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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只小豹儿死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这是王刚在2022年冬天收到的第一个噩耗。

根据村民的描述,他爬上了村子附近的山坡。走了大概两公里,眼前的灌丛下出现了几片不成形的毛皮,看上去几乎与枯草无异。村民说,21年底他来到这里时,还能辨认出这是一只幼年华北豹的尸体。

王刚戴上手套,小心地将残骸收入密封袋中。灰扑扑的毛皮下,是破碎的颌骨和细小的几粒犬齿,看上去不过一只野兔大小,托在他的手心,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这个令人惋惜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在山西的和顺县并不一样。

猫盟,中国独一家专注本土野生猫科动物保护事业的公益组织,成立不过10年,对和顺华北豹的关注和保护工作却已有近15年的积累。王刚就是其中的一员,负责许多和顺县内的执行工作。

依据王刚等在地保护工作者收集上来的数据,猫盟可以凭借豹子的花纹,报出调查区域内45只成年野生华北豹任何一只的“身份证号”,也掌握了很多豹子从出生到独立完整的生平经历。

眼下这只夭折的小豹,就是2021年夏天刚刚诞生的新成员。那一年8月,它第一次跟着妈妈亮相在红外相机的镜头前。但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它在短短两三个月后就迎来了死亡。

2021年月,小豹子第一次出镜,视频里的它只有两三个月大,奶里奶气地“嗷“了几声

华北豹,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金钱豹”,是中国特有的一个豹亚种。华北的太行山脉是这类大型食肉动物适宜的现存栖息地之一,位于山西与河北交界的和顺县,太行山与太岳山在此完整交汇,庇护着华北太行山脉已知最大的华北豹种群,享有“华北豹第一县”的称号。

健康的华北豹种群,意味着一片生态系统拥有连绵的森林、洁净的水和空气以及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但这只小豹子的意外之死,可能正是近年来华北豹栖息环境面临危机的一个缩影。

离豹最近的村庄

山西和顺县周边的山林里,隐藏着425台红外相机。2021年一个早春的下午,其中一台拍到了一组有趣的“错峰出行”画面:

中午一点的时候,一只母豹在阳光下安然走过。她一脸带娃的疲惫,专心赶路,而两只小崽则在它身后打闹,直到妈妈走到了镜头外,才匆匆小跑跟上。

到了四五点,太阳西斜,大片牛群陆续来到这里的荫凉处吃草,甩着鞭子的牧人晃悠在牛群中间,走走停停;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两只家犬相继跑过,随后是手握镰刀、腰系编织袋的采药人。

和顺的山,离人、离豹都很近,山脚下就是依山而建的村庄。

牛是山下村民的经济支柱,驾车行驶在狭窄的县道,偶尔被牛堵在半路是常事。秋日田野的玉米收割完成,村民们还会把牛赶到田里,让它们啃食废弃的秸秆。

每次分拣红外相机数据,王刚见到最多的总是牛。和顺是远近闻名的养牛大县,这里的牛被称为“太行云牛”,鬈曲的棕色短毛上有如大团云朵般的白色斑纹。

和顺的村民们多以养牛为业,但饲养方式也是最为传统的“散养”。每年四月草木丰茂的季节,村民会把牛群赶到山上,有的村会每天晚上再把牛赶回圈里,但有些却也会任其在外流连几个月都不将牛赶回,直到十一月雪落太行山,他们才将牛收回圈里过冬。

过去十年,和顺县的村镇常住人口锐减两万多人,很多村庄面临“空心”问题。例如马坊镇周边原本有七十多个自然村,22年就只剩下了十个。但这并没有改变当地人以在山中牧牛为生的传统。

就像猫盟的在地团队成员王杰,他从小生活的石板房村已经于2020年撤并,他也和家人搬到县城的楼房居住,但他家的牛还养在山里,时不时需要回去照料。

靠山养牛的和顺的老百姓一直知道,山里是有豹子的。

豹子会吃牛。被豹猎杀的牛,脖子上会留下圆形的粉色血痕,那是豹子留下的齿印。有时,老乡还会发现,自己家的牛被挂在了树上,凭经验就能判断,这是豹子干的好事。

“养牛大县”和“华北豹第一县”,两个矛盾的标签同时贴给了小城和顺。

在和顺方言里,华北豹被称为“老豹儿”,亲切得好像在称呼一位邻居。很多年轻的和顺人都听父辈们讲过当年和豹子的奇遇:

在那个没有汽车也没有水泥路的70年代,曾经有村民在土路上驾着牛车,远远地看到三只豹子站在路中央。牛铃叮当作响,但豹子们并不害怕,直到距离拉近到几十米后,才倏忽消失在路旁的灌木丛里。

进山放牛的牧民则更少不了与豹子正面相遇的机会。

90年代的时候,王刚就曾听父亲讲过,上山放牛的时候,“豹子上来了”。隔着不远的一个山坡,父亲看到树丛里有个金黄色的身影,刷地一下消失不见了。当时还是孩子的王刚便把这事一直记在了心里。

在和顺,这种人豹偶遇的结局总是相安无事,当地也从未有过豹子主动伤人的记录。和顺周边各个村子的村民都已经形成了共识:“豹不吃人,豹是君子。你不惹它,它不惹你。”

然而人豹之间,并非一如童话般和睦。

和顺县人民医院的杨院长一直用业余时间义务救助野生动物,也是在他的牵头下,和顺有了本地的生态协会。

当地人都知道,杨院长喜欢动物。在90年代,也就只有他才会在周末和夫人一起骑着摩托,挨村张贴宣传保护动物的海报。

但很多人不理解的是,杨院长喜爱的是鲜活的生命。

十几年前,一通电话打到了杨院长的办公室,问他要不要收豹皮子。赶到现场时,杨院长看到豹子尸体横在水泥地上,面部已完全变成了黑紫色,显然是被毒死的。

村民们熟知豹的习性,知道它吃牛吃不完,肯定会回来第二次,为了报复咬死牛的豹子,就在小牛的尸体里下毒。

杨院长的手机至今还存着当年这只豹子的照片,他回忆说:“那时候,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每一头被咬死的牛,背后都有一只偿命的豹。”

小城之困

2021年,西马泉村的村民张二宝家有头牛丢了。等他上山找到的时候,牛只剩下半个身子了。

很令人费解的是,张二宝转身跑回家拿了台红外相机,安装在了牛的尸体旁边。后来,豹子果然来了两次,野猪和狐狸也来蹭了两口,还留了半根腿,最后被豹子一口叼走。

养牛的农民都知道,当地有一支“老豹子队”,成员15人全部由和顺本地村民构成,王刚、王杰还有张二宝都是其中的一员。

这是猫盟为了落实华北豹保护行动,在当地筹建的巡护小队。他们负责日常回收红外相机的数据回收,反盗猎巡护,也会出面平息村民和豹子之间的纷争。

2015年起,猫盟把筹来的资金,以生态补偿的形式弥补豹吃牛给村民造成的损失。咬死小牛补偿1千元,大牛2千元,咬伤则补偿500元。

尽管和市价相比,这些补偿并不算多,但也比之前分文没有要好,村民的心里仍然平衡多了,也知道伤害豹子犯法,再发现谁家的牛被豹子吃了,第一反应是赶紧找老豹子队员申请补偿。

事实上,豹子吃牛的冲突在和顺算不上大问题。往年,豹吃牛事件发生最多的是在横岭镇,这里也集中了全和顺的养牛大户,各村相加在一起共饲养了约5000头牛。

但这些年,村民们上报的豹吃牛事件总共也没超过50起,平均到各个村子,损失率还不到百分之一。

太行山沉默的山林见证了和顺的另一重困境,在这里,豹的困境和人的困境是相连的。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二宝,深知这片土地远不够肥沃,“种地赚不到钱"。2019年4月, 和顺县刚刚正式退出贫困县行列,在此之后,用官方一点的说法来讲,“当地经济发展和自然保护之间的矛盾仍然存在”。

猫盟听到当地有一种反对的声音:保护生态阻碍了和顺的发展,这迫使身为执行主任的巧巧把常看读物变成了“当代经济学系列”的论文合集——《转型中的地方政府:官员激励与治理》。

小城渴望发展,而这种渴望并不仅限于农田之内。外地各行各业的开发商应邀来和顺看地,发现道路坑坑洼洼,又纷纷离开。于是遍地修路,成为了近几年和顺肉眼可见的最显著的变化。

路杀,这是道路对豹子带来的最直观的威胁。

去年年底,巧巧在346乡道上恰巧遇到了一只从车前跑过的豹子。那只豹子先是飞快奔过了马路,然后沿裸露的地表上坡,时不时回头张望。而后,它隐蔽在灌木丛后,观察了车子一会,转身消失在了油松中。

行车记录仪拍下了这只豹在车前大约一百米处,从乡道上从左到右飞快通过的画面

这只豹子过马路的区域,并不在保护区规划的林地范围内。路旁的景象并非茂密的树林,而是在华北农村随处可见的山梁和荒地,甚至还有零星的牛群。

这个遇见豹子的地点位于横岭镇上北舍村,恰好位于两个直线距离不足8公里的保护区中间,不在保护范围内,却是豹子交流扩散的重要通道。

独立的本能驱使豹子们冒险穿过危险的道路和农村。激情退去后,巧巧又不免为这只豹子感到担忧:“就像这里大多数豹一样,没有天选的保护区范围,就在村与村、道路与道路、荒山与草地之间凭着勇气和运气过生活。”

四天后,宁夏六盘山传来噩耗:一只刚刚独立的年轻雌性华北豹,在穿过县道时惨死在车轮之下。

道路对于华北豹的影响,并不止路杀。从目击豹子穿过的346乡道返回县城,337县道是必经之路。路旁显眼的红线,标识出扩建的计划。

远处,一段建设中的高架桥像长矛一样贯穿了山丘。这座桥属于昔榆高速的一部分,由此它延伸出的连接线,将穿过铁桥山省级自然保护区,贯通县城与省会。

高架桥一旁的山体上立着六个鲜红的大字:增地,增产,增收。

这几年,豹子的栖息地迅速退化,道路如毛细血管渗入山林,将其切割成一个个斑块。即使豹子不过马路,道路也极大地压缩了它们活动的范围。

根据猫盟的研究,省道对华北豹的影响范围大约是6公里,县道3公里。道路会对周围的生态环境,如植被、土壤、水分和空气等产生影响,其车流量、噪音以及带来的人为活动也会导致动物的回避,从而产生数十倍于道路本身的影响域。

然而在和顺,华北豹的有效栖息地不超过1800平方公里,还没有北京的怀柔区大,再加上道路的切割,现在的和顺是否还能继续维持这个太行山脉最大的华北豹种群?

研究山西华北豹廊道的翟鹏辉博士,在和志愿者聊天时忍不住感慨:“这里的路实在太多了,这些豹子都该往哪里去呀?”

相机里的见证

山林里的红外相机,是为观察豹子放置的。

老豹子队员每个月都会上山回收一轮相机数据,他们小心地把存储卡用烟盒纸逐个包好收进铁盒,再根据拍到的画面调一调相机的位置。

红外相机十分灵敏,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也有可能会被触发,于是便能精准拍到豹子活动的画面,还有它们身侧独一无二的斑点,这有助于进行个体识别,追溯每一只豹子完整的一生。

然而这两年,红外相机却频频成为无言的见证者。

去年12月底,老豹子队员李栓明在山里发现一条盗猎用的高压电网,长度至少一两公里,呈Z字形隐秘在灌木里。

10万伏高压不仅能使300斤的野猪瞬间殒命,小到野鸡、野兔,大到华北豹等所有经过此处的野生动物都将无一幸免。

老豹子队员立马报警,并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安装了监控,希望能收集线索,惩戒盗猎者。

半个月后,王刚和王杰再去现场的时候,电线不见了,肯定是有人收走了。他俩拆下监控带回办公室,拧开后盖找了半天,发现存储卡的卡槽内是一片空洞——盗猎者顺走了存储卡。

办公室里一片哗然。“遇到专业的了。”巧巧说。

类似的盗猎事件每年都有发生,光是老豹子队员老魏一人,去年一年就已经清理三套电网两副夹子。最近一次拆除的铁夹子旁,还躺着狍子的头骨。

去年夏天,有人搞到一只豹子的消息也在乡镇间传开了。农村复杂的人情关系模糊了源头,具体是在哪个乡镇、什么人干的,完全无法追溯。

盗猎违法,但对世代生活在山里的村民而言,“靠山吃山”也是一种生存策略。尤其是野猪,村民恨不得将其赶尽杀绝。因为夜里庄稼地一旦没人值班,就会有野猪一家老小前来蹭饭,留下一连串细碎的脚印,和成片东倒西歪的玉米秆。

除了盗猎者血淋淋的罪证,被红外相机记录下的,还有华北豹面临的另一重威胁。

2022年,横岭镇山梁上的一台红外相机曾见证了一只年轻公豹屡次悠闲地从画面里走过,之后,它将自己的领地扩张到了西边榆次县的庆城林场。几个月后,相机再一次被触发,画面中却出现了一辆挖掘机,毫不留情地铲倒一棵大树。

这片曾有豹子经过的山林,如今变成一片泥泞。

早在2002年,铁桥山和八缚岭自然保护区的设立,守住了两片相对完整的林子,让这个华北豹家族能够豹丁兴旺。

到了2021年,随着调查范围逐渐扩大至全县,猫盟发现,本地的华北豹成年个体数量已经增长到了45只,但到2022年10月底,这个数量变成了35只,新个体的增长数从14只减少到了8只。

豹子不理解什么是保护区。它们是喜欢独来独往的动物,当小豹子长大独立后,就会远离母亲和出生的地方,寻找自己的领地,哪里适合生存,它们就去哪。

保护区之外反而是更需要保护的区域。去年冬天夭折的那只小豹子,就是在保护区外的山林里被发现的。

根据红外相机记录到的唯一影像,猫盟拼出了它短暂的一生:2021年8月14日,这只圆滚滚的小崽跟着妈妈穿过郁郁葱葱的草丛,浅金色的胎毛还没完全褪去,它张开嘴,奶里奶气地叫了一声。

2022年,这只母豹消失了,她的孩子也死在了山林里

它的妈妈猫盟也认识,编号是HS2024F(HS代表“和顺”,数字是指2020年首次发现的第24只豹子,F为雌性)。这是红外相机第一次拍到她带崽。

但自此之后,这只母豹就再也没出现了,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过了两三个月后,夏天出生的小豹子还没来得及见过豹生第一场雪,便独自迎来了死亡。

以豹为家,修复人心

“你们在相机里看到豹子都这么兴奋,如果豹子装在盘子里,端上桌子来,会不会更兴奋?”

这是最近巧巧进山调整红外相机时,一个和顺村民问她的问题。

和顺以中国“华北豹第一县”而出名,当地人也都引以为豪,但大部分人却并不知道,保护华北豹的意义是什么。身为顶级捕食者的豹可以守护一整个陆上生态系统的平衡,不过对老乡们来说,这好像不如自家的田地和牛重要。

更关键的是,当经济发展的指标层层下达,开荒、平地、营建工程项目,哪些地方能开哪些地方不能开,这些衡量的指标里也很少会考虑到顶级食肉物种的栖息地需求。考虑不到的原因,其实也是认知不足,不知道如此开发的成本和代价,也不清楚其实平衡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

蛮荒的群山间,最需要修复的是人心。为此,去年6月,猫盟做了一个决定:成为和顺人。

早在2018年,猫盟就在和顺用集装箱搭起了一个春夏秋限定的家。地点选在了337县道旁的针阔混交林,也是最适宜豹子生活的环境。

这附近的山上,有拍到豹子最多的相机点位。山脚下,农田与树林交汇的地方,白天有黑鹳、山雀、雉鸡,夜晚是狍子、狗獾的乐园。

每到溪流化冻的春天,猫盟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就会像候鸟一样就会来到这里,等到气候转冷、水管冻住,集装箱彻底无法居住,再离开。

去年,猫盟在和顺设立了正式的办公室,这里有暖气,冬天也能办公。巧巧还在和顺租了住处,她时常调侃自己,从2016年加入猫盟之初的半个和顺人,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和顺返乡青年。

六年的保护做下来,巧巧总结:保护,其实解决的是人的问题。

面对人制造出的新问题,猫盟也总在设想相应的解决方案。修路,就设计生态廊道;毁林,就规划自然恢复。不过,就像杨院长所说的那样:“这些都好弄。但人心修复不了,这些都难修。”

正因如此,猫盟把原本的slogan从“以猫之名,修复荒野”,改成了“以猫之名,修复荒野与人心”。

今年,是猫盟团队在和顺开展华北豹保护工作的第15年了。在红外相机的记录下,他们和很多豹子都成为了“朋友”。

比如“一代艳后”F4,自从2014年挺住肚子在相机前打过招呼后,她的三次繁殖经过都被猫盟完整记录了下来;还有在2021年底与年轻公豹开展了狂野的黄昏的F2,她的女儿、“太行山小公主”F8,也在红外相机的见证下从一只小毛球,成长为七只崽子的母亲。

F8和它的两只宝宝,第二只崽因为太困所以掉队了

但在所有被识别的豹子里,猫盟感情最深的,还是那只雄踞一方的太行山之王,公豹M2。

2008年,猫盟的创始人宋大昭还在以志愿者的身份往返和顺。那时的他在北京工作,每个周末坐着火车辗转来到这里,在齐踝的大雪或草丛中跟着村民王卜平、程永香、林环、李爱庆上山寻找华北豹的踪迹、架设相机点位,M2(身份证编号HS0802M)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闯入了他们的镜头。

彼时的M2不过才刚刚成年,满脸稚气,但不久后,它的鼻子上多出了一道闪电状的疤痕,左耳也豁了一块。

这些伤痕是荣誉的勋章,它赶走了稍稍年长的两只公豹M3、M4,又取代了日渐衰老的M1,成为了这片山林唯一的主人。在最鼎盛的时期,M2的领地足足有280平方公里,约等于北京四环内的面积之和。

2015年5月9日,M2一跃跳上一块巨石的画面,定格了上千万人对华北豹的初印象。那一天成为了华北豹日,而那块石头得名为荣耀石。

记录一直持续到2019年9月18日,M2最后一次出现在镜头里。机敏而强悍的王,自此光荣退位。

11年,至少4030天的陪伴,在野生豹平均寿命只有3-6年的和顺,很难再有哪只个体能超越这段传奇。

之后接管荣耀石的小公豹,呈现出三年一交班的规律。如此频繁的豹权更替,很可能意味着内外的剧烈变动下,这里华北豹的种群密度已经接近上限。

光伏、风电、修路、垦荒……种种人类的经济开发活动正在侵蚀华北豹生存的森林。

去年年初,和顺县外的一家煤厂拍到一只豹子出现在了仓库门口。它把门里的狗当做了捕食对象,先是慢慢踱步靠近,随后猛地向门缝一扑,未果,再一扑,仍然一无所获。

这里距离和顺县城只有三公里,可能是豹子被目击离城市最近的一次。猫盟通过汇总的华北豹个体数据推算,超过60%观测到的华北豹都是路过和顺的扩散个体,这一只很有可能也是如此:它本想扩散去寻找自己的领地,但由于缺少生态廊道,这只豹误闯了城市边缘。

结合过去这一年里,死在保护区外的小豹子、从猫盟面前勇敢穿越马路的豹子、还有甘肃六盘水那只不幸遭遇车祸的豹子……这些事例似乎都在说明,华北豹保护区外的栖息地亟需重新评估和强化管理,修复生态廊道等举措刻不容缓。

今年过年前,巧巧和王刚又开着他们那辆16岁的“猎豹”越野车,挨村发放宣传反盗猎的春联。忽然天飘起了小雨,县道上立刻结起了一层薄冰。王刚望着雨雾笼罩的山林,庆幸道:“幸好刚换了轮胎。”

根据建国前的森林调查,眼前的这片林子,在纷乱的战火中经历了五轮毁尽再恢复的循环。勃然的生机,一次次从焦土中顽强地钻出来。

荒野总有修复自己的力量。人心并不能如此自发复苏,然而希望也已经在悄悄生长。

“马上就要下雪了。”王刚说。他开始想象,豹子行走在落满皑皑白雪的山林里,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幅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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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ash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