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这风刮得真硬,往骨头缝里钻。”周秉昆缩了缩脖子,把衣领竖了起来,旁边站着一位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看起来面生。

那男人递给秉昆一支烟,问道:“刚送走的那个,是你亲哥?”

秉昆接过烟,没点,只是攥在手里:“是,周秉义。”

男人叹了口气,用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火苗在风里晃得厉害:“是个好官。可惜啊,好官通常都清贫,走的时候除了名声,什么也留不下。以后这周家的日子,怕是要换个过法喽。”

秉昆想反驳两句,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钻进了一辆还没熄火的轿车里,车窗升上去,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秉昆看着那辆车开远,心里头那股子不安,像这冬天的雪粒子一样,越积越厚。

周秉义的后事办得很风光,来的人不少。可是这种风光,就像是烟花,炸开的时候挺好看,灭了之后天反而显得更黑。

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秉昆和郑娟回到了家里。屋子里冷清得吓人,墙上挂着秉义的遗像,黑白的照片里,哥哥笑得很温和。

郑娟一边收拾桌上的剩茶剩水,一边小声说:“昆儿,今天来的那些大领导,好些我都没见过。咱们是不是该去打个招呼,谢谢人家?”

秉昆坐在沙发上,两条腿像灌了铅。他摆摆手说:“不用了。刚才在门口,我想跟老马握个手,那可是大哥生前最好的朋友。结果人家也就是点了点头,连步子都没停。人走了,茶就凉了,这是规矩。”

郑娟停下手里的活,看着秉昆:“那冬梅姐呢?她今天一句话都没跟咱们说。我看她妈家那边来了不少亲戚,一直围着她,我想挤进去递杯水都挤不进去。”

秉昆叹了口气,把头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天花板:“冬梅心里苦,咱们别去烦她。她是郝家的女儿,也是周家的媳妇,这时候她比咱们难受。”

过了几天,秉昆和郑娟去帮着整理秉义的遗物。说是遗物,其实没多少东西。几件穿旧了的衬衫,一堆荣誉证书,还有几本写满的工作笔记。

郝冬梅坐在床边,脸色苍白,眼睛肿得像桃子。她的母亲没来,但派了个保姆过来,一直在旁边催促:“冬梅啊,老太太说了,这屋里的东西若是不要了,就让收废品的拉走,家里不让放太多旧东西,不吉利。”

冬梅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摸着那堆证书。

秉昆看着心里难受,走过去蹲在冬梅面前:“嫂子,这些东西你要是没地儿放,我拿回去。大哥留下的念想,不能扔。”

冬梅的手停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秉昆,眼神里有一种秉昆看不懂的陌生。她过了好半天才开口:“秉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念想,对你们来说,可能就是负担。秉义一辈子没给家里攒下什么钱,也没给你们安排什么好路子。他这一走,这层关系也就断了。”

“嫂子,你说啥呢?咱们是一家人。”秉昆急了。

冬梅苦笑了一下,把手从证书上挪开,声音很轻:“是一家人。可秉义在,咱们是两门亲家并一门;秉义不在了,有些事儿,就得面对现实。”

那天离开的时候,冬梅没有送出门。秉昆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那个保姆正拿着大大的编织袋,把秉义穿过的那些旧衣服往里塞。

日子还得往下过。

这一过就是大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周家却遇到了一股倒春寒。

周聪在单位遇上了麻烦。单位里有个升职的名额,论资历、论能力,都该是周聪的。可最后名单一公布,是一个刚来不到两年的小年轻。

周聪气不过,回家跟秉昆发牢骚。秉昆听着听着,火气也上来了。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骂道:“这也太欺负人了!明摆着看人下菜碟。那个单位的一把手,以前还是你大伯提拔上来的呢!我去找他!”

郑娟在旁边劝:“昆儿,算了吧。大哥都走这么久了,这人情还能剩多少?”

“剩多少也是剩!大哥对他有知遇之恩,这点面子他不能不给。”秉昆披上衣服就出了门。

到了那个办公大楼,秉昆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

“大爷,您找谁?有预约吗?”保安上下打量着秉昆这一身普通的夹克衫。

“我找你们刘局长。我是周秉义的弟弟,周秉昆。”秉昆把胸脯挺了挺,声音很大。

保安愣了一下,拿起电话拨了个号。过了一会儿,保安放下电话,脸上挂着那种职业的、冷冰冰的笑:“不好意思啊大爷,刘局长去市里开会了,不在。”

“不在?我刚才在楼下还看见他的车停在那儿呢!”秉昆指着停车场。

“那是司机的车。局长真不在。”保安也不解释了,直接坐回椅子上,低头看手机,不再搭理秉昆。

秉昆站在大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时候,正好有个中年人夹着公文包从里面走出来。

秉昆一眼认出那是刘局长的秘书,以前过年的时候去过周家,一口一个“周三叔”叫得亲热。

“小张!”秉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喊了一声。

那个叫小张的秘书脚步顿了一下,往这边看了一眼。他看见了秉昆,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但紧接着,他把头转了回去,假装在看手表,脚下的步子反而加快了,匆匆忙忙钻进了旁边的一辆车。

秉昆的手还在半空中举着,那声“三叔”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吞不下去的鱼刺。

他明白了。

不是局长不在,是周秉义的面子不在了。以前那扇对他敞开的大门,随着哥哥的离世,已经彻底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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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昆回到家,像霜打的茄子。周聪看着父亲的脸色,什么也没问,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天晚上,秉昆喝了很多酒。他对郑娟说:“娟儿,你说人这辈子,到底是为了啥?大哥忙了一辈子,到头来,咱们连个门都进不去。”

郑娟给他擦脸,轻声说:“昆儿,咱们本来就是老百姓。以前那是借了大哥的光,现在光灭了,咱们得习惯摸黑走路。”

更让秉昆心里发凉的,是关于冬梅的消息。

起初是电话少了。以前冬梅隔三差五会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或者让秉昆过去拿点吃的用的。后来变成了秉昆主动打过去,冬梅总是说忙,说身体不舒服,说在疗养。

再后来,光字片拆迁搬进新小区的街坊邻居们开始传闲话。

那天秉昆去买菜,听见两个老太太在摊位前嘀咕。

“听说了吗?周家那个大儿媳妇,好像要改嫁了。”

“不能吧?周秉义才走多久啊?”

“哎哟,人家那是什么家庭?省长的女儿!能跟咱们一样守寡?听说对方是个华侨,也是高干子弟,两家那是门当户对。之前那是周秉义有出息,人家才跟着。现在周秉义没了,人家还能守着那帮穷亲戚?”

秉昆手里的菜篮子差点掉地上。他冲过去,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你们嚼什么舌根子!我嫂子不是那种人!”

两个老太太吓了一跳,见是秉昆,撇撇嘴没敢再吱声,拿着菜走了。可走远了,秉昆还是能听见她们的笑声,那是看笑话的声音。

秉昆回到家,气得手直哆嗦。他拿起电话想给冬梅打过去问个清楚,号码拨了一半,他又挂断了。

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他有什么资格去质问?

这层窗户纸,最后还是冬梅自己捅破的。

那是个周末的晚上,冬梅回了周家。她没有坐以前那辆单位配的旧车,而是坐着一辆黑色的奔驰。开车的也不是以前的司机,是个穿西装的陌生男人,把车停好后,就站在楼下抽烟,没上来。

冬梅进屋的时候,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那是很高档的味道,和周家屋里那股油烟味格格不入。

她穿了一件米色的大衣,头发烫过了,显得年轻了不少,气色也比刚办完丧事那会儿好了很多。

“嫂子,吃饭了吗?让郑娟给你下碗面?”秉昆搓着手,有些局促。

冬梅摇摇头,坐在了那把旧木椅子上,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怕弄脏了大衣:“不吃了。我来,是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郑娟端了一杯茶放在冬梅面前,也坐了下来,眼神有些躲闪。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郑娟大概已经猜到了。

冬梅捧着茶杯,没有喝,只是暖着手。她看着墙上秉义的照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秉昆,娟儿,我要结婚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秉昆还是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对方……是什么人?”秉昆的声音很干涩。

“是我妈的老战友介绍的,以前在国外做生意,现在回国养老。人挺好,能照顾我。”冬梅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妈身体不好,我也上了岁数,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不行。秉义走了,我也得活下去。”

“那……挺好,挺好。”秉昆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冬梅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推到秉昆面前。

“这是什么?”秉昆问。

“这是十万块钱。”冬梅说,“我知道周聪工作不太顺,家里用钱的地方多。这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是……也是我对周家最后的一点补偿。”

秉昆猛地抬起头,眼睛红了:“嫂子,你这是干什么?买断吗?”

冬梅的眼神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冷静:“秉昆,别说得那么难听。我结婚以后,就要搬去南方住了。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回来。这边的关系,我妈的意思是,尽量少走动,免得那边家庭多想。毕竟,咱们两家的差距,从来都在那摆着。”

秉昆看着那个信封,觉得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嫂子,这钱我不能要。”秉昆把信封推了回去,声音有些发抖,“大哥在的时候,没嫌弃过我们穷。现在大哥不在了,我们再穷,也不能卖了这点骨气。你要嫁人,我不拦着,那是你的自由。但这钱,你拿走。”

冬梅看着秉昆那倔强的样子,叹了口气。她没有再坚持,把信封收回了包里。

“那……你们保重。”冬梅站起身。

“嫂子。”郑娟突然开口了,声音带着哭腔,“那你以后,还算是聪聪的大娘吗?”

冬梅的背影僵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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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推开门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楼道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秉昆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冬梅上了那辆奔驰车,车灯亮起,刺破了黑暗,很快就开出了小区,汇入了远处的车流。

“走了。”秉昆喃喃自语,“这回是真走了。”

周家通往上面那个世界的梯子,彻底撤了。

日子变得更加沉闷。周秉义的名字,在这个家里被提起的次数越来越少。不是不想提,是不敢提。每次提起来,除了伤心,就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真正的灾难,往往在你最虚弱的时候降临。

那年冬天特别冷。快过年的时候,周聪出事了。

周聪为了多挣点钱,下班后去跑网约车。那天晚上路滑,在一处高档酒店门口,他的车和一辆逆行的跑车剐蹭了。

按理说,这是对方的全责。可是从跑车上下来的那个年轻人,一身酒气,指着周聪的鼻子就骂,上来就是两巴掌。周聪也是年轻气盛,推搡了两下。

这下捅了马蜂窝。那个年轻人躺在地上不起来,说是被打坏了。没过十分钟,来了两辆警车,直接把周聪带走了。

秉昆接到电话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周聪已经被关进去了。

对方的律师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坐在调解室里,翘着二郎腿,一脸的不屑。

“周先生是吧?”律师翻了翻手里的文件,“你儿子涉嫌故意伤害,而且打的还是我们要害部位。我当事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头晕恶心。这事儿可大可小。”

“明明是他逆行,还先动的手!”秉昆急得脖子上青筋直跳。

“监控坏了。”律师轻描淡写地说,“现在的证据就是,我当事人受伤了,你儿子没事。而且有目击证人说,是你儿子先动的手。”

“你们这是冤枉人!”秉昆拍着桌子吼道。

警察敲了敲桌子:“安静点!这是派出所,不是菜市场!”

律师笑了笑:“周先生,别激动。我们也不是不讲理。只要你们赔偿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一共八十万,再让你儿子当面给我当事人下跪道个歉,签个谅解书,这事儿就算了。否则,你就等着让你儿子坐牢吧。三到五年,跑不了。”

“八十万?!”秉昆感觉天旋地转,“把我老骨头拆了也卖不了八十万啊!”

“那就是没得谈了?”律师收拾起文件,站起身要走,“那就法庭见。”

“别!别走!”郑娟扑过去拉住律师的袖子,哭着求道,“求求你了,我们家拿不出这么多钱啊,孩子不能坐牢啊!”

律师厌恶地甩开郑娟的手:“没钱?没钱就去想办法。别在这哭穷,我不吃这一套。”

秉昆扶住差点摔倒的郑娟,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钱的事,这是人家在整他们。那个年轻人肯定有背景。

在这个城市里,秉昆以前觉得只要不惹事就能安稳过日子。现在他发现,当你不惹事的时候,事会来找你。而当事来了,如果没有那层保护伞,你就是案板上的肉。

接下来的两天,秉昆跑断了腿。找律师,律师一听对方的名字,都摇头不敢接。找以前的熟人,电话要么打不通,要么就是推脱。

眼看着拘留的时限要到了,如果再不解决,周聪就要被正式批捕。

郑娟的眼睛已经哭瞎了,整个人瘦了一圈。

秉昆坐在派出所冰冷的走廊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泛黄的电话本。那是秉义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他一直没舍得扔。

在电话本的最后一页,记着一个号码。旁边写着三个字:马书记。

秉昆记得秉义说过,这个马书记当年落难的时候,是秉义冒着风险保下了他。马书记曾抓着秉义的手说:“秉义,这辈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现在,马书记已经是省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这是周家最后的希望。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烟草的味道。秉昆的手指颤抖着,按下了那个号码。

“嘟——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像重锤一样砸在秉昆的心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旁边的那个金丝眼镜律师正靠在墙上抽烟,冷眼看着这个穿着旧棉袄的老头,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仿佛在看一只蚂蚁试图推翻大象。

电话通了。

“喂?哪位?”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秉昆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沙哑破碎:“马书记……我是周秉义的弟弟,周秉昆。我有急事想求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这种沉默比刚才的忙音更让人窒息。秉昆甚至能听到那边翻动文件的声音,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五秒钟,那边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威严,而是变得客气而疏离,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哦,是秉昆啊。秉义的事我很遗憾。不过我现在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马上就要发言。你那个事……如果是私事,就以后再说吧。”

“马书记!我就说一句话!我儿子被冤枉了,人家要八十万,不然就坐牢!对方姓赵,说是……”

“秉昆!”对方打断了他,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烦,“秉义已经走了。人走茶凉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况且,我听说冬梅都已经改嫁到那边去了,连她都不管的事,我怎么管?现在的形势很复杂,我不能因为私情坏了规矩。就这样吧,我很忙。”

“啪。”

电话挂断了。听筒里传来了急促的忙音,像是一连串的耳光,狠狠地抽在秉昆的脸上。

秉昆僵硬地拿着手机,保持着通话的姿势,整个人像是一尊被冻裂的雕塑。

那个金丝眼镜律师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地碾灭,发出一声嗤笑:“周大爷,省省吧。你的靠山早成灰了。现在这世道,讲的是实力。怎么样?签字还是让你儿子把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