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各地高考录取陆续放榜。2024年的高考捡漏王，无疑是宁夏的一位考生，438分抄底同济大学[1]。而2024年宁夏的理科本科一批的分数线是432分[2]，高出一本线6分上985，简直是梦里都能乐醒的程度。

虽然最终录取的专业，是否为坊间传言的土木工程，宁夏考试院并无官方的通告。但互联网掀起的讨论热潮，确实把压力给到了这个曾经的王牌专业上。

从状元收割机到天坑专业[3][4]，这个专业走对了哪几步？

01报土木，超一本线6分捡漏985

2024年初，互联网上多个自媒体账号了发布了一条消息，宣称“清华大学将停止土木工程专业招生”，引发了不小的轰动。而清华大学的相关的负责人，在稍晚的时间里也做出了回应，表示以上纯属误解，这是教育改革中正常的专业更新，只是部分招生专业名称发生变化。

这则社会新闻，无疑也是土木工程专业招生遇冷的冰山一角。作为曾经的报考大热门，土木工程正在变为广大考生和家长口中的“天坑专业”，“分高者得”的时代真的过去了。

最明显的便是这个专业的报考热度：没人报考，学校水平高低与否先不谈，在哪儿都是补录的热门选手，征集志愿在官网是发了一遍又一遍[5][6]。

2022年，河南本科一批征集志愿院校分专业名单显示，同济大学工科试验班(土木与环境类)计划余额为1名，而老牌985吉林大学土木类专业计划也未录满，甚至还有8名空缺[7]。

并且当年在河南，同济大学的土木工程专业投档分从2021年的667分降到了564分，投档最低分排名从去年的1730名降到了43252名[8][9][10][11]。

无独有偶，2022年也有河南的考生晒出567分投档同济大学成功[12][13][14]。严重的分数断档背后，是土木的风光不再。

避免没人报考，一些学校只能把该专业改成了大类招生，比如清华大学。

2017年起，清华实施大类招生培养与管理，部分招生专业名称发生变化，原来的土木、水利以及工程管理等单一专业已合并使用“土木水利海洋工程”的大类专业名称，不再单独招生[15]。同样的湖南大学，也将土木工程、建筑环境与能源应用工程与给排水科学与工程合并为土木大类进行统一招生[16]。

具体什么意思呢？就是比服从分配还要刺激，把土木和一些相对热门的专业放在同一个大类里，报考有风险，赌狗就有可能会分到土木。

这种状况在入学后，其实也并无改善，想转专业的同学在土木学院自然也是一抓一大把。作为土木专业排名全国第二的东南大学，2024年只有一个同学转入该院，还是工程力学专业[17]。

是我起猛了吗？土木工程这个印象中的香饽饽专业，啥时候落魄了？

02十多年前，一票难求的金饭碗

说起土木工程这个专业，肯定绕不开的，便是上面那位宁夏考生超低分捡漏的同济大学。在计算机还无人问津的漫长岁月里，同济的土木专业真的是当之无愧的状元收割机。

截止到2021年，根据软科世界一流学科排名（Shanghai Ranking's Global Ranking of Academic Subjects），同济大学的土木工程专业的学科排名，已经连续5年蝉联世界第一[18]。是的，你没看错，不是名冠清北的全国第一，而是实打实的地表最强，全球第一。

与此同时，同济大学土木工程学科是全国唯一一个拥有四个国家二级重点学科的土木工程国家重点一级学科[18]。

学科评估是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中心（简称学位中心）按照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颁布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简称学科目录），对具有博士硕士学位授予权的一级学科进行整体水平的评估[19]，无疑是衡量一所高校的某个专业实力的重要参考标准。

在2017年的第四轮学科评估中，同济大学的土木工程学科评估水平为最高档的A+[20]，享此殊荣的全国仅有两所，另外一所是位于南京的老牌985东南大学，而清华大学的土木工程学科评估结果为次一等的A[21]。始肇于1923年国立东南大学土木工程系，创始人正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桥梁专家茅以升，中国第一座现代化大桥钱塘江大桥便是其作品[22][23]。

说到桥梁，全球最高的100座桥梁，其中超过80%的桥梁在中国，包括世界“桥面最高桥”是北盘江第一桥[24]。

“要致富，先修路”，中国基建狂飙的十多年，少不了土木人的贡献。

1998年国家发行1000亿元国债，用于农田水利、铁路交通、邮电通信、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等[25]。2008年出台的4万亿元投资计划，主要投向加快保障性住房建设，加快铁路、公路、机场、水利等重大基础设施建设和城市电网改造等[26]。

截至2020年底，中国高铁的总里程达到了3.79万公里，相比2015年的1.98万公里差不多是翻倍增长，稳居世界第一[27]；由中国南方电网公司投资建设的昆柳龙直流工程，是世界首个特高压柔性直流输电工程，共创下19项电力技术的世界第一[28]；截至2020年，中国石油长庆油田油气生产曲线跨上6000万吨高点，达到6000.08万吨，已建成年产油气当量6000万吨级特大型油气田[29]。

中国基建狂魔的称号，是每个土木人的荣光。高铁、摩天大楼、长桥横跨，路桥施工、城镇化建设、基础设施施工，这其中最重要的房地产行业的飞速发展，都为曾经的土木人创造过财富的神话。

上世纪的90年代中期，中国开始了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土木行业人才严重不足，因此启用了大批年轻的土木人[30]。那个时期的土木人，圈子里“三总五项，百万年薪”的说法流传甚广。意思是一个土木工程的毕业生工作三年可以当总工，工作五年可以当项目经理，如果再有一些能力和机遇，年薪百万也不是问题。

从年薪百万到天坑专业，土木工程究竟怎么了？

03又苦又穷，提桶跑路

常听人说生化环材，四大天坑。不懂就问，都有哪些坑？简单来说就业差、工资低、学习难度大、工作环境恶劣，这四条标准，能占到一半，坑就不小了。老实说，眼下赚不到钱的土木工程，占全了。

往日的辉煌不在，钱没了，但别担心，学习和工作的苦，倒是一点没少。

选土木，等着你的便是在本就艰深的理工科中，都堪称地狱级别的学习难度。以地表最强的同济大学土木工程为例，其下有岩土工程、结构工程、桥梁与隧道工程、防灾减灾工程及防护工程四个二级学科[18]；中南大学土木工程专业下则设有桥梁工程，隧道工程、建筑工程和道路工程四个专业方向[31]。

虽然土木工程并没有像建筑学那样，学制上来就是五年，但多分支的结果，便是本专业的学生基本不可能在本科阶段的四年时间之内，学完全部相关的内容。

依旧以同济大学的土木工程专业为例，2020年的本科生培养方案里，教学安排把课程性质分为了大类基础课程、通识基础必修课、大类基础课程、专业基础课、个性课程和实践环节六大类。专业课密密麻麻地排到了第七个学期，也就是大四上[32]。

涉及到的课程不仅有工程力学、普通物理、思修毛概、C++、Python和普通化学等，甚至还有工程防灾经济学、工程保险学和工程防灾与风险评估全过程课程设计。数学、物理、化学、编程和经济学，涵盖课程类型之广，密度之高令人叹为观止[32]。

而专业课动辄68课时、85课时的学习，一门力学掰成四个学期学，一块土方要考虑十几个受力分析，一座六七米长的桥，要画八十张图且不说，为了拿个高分还要和同学们卷方案，比巧思，看美感，也让土木专业同学的学习时间，往往要比其他专业多上不止一星半点，估计状元也学得够呛。

两眼一抹黑的学习生活，好不容易熬到了其他专业都没什么课的大三甚至大四，眼见其他专业的同学基本都没啥课了，都去忙实习了，土木工程的同学可能每周依旧要上二十多节课，还都是专业课，一天就算上八节，三天也过去了。

挺过了难捱的专业课，正当你以为去实习和工作就好了，土木人的第二个噩梦才正要开始。

土木人，说声最惨的工地牛马，都不为过。学了土木，痛苦就是一辈子的。

作为一个实操性极高的专业，不管你985还是双非毕业，一视同仁，统统都去下工地。而一个大的工程项目，一旦动工，盖个两三年再正常不过，比如位于福州市的福州海峡奥林匹克体育中心，便由中建七局承建，历时三年才艰难竣工。

这意味着一千多个多个日日夜夜，不仅要24小时待命，还要一个露天水龙头洗脸刷牙洗衣服。工地尘土飞扬、危机四伏，工人普遍抽烟喝酒，不同的生活经历，也让人很难融入。

白天钢筋混凝土为了生产安全压力山大，晚上挑灯夜战更是常事，且与此同时，考证也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土木类的专业考试对学历和从业时间有着明确且严苛的条件限制。

普通的本科应届生只能参加基础考试，就算读到了博士，也得通过基础考试并工作两年才能参加专业考试[33][34]。工人们离开工地经常喜欢用一个大桶带走自己所有的东西，因此经常互相调侃“提桶跑路”，其实也是土木人真实的工作心态。

对女性而言，情况也显得更为艰难，进了土木这一行，区别对待便明晃晃地被摆上了台面[35][36]。工地招人不要女生就算了，施工场所没有女生宿舍更是家常便饭。

通常而言，一个土木人的就业去向无非是房地产公司、设计院与施工单位[37]。正如一位土木专业毕业的网友所说的：“毕业后校招进了某央企建筑单位，工作四年半干了5个项目，漂泊了4个城市。”

因此，土木专业不仅就业率越来越低，离职率也越来越高[38]。智联招聘发布的《2022房地产行业人才市场分析报告》指出，2021年，房地产从业者的离职比例达到28.8%，小于全平台的35.9%。但其中，25岁及以下者占比37.8%，排名第一[39]。

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从2000年到2020年，我国的城市化率从36.2%一跃至63.89%，基建建设和大型的城市化建设已经基本完成[37]。而房地产业开发投资增速在2020年出现负值，1-7月份同比去年下降7.2%[40]。中国的经济结构近些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完成了工业化，以基建、房地产，以及出口导向的制造业为主要支撑的投资周期进入了尾声[41][42]。

路漫漫其修远兮，但试问，现在读哪个专业，四年后能保证百分百就业呢？哦，对了，听说硕士要延长学制了，七八年之后的事情，只会更难说。

参考文献

[1]宁夏教育考试院.(2024).宁夏2024年普通高校招生提前录取国家专项计划投档信息.

[2]掌上高考.(2024).宁夏理科本科一批分数线.

[3]怒江州人民政府.(2008).高考状元话学习.

[4]清华校友总会.(2008).吴硕贤:从”状元”到院士.

[5]宁夏教育考试院.(2024).宁夏2024年普通高校招生国家专项第一批录取院校本科、一本地方专项和第一批录取院校本科预科最后一次征集志愿通告.

[6]宁夏教育考试院.(2024).宁夏2024年普通高校招生国家专项计划第三次及第一批录取院校本科征集志愿通告.

[7]河南省教育厅.(2022).关于本科提前批国家专项计划本科批、本科一批、地方专项计划本科批、艺术类本科B段征集志愿的通知.

[8]同济大学信息公开网.(2021).同济大学2021年各省市分批次、分科类录取人数和录取最低分.

[9]同济大学信息公开网.(2022).同济大学2022年各省市分批次、分科类录取人数和录取最低分.

[10]掌上高考.(2021).同济大学在河南各专业录取最低分及最低位次.

[11]掌上高考.(2022).同济大学在河南各专业录取最低分及最低位次.

[12]环球时报.(2022).不吃香了?这些专业断崖式降分录取.

[13]河南省教育考试院.(2022).2022年河南省普通高校招生本科一批(理科)院校平行投档分数线.

[14]高考网.(2023).同济大学2022年河南各批分专业录取分数线.

[15]清华大学.(2023).2023—2024学年度专业设置、当年新增专业、停招专业名单.

[16]湖南大学.学院学科.2020年本科专业.

[17]东南大学土木工程学院.(2024).2023-2024学年土木工程学院转专业最终考核成绩公布.

[18]同济大学土木工程学院.学科评估.

[19]教育部.(2017).以评助建,推动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中心负责人就第四轮学科评估有关情况答记者问.

[20]同济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2018).第四轮学科评估结果公布:同济4个学科排名为A+.

[21]掌上高考.(2023).土木工程专业全国院校排行榜.

[22]东南大学.(2023).东南大学土木工程学科100岁,这些超级工程背后都有东大智慧.

[23]东南大学校友总会.(2002).校友业绩:茅以升(1896-1989).

[24]文旅金山.(2023).何谓通古达今!这些美到入画的老桥就是开启金山历史的钥匙.

[25]光明日报.(1998).一千亿元国债给老百姓带来什么.

[26](2009).发展改革委通报4万亿元投资重点投向和资金测算.

[27]人民日报.(2021).世界第一,3.79万公里 高铁里程 五年倍增.

[28]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2020).昆柳龙直流工程:世界首条800千伏特高压多端柔性直流工程投产送电.

[29]新华社.(2020).里程碑！我国建成年产油气当量6000万吨级特大型油气田.

[30]中国科学报.(2022).土木工程已成“新天坑”?就业“大逃离”未发生.

[31]中南大学官微.(2021)中南大学《专业来了》:土木工程.

[32]同济大学本科生院.(2022).土木工程培养方案.

[33]中国人事考试网.(2019).注册土木工程师(道路工程)资格考试报考条件.

[34]福建省勘察设计注册工程师执业资格考试委员会.(2023).2023年度全国注册土木工程师(岩土)执业资格考试报考简章.

[35]王守芳&孙俊伟. (2022). 近年高校土木工程专业毕业生就业问题与对策研究.绿色科技 (05), 259-261+265.

[36]掌上高考.(2024).土木工程男女比例.

[37]中国科学报.(2022).高考招生“遇冷”,土木工程专业已成“新天坑”?

[38]掌上高考.(2024).土木工程就业率.

[39]智联招聘.(2022).2022房地产行业人才市场分析.

[40](2020).2020年1-7月份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和销售情况.

[41]白波, 李海媛&李海颜. (2024-06-27).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院长刘俏:全要素生产率是推动增长最重要力量. 北京日报, 008.

[42](2020). 刘俏:中国经济能否再创奇迹?. 新理财(政府理财) (01), 17-20.

作者：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