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德福,你说老丁走得那样不体面,真就是积劳成疾?”江德华望着对面紧闭的窗,声音裹着初冬的湿冷,透着化不开的疑惑。

江德福猛吸一口烟,眉头拧成疙瘩:“医生都定论了,颅内动脉瘤破裂,还能有假?”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那道坎,三年了,从没过去。青岛干休所的风还是那样烈,刮得人骨头缝发凉。三年前那个清晨,老丁趴在马桶上的模样,成了所有人心里的刺。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01

01

青岛干休所的初冬,风又咸又硬,打在人脸上。

江德华坐在自家门口的小马扎上,手里攥着半块已经凉透的馒头,眼神空茫地盯着对面那栋楼。

老丁家的窗户关着,灰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三年了,纹丝不动。

她总觉得,老丁还在里头待着,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推开门,隔着小院喊她一声:“德华,回家做饭了。”

那声音,她闭上眼就能听见,带着点不耐烦,又带着点离不开的习惯。

“婶子,风大,回屋吧。”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小战士路过,停下脚步,轻声劝了句。

他刚来干休所不久,还不太懂这里的老人旧事,只觉得这位老太太坐在这里的样子,让人心里发酸。

江德华没应声,只是把那半块馒头往怀里揣了揣,冰冷的触感让她身体一震。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抠着裤缝上磨起的毛边,一下,又一下。

那个年轻战士或许不知道,三年前的那个清晨,就是他的前辈,帮着把老丁从卫生间里抬出来的。

那天的细节,江德华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只记得卫生间里那股腥气,还有老丁趴在马桶上的姿势,身体僵硬。

她想冲过去,腿却使不上力,身体一软,差点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老丁这是……怎么了?”她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又破碎。

一只温热的手扶住了她,是嫂子安杰。

安杰的声音也发着颤,却强撑着镇定:“德华,你别慌,先坐下。我让德福叫医生,快!”

江德福的脚步声很重,踩在楼道的水泥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江德华的心上。

她被安杰扶着坐在沙发上,眼睛死死盯着卫生间的门,脑子里一片空白。

医生来的时候,老丁已经没了呼吸。

诊断结果很直接:颅内动脉瘤破裂,诱因是排便时过度用力。

干休所里的老人们听了,都叹着气说,老丁是积劳成疾,一辈子心思太重,把自己给憋出了毛病。

这话听着有道理,江德华也信了。

她一遍遍地想,老丁这一辈子,确实不容易。

从山东农村出来当兵,吃了多少苦才跟江德福一起考上炮校。

本该有个好前程,却因为时代的风浪,被下放到松山岛,一待就是十几年。

感情上更是波折,原配王秀娥难产走了,他想找个有文化的媳妇儿,跟葛老师处对象被政审卡住,跟吴医助谈了阵子又发现对方隐瞒婚史。

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跟了她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

江德华一直觉得,是自己委屈了老丁。

所以婚后,她拼了命地干活,把老丁的四个儿子当成亲生的疼,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让他操一点心。

她就想着,自己没文化,给不了老丁精神上的体己话,那就在生活上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让他能舒心点。

可老丁还是走了,走得这么突然,这么不体面。

江德华想不通,她伺候了他半辈子,怎么就没能让他多活几年。

这天,干休所的会计敲开了江德福家的门。

“江司令,老丁的抚恤金批下来了,按规定,德华嫂子是配偶,能领到一部分。您看是让她亲自来签字,还是您代领?”

江德福点了点头,让会计稍等,自己转身进屋去找德华。

德华正在里屋叠衣服,听到抚恤金的事,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哥,我不要啥钱,钱都给孩子们吧。”

“胡说!这是国家给你的,是你应得的!”江德福语气很坚决,“走,跟我去签字。”

江德华拗不过他,只好跟着去了会计室。

签完字,按完手印,正要出门,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迎面走了进来。

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看到江德福,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您是江司令吧?”

江德福打量了他一眼,确定不认识这个人:“我是江德福,你是?”

“我姓黄,是市里‘知古斋’旧书店的老板。”男人从随身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我今天来,是为了一笔账。”

他把那张纸展开,递到江德福面前。

那是一张欠条,上面的字迹,江德福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老丁的。

“兹欠知古斋书款伍佰元整,立据为凭。欠款人:丁济群。”

下面还清清楚楚地按着一个红手印。

伍佰元!

江德华凑过来看了一眼,当场就懵了。

这个数字,在那个年代,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

“不可能!”江德福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把抢过欠条,“你这是骗人!老丁一辈子清清白白,怎么可能欠你这么多钱!”

黄老板也不生气,只是不紧不慢地推了推眼镜:“江司令,您别激动。丁干部在我这儿买了好几年的书,都是些线装的古籍,价格不便宜。这五百块,是最后一批书的尾款,他当时说手头紧,过阵子就给,谁想到……唉。”

“买书?买什么书要五百块?”江德福根本不信。

“江司令,这事要说起来就话长了。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我店里看看,丁干部的书,我都还给他留着呢。当然,你们要是不认这笔账,我也没办法,那我就只能去找干休所的领导,说道说道这事了。”

黄老板的话说得很客气,但威胁的意味却很明显。

江德福气得脸色铁青。

老丁刚走,抚恤金还没捂热,就冒出这么一个巨额欠款。

要是这事传出去,老丁一辈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已经六神无主的江德华,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刚领的钱,数出厚厚一沓,拍在桌子上。

“钱给你!欠条留下!但这事没完,我一定会查清楚!”

黄老板收了钱,把欠条留下,客气地告辞了。

江德华拿着那张轻飘飘的欠条,手却抖得厉害。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她不明白,老丁一个月的津贴还不够家里嚼用,他哪来这么多钱去买什么“古籍”?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为了不让德华整日胡思乱想,第二天,江德福就拉着安杰,按照欠条上留的地址,找去了那家“知古斋”旧书店。

书店开在一条僻静的老街上,门脸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

黄老板一见他们,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江司令,安老师,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他引着二人穿过满是书卷气的前堂,来到后院一个独立的厢房前。

“这里就是丁干部的‘藏书阁’了,他每次来,都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里看书,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下午。”

黄老板打开门,里面的景象让江德福和安杰都吃了一惊。

小小的房间里,摆着两个硕大的红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线装的古籍和画册,很多都用精致的函套装着,看起来价值不菲。

安杰随手抽出一本《资治通鉴》,入手沉重,纸张泛黄,但书页之间却非常干净,甚至有些页面还粘连在一起,明显没有被翻阅过。

她又翻了几本,情况都大同小异。

“黄老板,老丁……真的把这些书都看完了?”安杰忍不住问道。

黄老板笑了笑:“丁干部是文化人,爱书如命。他每次来,都只挑那些版本最好、包装最精美的买,说是‘有文化的人,书房里就得有这些东西镇着,才有底气’。”

“底气?”江德福咀嚼着这个词,心里很不是滋味。

黄老板像是没看出他的异样,继续说道:“丁干部眼光好,挑的都是好东西。就是……手头总是不太宽裕。有时候看上一套书,钱不够,就先付个定金,让我给他留着,过阵子再来取。”

从书店出来,江德福的心情愈发沉重。

他们雇了一辆三轮车,把那两大架子的书都运回了干休所。

书搬进老丁家的时候,江德华正在擦拭一个旧的樟木箱子。

她看到那些书,又看到几个用来包裹古籍的、雕花的精致木盒,眼神忽然定住了。

她走上前,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其中一个木盒的纹路,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哥,这……这是我当年的陪嫁箱子。”

“什么?”江德福和安杰都愣住了。

“没错,就是这个花纹。”德华指着木盒上的祥云图案,声音哽咽,“当年老丁说家里的柜子不够用,就把我这个箱子拆了,说要给我打个新柜子。可柜子一直没打,料子……料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安杰拿起那个木盒,仔细一看,发现它根本不是什么专业的书盒,只是做工比较精巧的木匠活,为了包裹那些古籍而特意定制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江德福和安杰心中同时升起。

02

02

老丁,为了他那些所谓的“古籍”,竟然把妻子的陪嫁都给拆了。

江德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开始在屋子里疯狂地翻找起来。

她拉开老丁的书桌抽屉,翻开床上的被褥,最后,在书桌底下,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布袋打开,里面“哗啦”一声,倒出好几块旧手表。

有老丁自己戴了多年的上海牌手表,有他儿子们淘汰下来的电子表,甚至……还有一块小巧的女士手表。

德华拿起那块女士手表,手抖得不成样子。

“这是……我爹留给我的……我一直以为是搬家的时候弄丢了……”

江德华瘫坐在地上,抱着那块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的手表,哭得泣不成声。

江德福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抓起那个布袋,想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布袋的最底层,他的手触到了一沓被小心折叠起来的、质地粗糙的纸片。

他拿出来展开,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沓当票。

时间从五年前开始,一直延续到老丁去世前的几个月。

当票上的物品五花八门,看得江德福触目惊心。

“派克钢笔一支,死当,叁拾元。”

“纯金领带夹一枚,活当,伍拾元。”

“德华陪嫁金戒指一对,死当,捌拾元。”

一张张当票,像一把把尖刀,戳穿了老丁那“文化人”的体面外衣,露出了底下早已被虚荣蛀空的、千疮百孔的内里。

他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稍微值钱的东西,甚至连江德福送他的军功章纪念品,都被他拿去换了钱。

而每一笔钱的用途,都清晰地指向了同一个地方——知古斋。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安杰的脸色惨白,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声音发抖地对江德福说:“德福,你……你还记不记得,大概四年前,老丁找你借过一次钱?”

江德福当然记得。

那次老丁找到他,面色为难,说是老家的弟弟要盖房子,手头差二百块钱,想找他周转一下。

江德福二话没说,就把钱给了他。

安杰颤抖着手指,从那沓当票里抽出了一张。

“德福,你看这张当票的日期。”

江德福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兹赎回派克钢笔一支,军功章纪念品一套,本金利息共计壹佰捌拾元。”

日期,就在老丁找他借钱的后一天。

江德福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他一直以为老丁借钱是为解乡下亲戚的燃眉之急,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在拆东墙补西墙,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赎回那些被他当掉的、用来装点门面的东西。

这个发现,比那五百块的欠条更让江德福感到心寒和愤怒。

钱,可以还。

可这份被欺骗的兄弟情谊,这份被虚荣践踏的信任,又该如何弥补?

老丁,那个他认识了一辈子、以为自己最了解的战友,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不再是一个心思重、运气差的老好人。

他成了一个被虚荣心吞噬、不惜变卖家产、甚至欺骗至亲好友的可怜虫。

江德福攥着那张薄薄的当票,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他意识到,老丁的死,绝不仅仅是“积劳成疾”那么简单。

这种长期的、靠变卖和谎言来维持的“体面”,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大的、足以压垮他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