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上海女白领自述:我为患癌母亲选择了“人工冬眠”

清明节是妈妈落葬的日子。但她“走”的方式与大多人不同——她是用“人工冬眠”的方法离开的,是我做的选择。我认为,我做出了令妈妈欣慰的选择。

1月16日开始,癌症晚期的妈妈进入了嗜睡状态。医生说,情况不好,要有心理准备。亲戚朋友们陆续来看她,在耳边呼唤她的名字,她努力睁开眼,像刚睡醒的孩子,或是微笑,或是轻轻叫出对方名字,然后又缓缓合上眼,睡了。有时,她甚至叫不上人家的名字,就用一句“老朋友来了”,代替问候。

虽是寒冬,妈妈醒来的第一反应总是要掀掉身上的被子,我们都知道,她已不堪重负。但怕她着凉,只能找来轻薄的被子盖上,她又掀开。这样的拉锯,持续了几天;这样的嗜睡,也持续了几天。

到后来,她几乎不睁眼看我们。偶尔睁眼,黄染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嘴里只是呻吟喊痛。吗啡的镇痛效果越来越差,妈妈的神志也越来越不清,瘦弱的身体几乎只剩骨头,嘴里不停喊着“哎哟,哎哟……”吗啡,已经用到了两小时一次,前不久又加上了安定静滴,这些丝毫没有缓解她的疼痛。

我心急如焚。就在妈妈进入嗜睡半昏迷的状况后,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提出,癌症晚期病人,在放弃了所有的积极治疗后,当一切止痛药都缓解不了严重癌痛时,还有一种方法,叫“人工冬眠”,可以深度镇痛。

“人工冬眠”到底是什么?我也咨询过妈妈的几位医生朋友,他们告诉我,人工冬眠疗法原本是用来治疗严重的外伤、感染等病症的,将几种药物混合组成人工冬眠剂,配合物理降温,降低代谢,让人处于冬眠状态,这样可以阻止病情恶化,一般只能使用2~3天。但妈妈这种情况用“人工冬眠”,就是为了帮她深度镇痛,解除痛苦,让她沉睡。所以,人工冬眠剂会一直用到她停止呼吸。

“用了以后她就不会再醒了?”“是的。”“那这不是安乐死吗?”“并不是。”一位医生告诉我,“与安乐死不同,这是一种治疗手段。用了以后,病人没有痛苦,很平静。但病人离逝并不是因为人工冬眠,而是因为疾病本身。”

来看妈妈的朋友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希望能与她道别。“我太太最后也用了人工冬眠。”一位来看妈妈的医生同事告诉我。“真的?”我很想仔细问问,但怕他触景生情。“两年前了”,这位男医生叹了一口气,“胃癌,最后人瘦得没法看,我实在不忍心,签了名。”他的眼睛红了,“但最后走的时候,很平静,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维持现状,还是帮妈妈解脱?我想起有一天晚上,爸爸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妈交代我,如果她不好,别抢救,她受不了。还说,如果她走了,我们要安静一些,别哭得太大声,会吵到隔壁病人。”

1月21日下午5点,我们在“人工冬眠”的知情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护士撤去了妈妈正在输的液,撕掉她身上的止痛贴。一个白色的泵被推进病房,上面横架着一根粗粗的针筒,里面装满了透明的药水。我哭得昏昏沉沉,扑上去,想夺下护士手中的针筒。我先生死死把我抱住。眼睁睁看着护士把针筒连接的细管另一端,与妈妈手臂上带了8个多月的“PICC”(经外周静脉穿刺中心静脉置管)连接,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半小时后,妈妈“冬眠”了。她看上去很平静、很安详,紧锁的眉头舒展了,攥紧的手指松开了。双唇微张,缓缓呼吸着。患病2年零9个月,被癌痛日夜折磨的妈妈,睡着了。任凭我在她耳边说话,抚摸她的额头脸颊,紧紧握住她的手,她都没有回应。医生说,她再也没有痛苦了。

50小时后,妈妈离开了。我看着她,停止了最后一次呼吸。她的样子非常平静,就如当初开始“冬眠”时一样,安详平和。虽然我悲恸哭泣,但那刻,我心里极其确定,对于饱受病痛的妈妈,可以平静走完最后一程,是一种幸运。我相信妈妈是认可我的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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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篇文章,一位曾经实施过“人工冬眠”的医生表示,“人工冬眠”是一种治疗手段,绝对不是“安乐死”。

“在医学界,‘人工冬眠’是正常的医疗手段。”该医生说,“我曾经使用过一次,是在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的极端情况下使用的,当时病人已经插管了,由于中枢性高热而昏迷,我使用‘人工冬眠’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他降低体温。”对于文章中提到在癌症晚期由于疼痛而使用“人工冬眠”,医生表示,现在绝大部分的医生是会拒绝的,因为“人工冬眠”不是“安乐死”。

医生表示,任何一位医生在选择“人工冬眠”时都是非常难的抉择,因为毕竟要考虑到之后可能产生的危险,特别是不能唤醒病人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