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星期,五月天和他们的粉丝“五迷”,霸占了北京鸟巢体育场。

三场“好好好想见到你”,三场“诺亚方舟十周年进化复刻”,两个主题共计约36万张票,开售几秒就被横扫一空。而购票平台上标记了“想看”的人数,也早已超过100万。

那些发朋友圈,展示一片摇曳灯海、万人合唱的,无疑都是抢到票的幸运儿,但在鸟巢之外,另一场狂欢也毫不逊色。

外场草坪上,没有票也依然“倔强”的粉丝们站着听完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演唱会。伴着鸟巢中传来的模糊歌声,他们从《盛夏光年》开始哼唱,跟着《突然好想你》一起合唱,直到九点半散场也迟迟不愿意离开。

抢不到门票,我在鸟巢外和上万人一起听五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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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不到门票,我在鸟巢外和上万人一起听五月天

此时,距离五月天在内地举办的上一场演唱会,已经过去了四年。显然有太多人需要在演唱会上、在五月天的歌声中,学会释然和强大,然后举起回忆酿的甜,再干一杯。

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这是沉浸在纯粹的快乐与回忆中的三个小时。鸟巢外的歌声,唱给他们没能亲眼见到的五月天,也唱给过往与未来无数个瞬间中的自己。

场外音乐节

场外音乐节

下午四点半,人流向着鸟巢逐渐聚拢。他们带着荧光棒和折叠椅,从K/L口附近的草坪,逐渐扩散到与水立方之间的空地上。

18岁的吴文远匆匆从学校赶到现场,此时他已抢不到前五排的“站票席”。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人群已经自鸟巢的围栏向外挤了三四十米,不少人甚至铺开野餐布、摆上零食酒水,席地而坐,地势稍高一点的绝佳“观看点”则全无无落脚之地。

鸟巢体育馆K/L入口附近草坪上的五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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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巢体育馆K/L入口附近草坪上的五迷们

手机上搜索“五月天鸟巢场外”,蹦出的上万条笔记会为你逐一分析外场每一个观赏位,并附上保姆级听歌攻略。

专业的五迷更不会忘记自己的“接头暗号”:一款据说能根据音乐风格和节奏,统一变换颜色的荧光棒。届时,鸟巢内将是五彩缤纷的灯海,而场外也将保持同频,隔空完成一场与五月天的双向奔赴。

五月天演唱会官方荧光棒,联网后可以统一变幻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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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演唱会官方荧光棒,联网后可以统一变幻颜色

六点三十三分,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一首《盛夏光年》拉开当晚狂欢的序幕。场外听得并不真切,但也并不妨碍粉丝们轻声哼唱。

万人合唱,是粉丝热爱的证明,也是一场演唱会的精髓,即使在网络信号只有两格的鸟巢外围也不例外。

当主唱阿信唱出那句“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时,鸟巢内外同时响起整齐而响亮的合唱声。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机开始录像,身材瘦小的左左也挤在人群中,踮着脚将手机举过头顶,拍下一片闪烁的灯海。

无数个被高高举起的屏幕,展示着五月天的全民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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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个被高高举起的屏幕,展示着五月天的全民魅力

唱到《一颗苹果》的时候,左左哭了。2018年8月,五月天在鸟巢举办“人生无限公司”演唱会,十九岁的她站起来跟唱了这首歌。那时她在最便宜的看台区,从高处可以看到像少年一样的五个人,和满场蓝海。

如今,她二十四岁,喜欢五月天超过十年,却被黄牛拦在了鸟巢外,但依然站起来跟着轻唱“反正就这样吧 我知道我努力过”。

鸟巢外的观众里,年龄最小的还不到十岁,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唱着《倔强》;年龄较大的已满头白发,坐在远处的石椅上听着《如烟》。他们成长于不同的时代,却能在同一首歌里找到共鸣。

粉丝杨宁就是如此。十年前,抢票失败的他独自骑车半小时来到鸟巢,站在场外听完了“诺亚方舟”。今天,已经35岁的他带着上小学的儿子,又一起回到了这里。

虽看不到鸟巢内的景象,但他们置身于一片小小的灯海,耳边整齐的合唱声几乎盖过场内传出的歌声,这些微弱却恒久的刺激填充着感官,仿佛一场梦境的延续。

十年前,杨宁站在离鸟巢更近的位置,可以看到场内的展示屏和百亩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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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杨宁站在离鸟巢更近的位置,可以看到场内的展示屏和百亩灯光

九点三十四分,最后一首《恋爱ing》结束时,吴文远已满头大汗、满脸通红。三个小时的演唱会,他一直用力挥舞荧光棒、高声领唱。

当晚的演出已经结束、场外的人群逐渐散去,但吴文远和周围的观众们仍不愿离开。他们围在一起,开始合唱当晚没有唱到的《好好》《仓颉》《任意门》和《派对动物》,直到十点鸟巢闭馆。

为什么一支乐队可以号召这么多乐迷?又为什么宁肯站在场外,他们也要参加五月天的演唱会?

眼泪是为自己而流

眼泪是为自己而流

1995年的夏天,五月天的前身“So band”诞生,由队长兼吉他手怪兽、主唱阿信、吉他手石头、贝斯玛莎组成。此前,他们还只是台北师大附中吉他社四个普通的少年。

那时,阿信在作词方面的创造力已初现端倪。乐队名倒念即为“便所”,一语双关地寄托了主唱的美好愿望——希望他们的音乐如厕所般遍布台湾的大街小巷。

直到1997年打算参加台湾音乐节“野台开唱”比赛,他们才意识到之前“便所”一名的不妥之处,将乐队改名为“MAYDAY”五月天。后来,他们遇到了鼓手冠佑,五位成员终于合体,并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成为华语乐坛唯一没有解散的乐队。

自出道至今,五月天共发布过九张专辑,包含113首歌曲。和很多粉丝一样,杨宁最喜欢的,是《后青春期的诗》这张专辑里的主打歌——《突然好想你》。

5月26日,五月天“好好好想见到你”主题演唱会在北京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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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6日,五月天“好好好想见到你”主题演唱会在北京开场

这首歌发行于2008年,当时杨宁二十岁,读大二。从教学楼,到食堂,再到球场,《突然好想你》是他耳机里的循环曲目。

如今再听到这首歌,杨宁还会想起自己大学时的初恋。那是段从2009年开始的故事,但毕业后,因为异地的原因,未能走到最后。即便现在回忆起来,杨宁还是难以用语言描述那种感受,“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解释的,是内心深处最美好的一种记忆”。

我们那么甜那么美那么相信
那么疯那么热烈的曾经
为何我们还是要
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中老去
——《突然好想你》

五月天的歌,就像成年人的童谣,是一代人成长记忆的归宿。其魅力就在于,将无言的情绪唱成摇滚诗,然后狠狠地戳中你。

他们的歌里很少出现“青春”一词,你却可以从几乎每一首歌里,捕捉到青春的影子。于是,有人用一首歌唱完自己青春的悸动,也有人在他们的歌声中,走过人生中的漫漫长夜。

聚集在鸟巢外的粉丝,也试图在回忆里留下这一场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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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在鸟巢外的粉丝,也试图在回忆里留下这一场演唱会

高二分班后,左左患上了严重的强迫性洁癖。她无法忍受与周围任何未经“消毒”的物品的接触,每天要自我清洁四五个小时,甚至严重到无法上学。

而在老家的小城,五月天的歌就是她释放情绪的唯一出口。那时候,她循环播放着“你要去哪里”这场演唱会的live,在家里的卫生间边哭边进行自我清洁。

关于那时的场景,左左是这样描述的:

“我家住在顶楼,卫生间的窗户开得很大,北方的夏天有很多漂亮的云,一朵一朵浮在天空上,我抬头看着天空,很梦幻,像到了天堂。”

2017年,左左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五月天的“人生无限公司”世界巡回演唱会开到了郑州。

那是她第一次坐车两小时离开老家。在现场,她从第一首歌开始哭,边哭边唱,直到最后一首。“那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感动。原来耳机里的人也可以站在我面前。”

因为五月天,左左勇敢地走向了更多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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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五月天,左左勇敢地走向了更多城市

对于五月天,陈奕迅有过一句略带调侃的评价:如果我是歌神的话,那么五月天就是一个宗教。

他们用温柔代替撕心裂肺,唱出信仰的方向,于是,更多人有了能够走过至暗时刻的倔强力量,也有了勇气追逐梦想。

对于刚刚经历过高考的吴文远来说,五月天的歌就是他高三的动力来源。

那时候,高考的压力、复习时的困难、与同学相处的不如意,都曾让吴文远对自己产生怀疑。学校禁止使用手机,他就将五月天的歌下载到一个有些陈旧的MP3里,每天晚上回到宿舍,熄灯后躺在床上,反复播放每一首歌。

很多人都和吴文远一样,读书时有个装满五月天歌曲的M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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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和吴文远一样,读书时有个装满五月天歌曲的MP3

毕业的时候,吴文远在同学聚会上演唱了《干杯》。一曲终了,他热泪盈眶。

终究会 有一天
我们都变成昨天
是你陪我走过
一生一回匆匆的人间
——《干杯》

当青春打马而过,真正走向海海人生之时,面对与好友天各一方的无奈,大概很少有人能够从容以对。

二十年顶流天团

二十年顶流天团

青春终会远去,但对很多人来说,每一个重要的记忆点,都可以在五月天的歌里找到共鸣。他们用诗一般的歌词,为那些充满遗憾的瞬间,赋予了美好的答案。

正因如此,无论你是什么时候听到的五月天,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歌迷。

5月26日晚,一对年轻人站在鸟巢外听五月天的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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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6日晚,一对年轻人站在鸟巢外听五月天的演唱会

63岁的陈金铭,可能是本轮五月天演唱会上年纪最大的歌迷。在容纳6万粉丝的鸟巢现场,她坐在轮椅上,举着荧光棒,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高唱《倔强》。

两个月前,她在公园散步时,不小心将小腿摔成了骨折。那段时间,《倔强》成了她每天的必听曲目。

“就算失望 不能绝望”,这句伴随着无数人走过青春至暗时刻的歌词,也支撑着她对抗身体上的痛苦。她说,每次听他们唱歌,就觉得自己还年轻。

这次演唱会,陈金铭让女儿帮自己抢到了两张门票。演唱会开始的前一天,她兴奋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直到凌晨四点,才勉强睡去。

和她相比,18岁的吴文远就没那么幸运了。别看年纪轻轻就成了五迷,但这场近在眼前的演唱会,他却不能亲临现场。

为了这场演唱会,粉丝们在手臂上印了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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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场演唱会,粉丝们在手臂上印了纹身

从5月9日第一次放票以来,吴文远先后找了家人朋友一共二十多人帮忙抢票,但三轮放票下来,他仍旧一张都没抢到。

演唱会的购票难度,只是五月天火爆程度的一个侧写。从九七年出道至今,二十年过去了,这个来自台湾、加入滚石唱片前只能在炸鸡店做暖场表演的地下乐团,早已成为妇孺皆知的全民乐队。

杨宁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五月天,是在任贤齐演唱会的电视转播上。当时,五月天刚刚与滚石唱片签约,并未正式发过专辑,更没有媒体关注。任贤齐觉得他们有才华、有毅力,便带着他们四处演出、增加曝光。

后来,任贤齐曾在采访中自嘲,自己因为唱片行业不景气开始拍电影,而五月天却能始终坚持在做音乐的道路上。

鸟巢外,因五月天齐聚、欢庆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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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巢外,因五月天齐聚、欢庆的年轻人

1999年,即加入滚石后的第二年,五月天发行了第一张专辑——《第一张创作专辑》,销量达三十万张,与周杰伦的首张专辑《Jay》持平。此前,台湾地区的乐队从未有过如此辉煌的成绩。

专辑中收录的《志明与春娇》,也获得中华音乐人交流协会最佳作词作曲奖。此后的十余年内,五月天九次获得台湾金曲奖,两次登上全球流行音乐金榜。

2012年4月29日,五月天在北京举办“诺亚方舟”演唱会,成为第一支走进鸟巢的乐队,十万张票在三分钟内被卖光。五月天用了十三年,让鸟巢的数万荧光,为他们点亮。

而北京鸟巢,只是他们传奇路上的第一步。此后,他们的足迹遍布世界,成为首次登上美国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日本地标性场馆日本武道馆的华人乐团。

五月天“人生无限公司”巡演上海站,转眼已经过去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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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人生无限公司”巡演上海站,转眼已经过去了五年

毋庸置疑,二十年来五月天已参与了太多人的生活,建构了无数人的青春记忆。截至2023年5月31日,“诺亚方舟”演唱会开始前,新浪微博“五月天超话”下已有38万发帖,40.2万关注者,求票的新帖仍不断被发布出来。

对于五月天来说,这些自称“五迷”的粉丝,也是强大的信念支撑,见证他们从一支默默无闻的地下乐队,走向全世界。

在北京站第一场“好好好想见你”演唱回中场时,阿信曾对着台下说:“最令五月天心疼的一群朋友,听说他们会在鸟巢的外面,跟我们一起度过这个夜晚……我想要听听看,在鸟巢外面有没有声音”。

话音刚落,鸟巢外的草坪上,一片欢呼声响起。

多年热爱,终有回应。这一场没有“入场券”的奔赴,在此时此地,终于默契地得到了确认。

作者:浪潮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