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年前，我被拒婚了。
吃饭商量订婚期的那天，我女朋友小田当着我父母的面，张口要五十万彩礼，我都傻了。
我毕业后留在了北京，算上奖金什么的一个月能挣个两万左右，但我家庭确实一般，父母小工人，省吃俭用一辈子给我在县城贷款买了一个小二居。
五十万的金额对我父母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毕竟我们当地的彩礼多的也就十万。
我拿出了银行卡，跟小田说，这是二十万我所有存款，是我最大的能力了。
小田连接都没有接，带着他父母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我爸爸没说别的，抽了一支烟，眼圈通红。
婚事掰了，我没让父母为难，也没和小田矫情。
我和小田是相亲认识的，要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毕竟处了半年多。
但是要说爱情，我也不敢说有多爱，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但是要对我没影响，是假的，何况这事导致我们一家成了镇上茶余饭后的谈资。
考出大学又怎样？在大城市工作又怎样？不是照样被女人甩？
2
叮铃，门铃想动，我紧了紧衣服靠在墙角，低着头继续喝我的酒。
这半年我没回过老家，也拒绝了无数次的相亲。
不加班的时候，我就来这家名叫“孤缘”的清吧点上一杯啤酒，坐上一晚。
调酒师跟我很熟了，有时候他忙不过来，我会凑过去给客人调上一杯。
今晚我没有这个兴致，因为我刚挂掉了家里的电话，我妈说亲戚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
我妈斩钉截铁地说，彩礼人家只要十万。
听到彩礼俩字，我太阳穴就突突，借口我工作忙挂掉了电话，随后我掏出一粒药吃了。
我有轻微的焦虑症，也许还有一点恐婚，我想起心理医生的话。
“可能彩礼这件事是促发你焦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之前确实总失眠，但我从没想过我会精神焦躁。
陈恩就是这时候坐到我对面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求我帮个忙。
“你，能当我男朋友吗？”
她摸着她的小腹“我怀孕了，孩子需要一个爸爸！”
我第一反应，流年不利，我遇到了江湖女骗子。
3
我用了极大的耐心解释，我不是什么富二代，不可能成为她的金龟婿，并告诉她，如果想要钓人，最好去酒吧，机会比这里大。
陈恩安静地听我说完，默默掏出手机给我看。
就一眼，我浑身的酒气都给整醒了。
里面那个搂着她亲密合影的男人，这不就是我吗？不过我再仔细一看，这个男人侧脸确实像我，但是真的不是我。
然后我就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听了陈恩的故事。
她男朋友叫罗兆，搞艺术的，俩人爱的死去活来。俩人搞了三年，谈婚论嫁的时候，罗兆突然就跑了，可陈恩发现自己怀孕了。陈恩是北京人本地人，家庭非常传统，月底就要正式见家长，陈恩找不到罗兆，却在CBD意外发现了我，一路尾随跟我到了清吧。
“陈小姐，是让我充当你男朋友？”
陈恩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家人都见过罗兆相片，你帮帮我，就说咱们俩去领证，把户口本骗出来，我产检给孩子上户口都要用！”
“说句不当讲的，你这个男朋友挺渣的，你确认要把他的孩子生下来？”
“这也是我的孩子啊！”陈恩语气发颤，尴尬地调整了一下情绪：“我知道罗兆不是个男人，但是我挺爱他的，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这姑娘勇气可嘉，但是却傻得很，我连忙摇头：“非常抱歉，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因为你早晚有一天会后悔，我不想惹麻烦。
我说完起身就走了，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陈恩从那天开始天天跟着我。
只要我下班，都能看到她，我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么有毅力的女孩。
半个月后，我终于忍不住，想要认真和她谈一次的时候，她在路边吐了。
可能是孕期反应，她吐的有点厉害，却拒绝去医院，我把他扶到路边，她喝了水稳定了就抹了一把眼泪，开始絮絮叨叨跟我说他和罗兆的故事。
当我听到她说她不准备要一分钱的彩礼，跟罗兆租房结婚的时候，我心软了。
“陈小姐，你家人原定和你男朋友见面是几号？”
陈恩愣了几秒，赶忙说：“明天！”
“好，我答应帮你！”
4
我答应了陈恩帮她应付家人，陈恩喜出望外。
当晚，她就拉着我去买了衣服甚至做了头发。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毕竟她买的衣服简直不要太贵，给我做头发的竟然是个外国理发师。
“陈小姐，这没有必要吧……”
陈恩坚持，她不好意思地说，她一直在吹罗兆艺术家身份，虽然没钱，但是穿衣打扮很有排面，既然我答应帮忙，就帮忙到底。
我无奈，只能任她摆布，折腾了一晚，我发现我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之前我总是牛仔裤白体恤，这次换上休闲装，做了造型，整个人确实精神了不少。
陈恩很高兴，上蹿下跳，哪有一点孕妇的样子。
我提醒她小心，她却说没那么娇贵。
我本来以为她家里有钱，但是当她结账的时候，我看到她思考再三，倒了好几张卡，才把衣服的钱付完。
回去的路上，我跟她说：“这些衣服吊牌别剪，明天见完面退了吧！”
我话还没说完，她咔嚓就把吊牌扯断了：“你帮我这么大的忙，就当我感谢你好了！”
我依她，想着就当我自己买的，等之后再把钱转给她好了。
一个女人独自生孩子养孩子，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这姑娘，还没真正体会人间疾苦呢。
我把陈恩送回家，我才回到租的房子。
洗漱后微信响了，是陈恩发来的“晚安，明天见，笑脸。”
被渣男欺骗，未婚有孕，明明是一件挺难过的事，这姑娘今天却开心得像个孩子。
也许是愚蠢吧，愚蠢到有点……可爱？
不知怎的，也可能是累了，这天晚上我没有吃药，这一夜我睡得很好。
5
和陈恩父母见面，是在一家中式餐厅。
餐厅外面不算豪华，可包厢里的红木家具让我感叹陈恩还真够下本的。
陈恩却低声告诉我，这是她闺蜜送的餐券，让我不要紧张。
本来就是假的，我紧张什么。
可是直到我坐下来，看着陈恩父母的时候，我感觉有点压气。
我其实倾向于门当户对的，我前女友小田的父母也是普通职工。但是陈恩父母往那一坐，就有一股强大的气场，虽然他们穿着朴素低调，可依然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领导气息。
要不是陈恩告诉我，他爸妈是大学老师，我还以为是什么大领导呢。
“你就是罗兆吧，经常听恩恩提起你，今天终于见面了！”
陈母很客气，和气场相反，话语里很平易近人。
可是意外发生了，剧情没按照陈恩说的走，陈母竟然问了这些问题。
“小罗，你家里几口人？父母身体还好？你除了做雕塑，还有别的职业吗？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下意识看陈恩，她低头装着喝果汁，偷偷手机打了字发给我。
“随便编点，拜托！”
我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心态，我不善于说谎，只好把我家庭介绍了一遍。
渐入角色，不知道的不聊，知道的少聊，总而言之，哄着这老两口高兴就是。
一顿饭，吃得比我想象的要和谐。
饭后，陈母表示很满意。
要结束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陈父突然问我。
“小罗，你们家能出多少彩礼？”
我差点被一口粥呛到，没想到这老爷子问的这么直接，我看陈恩，发现她也在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副期待的模样。
“叔叔，陈恩是无价的……”
“太假了，这世界上一切都有价格，包括婚姻爱情，我只想知道我们恩恩在你心里的价格？”
我沉默了一会再抬头：“陈恩很善良，她值得一百万，可我……最多只能给二十万彩礼！”
“我不能给她一百万，但我能给她全部。”
6
陈恩父母吃完离开了。
出了餐厅，我对陈恩说：“对不起，陈小姐，我可能给你搞砸……”
我发现陈恩的眼眶红红的，我一下子有点慌。
“那个什么，你别哭，你不是说你父母不会问这么直接的问题吗，我就瞎说的……”
那天我搜肠刮肚把我所有哄人的话都说了一遍。
陈恩不哭了，我把她送回来了家。
我能理解她的失态，她一定想起罗兆来了，所有的女孩挺着肚子承担压力的时候，挤压的都是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一旦卸去铠甲，将柔软暴露在空气中，她就会疼得无所遁形。
那一刻，我其实是有点恨罗兆的，陈恩那么好的女孩，真是可惜了。
我回去之后，陈恩跟我发微信。
“赵乐，谢谢你！我妈妈给我户口本了。”
“不用谢，陈小姐，虽然但是，我还是想劝你考虑清楚孩子的事。”
“你可以不叫我，陈小姐吗？这么熟悉了！”
“好……陈恩。”
“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当然！”
“那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你说！”
“吃饭的时候，你说给我二十万，真是瞎说的吗？”
我盯着她最后一条微信，看了半宿。
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陈恩确实值得更好的，但是对于感情，哪里有什么对错可言，她对罗兆如果不是爱的炙热，怎么会要一直坚持给她生个孩子呢。
趁人之危，终归会苏醒，何况我条件一般，不能奢求。我清醒得很。
7
自那之后陈恩没有再找我，下班的时候我还会潜意识地看看路边。
空荡荡的街角虽然遗憾，但是我知道，这才是现实。
我去医院复查病情，医生很惊讶地告诉我，我比他想象地恢复的要快的多。
确实，遇到陈恩的这些天，我好像没怎么失眠了。
我开始收心工作，我接家里相亲电话的时候虽然也会婉拒，但是没有那么抗拒了。
那天我正见客户，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罗兆，你怎么能让恩恩一个人去打胎？太不懂事了啊你！”
我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陈母的电话。
来不及想陈母怎么会有我的电话，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赶紧安慰了陈母，问清医院地址，跟客户道了歉慌张地开车跑去医院。
我赶到的时候，陈恩已经在医院门口了。
她脸色煞白，看上去弱不禁风，一定是做完手术了。
我连忙跑过去，本来想安慰她，想开了放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话还没出口，她就被一个男人揽在怀里。
这个男人的侧脸，真的和我有几分相似。
我迈出去的脚一下子僵住。
罗兆，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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