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网易沸点工作室《槽值》栏目（公众号：caozhi163）出品，每天更新。
“7天7夜，重启天涯。”
屏幕里，硕大的背景板前，前天涯社区执行总编辑宋铮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屏幕外，网友们解读着这位初代互联网人的表现：
“他双手紧紧搭着膝盖，脸上的褶皱因为美颜效果肌理全无，有点说不出的心酸。”
就在今年4月，无数人心中“第一代互联网平台的精神支柱”的天涯社区，因常年拖欠海南电信服务器的款项，被“拔网线”式叫停。
到5月23日，天涯社区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累计被执行金额超1.23亿元/图源：潇湘晨报综合
消息一出便引发感叹无数：承载着一代互联网网民记忆的天涯，就这样被丢进了历史的垃圾桶。
“悄无声息，连一封告别信都没有。”
然而接下来事实证明，确实不需要告别信，仅隔一个多月，便又有消息传来。
天涯计划发起一场直播活动，希望筹措300万元以支付对电信的欠款，让天涯得以重启。
“7天300万”，在各种直播带货金额话题频繁登上热搜的当下，似乎并不算是一个多夸张的数字。
正在进行的618中，带货上亿已不是稀奇事/图源：蝉妈妈数据
但很可惜，整场直播下来，还是和预定的目标相差甚远。
直播第4天复盘时，带货利润为10万元；
等到7天7夜结束，也仅筹集了目标的零头：销售额36万余元，含打赏收入在内的总利润为14.99万元。
说错名字，没有节奏，嘉宾各说各的……这场期待中的“熹妃回宫”之战，收尾十分惨淡。
6月3日的直播下午场，人数刚刚突破了100人 / 抖音@重启天涯
时常两位数、偶尔超过三位数的直播间人数，似乎并没有什么传播热度可言。
“比糟糕的直播更致命的，是无人在意的场面。”
千禧年互联网一霸的天涯，还能回来吗？
01
红极一时的天涯，
从爆火到“骨折”
整场直播下来，除了宋铮等“天涯老人”之外，主要嘉宾大多是从天涯走出的初代红人。
观察在场的员工和嘉宾，70后占绝大多数，符合人们对“古早网红”的印象，但也让人唏嘘——
当年的他们和天涯社区多令人印象深刻。
1999年，作为中国最早的互联网社区，天涯刚刚成立，一出手便推出了即使现在看也颇具难度的目标：
以“全球华人网上家园”为愿景，打造最具影响力的全球华人内容创作和知识分享平台。
天涯社区页面
目标虽大，对当时的天涯来说，却并非毫无可能。
从初创到2002年，那是“属于天涯的时代”。
以今天的视角来看，彼时的天涯，更像是百度贴吧+微博+微信公众号+知乎+晋江/起点的社交平台综合体。
它是“初代网红制造机”。
芙蓉姐姐、奶茶妹妹等相关话题都是自这里发起、发酵，并迅速火遍全网。
“中国网红第一人”芙蓉姐姐
它也是早期“追星族”的团建基地。
当时，古天乐、焦恩俊、张智尧、严屹宽、钟汉良、乔振宇、霍建华、胡歌、袁弘、赵文瑄还被组成了“十人美男团”。
如今的娱乐圈，各家粉丝时常为谁是xx小生、xx小花纷争不断。
而在当年，从天涯走出的“天涯四美”，可说是在观众间“经典永流传”。
钟汉良，乔振宇，严屹宽，霍建华（排名不分先后），经过多年争议和角逐才从一众男星中胜出。
其过程曲折和票选之难，可谓开了内娱选秀的先河，因为“天涯四美”而带来的讨论和八卦，更是持续至今。
“谁看了不说一句这才是选秀天花板。”
其中严屹宽更曾明确表示“排斥”天涯四美称号，多年后才终于接受
当然，如果只看网红和明星消息，未免显得内容单调，而这也并非天涯的立身之本。
BBS论坛风靡的年代，天涯得以迅速从水木清华、猫扑等对手中杀出一条血路，和丰富的内容脱不开关系。
从社会热点到娱乐八卦，每个领域都有属于自己的“天涯神贴”。
关天茶舍、天涯杂谈、经济论坛、房产观澜等栏目和板块则“神贴”文章不断。在如今网友自行整理的“210篇天涯神贴”中，这些板块产生的话题仍然占据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千禧年初，一批在天涯连载各种故事的网友，又掀起了一波创作热潮。
如其中最有名的“蓬莱鬼话”栏目，一名来自天津的网友，给所有人讲了一个有关“盗墓”的故事。
内容大概是——
一本秘书残卷，三位当代摸金校尉，为解开部族消失的千古之谜，利用风水秘术解读天下大山大川的脉搏，从而寻找失落的龙楼宝殿……
但后来这一故事越写越长，甚至成了一个系列，它的名字，叫《鬼吹灯》。
2017年7月12日，《2017猫片胡润原创文学IP价值榜》发布，《鬼吹灯》排名第12位
没错，就是后来被改编成数十部影视作品——
陈坤、舒淇、黄渤、夏雨、刘晓庆、潘粤明、张雨绮、靳东等人都曾参与出演过，作者名为“天下霸唱”的《鬼吹灯》。
类似的传奇不止一个。
在另一个名叫“煮酒论史”栏目中，一段精彩的故事也上演着。
2006年3月，一个年轻人在这里发布了一篇作品，他依照史料，加入小说笔法，对明朝的生前身后进行详细剖析。
那些年，一句“所有历史都可以写得很好看”开始了无数人的明朝之旅；
那句“成功只有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又让无数书迷为之震撼。
洋洋洒洒百万字，后来被集结出版，叫做《明朝那些事儿》，作者叫“当年明月”。
2007-2008年度系列畅销书第一名，该系列作品已被译为日、韩、英等多国文字出版发行
不仅这些，电影《滚蛋吧！肿瘤君》《夏洛特烦恼》等作品，也都和天涯有着脱不开的渊源。
图源：北京晨报（上）豆瓣（下）
这么说吧，即使没有真正逛过天涯，你大概也曾或多或少看过源于它的作品，或与它产生关联。
实际上，早在2004年，中国只有网民7950万之时，天涯的注册用户，已经突破了300万，日浏览量大约2000万次。
有人总结2005年的网络生活，关键词是：超级女声、周杰伦、QQ空间、魔兽世界，还有天涯社区。
天涯的红火，在互联网的世界始终有迹可循；
但同时，另一个问题却也始终让人疑惑：这样的天涯，为何还是走向了关停的命运？
02
“咫尺天涯”的天涯，
为何渐行渐远
事实上，天涯并不是突然间就走向了下坡路。
回望过去，天涯的高光时刻数不胜数，自然也获得资本青睐，收获了融资。
2005年，在天涯最风光的时候，谷歌在以每股1美元的价格认购了天涯100万股。
这次投资当时引起了不小反响，当时天涯甚至专门推出了一个板块，叫做“天涯来吧”。
用户输入关键词，自动生成讨论区，以便立刻参与，主打一个搜索引擎宣传。
可这也似乎成为了天涯最后的高光时刻。
接下来的消息总是不太好：商业模式、变现逻辑上迟迟没有进展，上市也宣告失败了……
紧接着，便是2010年谷歌退出内地市场，并停止对天涯的技术、运营支持。
无奈之下，天涯启动了对所有谷歌所持股票的回购，最后的成交价为290万美元。
谷歌终止与天涯的合作
也曾有人建议，天涯能不能将一些内容整理出来，拿下版权、并出版为作品。
但创始人邢明更愿意采用当时的盈利模式：网页运营，广告投放。
因为这样成本低、红利高，没啥烦恼。
亏损早已开始
后来又有提议：天涯适宜推出自己的独立app，成为像微博、头条新闻等内容运营商，后来也无疾而终。
2013年，天涯和成都市锦江区人民政府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在当地建设天涯全国移动互联网基地。
不久之后，这场投资宣告失败。
在这期间，天涯社区内部也逐渐出现问题，“天涯的衰落是自身的原因，过去十年在赶走用户。”创始人邢明在直播中反思。
转型跟不上，“天涯用户增量没有，存量则在一直下降”；用户流失，生存依赖的内容更新频度与质量就开始下滑。
加上诸多运营上的问题，天涯风光不再。
有网友抱怨天涯当年的一些不公正举措 / 图源：微博评论区
就在刚刚结束不久的直播中，宋铮透露甚至盼着被人骂，因为被骂就有流量，就有热度，说不定能促成天涯的起死回生。
很可惜，甚至都没有多少人骂他。
天涯搜索指数，自2012年以来一直处于逐步下滑趋势，仅有近期略上涨，但也比不上2018年的一半 / 图源：百度指数
天涯止步不前的日子里，内容类平台如雨后春笋般崛起。
有的针对不同人群形成社群效应，有的集中于知识分享，有的努力打造女性社群……
而天涯，这个似乎什么都有，但似乎什么都不突出的网站，“是诸多app的大杂烩，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网友感叹：愈发紧张的时代，有多少人会趴在评论区一层层“爬楼”，或用几个小时细看一篇几万字关乎世界形势的“神贴”/图源；微博
直播的失败，不仅显示出天涯自身的颓势，似乎更是悲壮地宣称：一个时代的不复返。
天涯，还有救吗。
或者更根本的问题是，还有必要“重启天涯”吗？
03
“熹妃回宫”，言之尚早
人们为什么怀念天涯？
很多人追忆天涯，在于感怀青春，也在于怀念初代网络舆论场的氛围。
曾经，有人在这里写出了第一篇网文、拿到了第一笔稿费；
有人在这里结识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人追忆一篇又一篇神贴……
一位网友在得知天涯关停后感叹：“天涯是文学爱好者的港湾，无证作家们的酒馆。”
图源：直播截图
5月30日直播时，曾经的初代天涯网红“互联网第一美女作家”笑楚早早上了线。
直播间在看人数艰难来到了三位数，零星有些发言——
有人说昨天的直播笑楚不该插话，有人质疑为什么直播要玩手机，也有人说，这是不是在走秀。
一位投资人更直言：天涯已经被时代抛弃
“不是我不明白，这时代变化快。”崔健在90年代唱到。
曾经的天涯弄潮儿们，终于还是和天涯一起成为记忆。
断层式的代沟，也轮到了60后、70后，甚至80后们。不仅主播，略显惨淡的评论区中，往往出现着这些言语：
“用老婆的抖音看直播。”
“可以开一个微信视频号吗，我没有抖音。”
曾经风光无限的“互联网”领头羊，终于成了连直播带货时代“腰部网红”都拼不动的存在。
那些曾经被视为时代符号的印记，转眼便会过时，乃至“不值一提”。
图源：抖音
不断有人发问：这样的天涯，还值得怀念吗？
事实上，被频繁提及的从来不止天涯，还有当年红极一时的榕树下、猫扑、人人网……
被怀念的，从来不是那些网页与软件，而是其中承载的珍贵记忆。
那些记忆总是一些人的专属，它不能转移，无法复制，后来者也难以感同身受。
就像如今，人们总感慨热搜上的词条已经换了一番模样。
“冷门歌手孙燕姿”“宋丹丹有什么代表作”“周杰伦数据不好”等话题频频登上热搜，无不向人们诉说着转瞬即逝，时代风云变幻。
但对于真正一路的人们而言，只要记忆还在，一切就不是毫无意义。
综艺《五十公里桃花坞》播出后，有人在豆瓣询问“不懂就问，宋丹丹有什么作品”/ 图源：微博
只不过，对于天涯来说，想靠直播卖货凑齐300万，似乎已然是天方夜谭。
在这之后，高昂的欠款，可持续性的运营方案等难题，仍摆在天涯面前。
至于“天涯能复刻新东方转型直播、罗永浩靠带货东山再起的故事吗？”
答案似乎并不乐观。
“用户怀念，却不会打钱”
毕竟直播中少有的能引起共鸣的时刻，是天下霸唱到来时，一些网友在唏嘘过去的同时将一些话刷在公屏上——
“下单，为了情怀。”
“我的青春。”
“下次一定。”
屏幕前，有人给出了自己的理解：下次一定，意思是这次不了；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有没有下次，也没人说得清。
对于更多的网友来说，能不能上天涯，也已经并不重要了。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沉溺在过去与情怀中，不是互联网时代的风格。
那一句“再见”，其实很早前就已经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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