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作家拉尔修斯曾经写道：“精子是一滴大脑；”达·芬奇画了输精管，直接连接到脊髓；显微镜学家列文虎克声称，每个精子细胞中都包含一个折叠起来的人体，耐心地等待展开[1]。

男性科学家一直对精子报以各种想象和期待，但残酷的新世纪打碎诗意的想象，现在横行的，是对精子走向末日的预言。

2月11日，“志愿者精子合格率不到20%”冲上了热搜。云南省人类精子库负责人介绍，在当时接待的267位志愿者中，合格率仅为19%。精子合格率究竟是什么意思？剩下80%的精子都怎么样了？

这届精子，确实不如从前了

这届精子，确实不如从前了

的确，从全球范围来看，精子都在越来越“不行”。

2022年11月，以色列希伯来大学等机构的学者综合了全球六大洲男性的精子数据，研究结果称，1973年到2018年间，男性平均每毫升的精子数量从1.01亿个下降到0.49亿个，平均浓度下降了51.6%[2]。

研究人员还发现，精子数量的下降似乎正在加速，1973年之后平均每年下降1.16%，而2000年之后的每年下降2.64%[2]。

纽约流行病学家斯旺是莱文这项研究的合作者之一，在她2021年出版的书籍《倒计时》里，精子的前途更加渺茫——她预测，最快在2045年，男性精子浓度可能下降到0[22]。

中国也有一些相似的研究。2021年，华东师大、南京医科大学学者的一项研究显示：从1984到2019年，中国优生生育力男性精子浓度总体呈下降趋势，精子浓度从0.99亿个/毫升降至0.73亿个/毫升[4]。

精子不行，确实很容易让人焦虑。毕竟在男性不育的众多因素中，“精液质量异常”是导致男性不育的最主要原因[5]。

不过，对大部分人来说，倒也不必过分担心。

希伯来大学的这项研究，本就受到了质疑。一些科学家认为，因为计算精子的方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了很大变化，以至于无法直接比较历史和现代数字[6]。

另外，影响精子质量的也不只有数量这一项，射出的精液量、精子前向运动率、精子形态、精子DNA完整性都是评价精子质量的重要参数。

哪怕近50年精子浓度真的暴跌了50%，也尚且处在安全的范围内。根据世卫组织的最新标准，男性精液正常精子浓度应大于0.15亿/ml[7]。只要达到了这个浓度，就不会被判定为少精症等不育情况。

精子本就是牺牲亿万个成就一个，超过了标准值也不一定会让怀孕几率提高，更不会让你看起来更有“男子气概”[20]。

大部分有用的精子还活着

大部分有用的精子还活着

至于云南省人类精子库志愿者的“精子合格率不到20%”，也不意味着剩下80%的精子都是废柴。

精子需要超低温保存，对捐精的要求，远比普通精子的要求更高。例如，国内对捐精的要求是精子浓度至少要达到0.6亿个/ml[8]，远高于普通生育标准。

之所以没通过，可能不是因为你的精子有问题，只是你本人不够“优质”。捐精如相亲，不管你的精子有多厉害，但凡主人长得不行、身高不够、英年早秃，都会惨遭灭灯。

以北京市人类精子库招募捐精志愿者的要求为例：捐精者具有大专及以上学历或在读，年龄20～40周岁，净身高170cm以上，五官端正，无残疾或其他生理缺陷，无明显脱发，无重度近视、色盲、色弱、高血压和心脏病等[9]。

而根据《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2020年）》，18~44岁的中国男性平均身高只有169.7cm[14]，相当一部分男士都会因为身高这个硬门槛被捐精室拒之门外，根本就没有取精的机会。

更何况，捐精这件事，还真是一件体力活。 新京报记者实地探访北京人类精子库时就发现，在正式捐精阶段，志愿者需要捐精5-10次，正式捐精周期不能超过4个月，每次取精还要求禁欲3-7天。不是每个志愿者都有耐心、有能力走完全程[9]。

此外，单次精子合格率多少还得看运气。睾丸中的干细胞需要大约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发育成新的精子，这意味着任何单次计数都只是精子形成过程中的一次“抓拍”[1]，很难确保这时候精子正好处于最佳状态。

还有许多因素也很容易对捐精质量造成影响。在捐精前熬夜、蒸桑拿、没有禁欲，精液处理过程中受到了污染，都可能会导致检测时的精子质量下降。有研究表明，男性精液质量在20-30岁、禁欲5-6天后最佳。所以如果你没有“过关”，也许只是因为你前一天晚上没睡好[10][15]。

陕西人类精子库的医生后来在接受红星新闻采访时也表示，倘若志愿者严格按照要求来，通过率能达到70-80%[16]。

捐精通过率低，在全球范围内都不罕见。美国是全球最大的精子出口国，费尔法克斯精子银行则是全美最大的精子银行，这家精子银行对精子浓度的最低要求为0.2亿个/ml，远低于我国标准，但通过率甚至不到1%[17]。

当然，费尔法克斯做的是精子生意，还追求行业领先标准。你不仅能得到精子，更能根据自己的需求进行个性化定制。比如上传一张彭于晏的照片，它就能根据人脸匹配度帮你找到20份简历，不仅标明种族、身高和发色，还精确到学位专业。

精子，正在持续被杀死

精子，正在持续被杀死

精子质量下降的后果还不严重，但这并不意味着精子的未来就一片光明。尽管对不同因素精确的影响幅度暂无定论，但学界普遍认为，现代的不良生活习惯和环境污染，都在对精子造成伤害。

肥胖是被普遍证实的导致精子质量下降的原因，肥胖男性表现出精液质量下降的可能性是正常体重男性的3倍，并且超重和肥胖与无精症或少精症患病率增加有关[18]。

然而，中国疾控中心领衔的研究团队在《柳叶刀》上发表的2004-2018年中国城乡BMI与肥胖数据显示，30-39岁男性的肥胖率在各类人群中最高[19]。

除此之外，还有研究发现，吸烟会诱导精子畸形和DNA损伤，产生精子DNA碎片。精子DNA碎片率一旦超过30%，就可能影响男性的生育能力，增加胚胎停止发育的几率，从而导致流产的发生[11]。

现代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也可能会对精子质量造成影响。印度学者的对比研究发现，情绪压力对生育能力有不利影响，压力较大的男性，精子坏死和凋亡也更多[12]。

空气污染也是一大杀手。它不仅影响精子质量，如精子数量、浓度、活力、进行性运动、形态等物理特性，同时影响精子基因组，造成染色体畸形；而且，空气污染还可能通过影响体内睾酮水平甚至睾丸组织细胞，进而影响男性生育能力[13]。

很久以来，在不孕不育的夫妻中，传统思维往往习惯怪罪女方“不能生”，而精子质量的下降，恰恰也提醒了我们——其实，根据大规模人口调查，世界范围内面临着不孕不育问题的人群中，男性因素占到了40%-50%[21]。

不过，在2023年，这个问题好像显得也不那么严重了。毕竟，连婚都懒得结了，生不生得出孩子，有什么要紧的啊。

参考资料

[1]New York Times. (2021). The Sperm-Count ‘Crisis’ Doesn’t Add Up.

[2]Levine, H., Jørgensen, N., Martino-Andrade, A., Mendiola, J., Weksler-Derri, D., Jolles, M., ... & Swan, S. H. (2022). Temporal trends in sperm count: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regression analysis of samples collected globally in the 20th and 21st centuries. Human Reproduction Update.

[3]Tong, N., Witherspoon, L., Dunne, C., & Flannigan, R. (2022). Global decline of male fertility: Fact or fiction. BC Medical Journal, 64(3), 126-130.

[4]李昕,李豫,邵骏,邵永 & 黄智龙. (2021). 中国有生育力男性精子浓度35年变化趋势分析. 中华男科学杂志(07),645-648.

[5]洪烈城. (2018). 男性精液质量的影响因素及其与精液微量元素锌、硒的关系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南方医科大学).

[6]CNN. (2022). Sperm counts may be declining globally, review finds, adding to debate over male fertility.

[7]世界卫生组织. (2011). 人类精液检查与处理实验室手册第五版.

[8]唐文豪,邓琛耀,高江曼,罗智超,吴寒,田森林... & 姜辉. (2022). 季节因素对北京地区捐精志愿者精液质量的影响. 北京大学学报(医学版)(04),658-662.

[9]新京报. (2023). 关于捐精，你懂多少？记者实探北京人类精子库.

[10]雷洪恩,韩虎,张小东 & 田龙.(2022).影响北京地区11973份精液标本质量的多因素分析. 中国性科学(04),1-6.

[11]包华琼,孙岚,杨学妞,丁杰,马世原,杨柳 & 徐小鸥. (2019). 吸烟对育前男性精浆活性氧含量及精子质量的影响. 中华男科学杂志(01),41-45. doi:10.13263/j.cnki.nja.2019.01.007.

[12]Collodel, G., Moretti, E., Fontani, V., Rinaldi, S., Aravagli, L., Saragò, G., ... & Anichini, C. (2008). Effect of emotional stress on sperm quality. Indian Journal of Medical Research, 128(3), 254-261.

[13]胡建英,狄娟,曹亿会 & 张瑞仙.(2022).空气污染对男性生育能力的影响及其机制. 中国比较医学杂志(05),115-120.

[14]国务院新闻办. (2020). 国务院新闻办就《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2020年）》有关情况举行发布会.

[15]李彦红,姚志娟 & 王海燕. (2013). 生活习惯对男性精液质量的影响. 国际检验医学杂志(06),662-663.

[16]红星新闻. (2023). 多地“捐精”倡议背后：捐献通过率到底是多少？是否存在后代近亲结婚隐优？

[17]Fairfax Cryobank. (n.d.). Less than 1% of donor applicants are accepted by Fairfax Cryobank.

[18]贾艳飞,郭颖,杨镒魟,张蔚,杨向祎 & 谷翊群. (2016). 肥胖对男性生殖功能影响的研究进展. 生殖医学杂志(01),88-92.

[19]Wang, L., Zhou, B., Zhao, Z., Yang, L., Zhang, M., Jiang, Y., ... & Li, X. (2021). Body-mass index and obesity in urban and rural China: findings from consecutive nationally representative surveys during 2004–18. The Lancet, 398(10294), 53-63.

[20]Sharpe R. M. (2012). Sperm counts and fertility in men: a rocky road ahead. Science & Society Series on Sex and Science. EMBO reports, 13(5), 398–403.

[21]Kumar, N., & Singh, A. K. (2015). Trends of male factor infertility, an important cause of infertility: A review of literature. Journal of human reproductive sciences, 8(4), 191–196.

[22]Axios. (2021). Falling sperm counts could threaten the human 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