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投了“铊”？1999年洛阳市洛铜集团系列投毒案侦破始末|中毒|投毒案|洛铜集团|王玲|胡卫平

1998年11月20日，洛阳市医药公司退休后被返聘的老中医蔺新光和他的孙子蔺世君，在家中喝水后开始感觉身体不适，接着又大口大口地呕吐，并出现了胸闷、全身疼痛等症状。家人立即把他们送进医院就诊，但是，医院想尽了一切办法，虽可确定属体内中毒，却无法确诊他们中了什么毒，又怎么治疗？

蔺新光时年79岁，他退休后，单位又把他返聘回来，继续工作。医院采用了多种办法，最终也没能救回他的命。六天后这位老人离开了人世。

他的孙子被送到北京，经多家医院抢救挽回了生命，但却因致毒原因不明，留下了大脑损伤、记忆严重减退的后遗症。

蔺新光老人去世后，家人将其遗体接回家乡入葬，但他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又为什么中毒？成了无人能破解的谜。

蔺新光老人去世几个月后，洛阳铜加工集团公司开始有多名职工患上了与其症状相似的病。先是运输公司副经理孙士敬出现了中毒症状；接着，公司板带厂天车工王梅聪也发现中毒，被送进医院抢救治疗。

到了1999年5月，情况越来越严重。

5月13日，王梅聪再次中毒：23日，其姐、公司管棒厂保管员王玲中毒；之后，板带厂职工曲建立、运输公司修理工胡卫平先后中毒；孙士敬也再次中毒。

更为不幸的是，王梅聪这次虽经多方抢救，终在5月24日不治而亡。

医院应其家属要求进行了尸体解剖，但未能查出死因。

一系列不明原因的中毒事件的发生，引起了洛铜集团职工的恐慌。他们忧心忡忡，上班自带水瓶、水杯，没人敢喝公用茶桶的水。职工宿舍共用一个厨房的邻居们，纷纷将锅灶、杂物搬进自己面积不大的居室内做饭。公司公安处对此进行了调查，但没能查出原因。

王玲中毒后，被她的家属送去北京，先后到两家大医院进行检查治疗，开始也未能查出病因。以后，她又被送到中科院毒物研究中心，经化验证实为铊中毒。王玲从没有接触过铊，她及亲属怀疑是有人投毒所致，遂要她父亲向公安处报案，并要求对其妹王梅聪的尸体取样，送中科院化验。

6月20日，公安处接到王玲父亲送来的报案资料，顿感问题重大，迅速将材料和他们原来调查的情况一起报告了洛阳市公安局，并提供了有关疑点。

铊是一种重金属元素，可制成多种化合物，主要用于光、电子等工业生产。铊毒性较大，0.4克即可致毒，0.7克即可致人死亡。尤其是慢性铊中毒，中毒一周左右才会出现肢体疼痛，两三周后出现脱发、恶心、呕吐等症状，临床表现与神经末梢性疾病相似，极难发现。

这起铊中毒案件在洛阳市尚属首例。引起了市公安局的高度重视。局长崔保连、政委郭正伟在接到洛铜集团公安处报案的当天，便要求刑侦、治安部门迅速查明真相，首先确认是中毒事件、还是投毒案件。

7月3日，洛阳市公安局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迅速展开了工作，并取得突破性进展：中毒者均不在同一工作环境，又不在同一生活环境；洛铜集团经排查，14个化验及试剂仓库只有少量铊盐，且全部封存，并无散失；中毒者都与死者王梅聪的丈夫王晓林有过接触或矛盾，根据调查情况分析，此人有27条作案嫌疑线索。

据此，调查组确认，该案性质是以杀人为目的的投毒案件，王晓林为重点犯罪嫌疑人。

案件性质确定之后，交由刑侦一大队立案侦查。一大队是重案大队，以善于侦破疑难案件出名。在一线具体指挥办案工作的副支队长于新方还曾因破案战绩卓著，获得过全国劳动模范称号和“五一”劳动奖章。

7月7日上午，侦查员张瑞斌等人经侦查获悉，王晓林曾以洛宏公司需要工业试剂的名义向市医药化玻站预付150元定金，定购了某种铊含化合物，并于1998年10月20日花了675元钱买走五瓶共125克。联合调查组决定：立即传讯王晓林。

当日下午，王晓林被带进了预审室。

王晓林，37岁，是洛铜集团运输公司教育干事兼福利员。别看他只是企业的普通职工，但却有经济管理专业和法律专业的双学历，并且正在自学郑州大学法学院的法律本科专业。他对公安机关传讯早有心理准备，自恃自己投毒时手脚干净利落，做得天衣无缝，矢口否认自己与案子有任何牵连。经过14个小时的较量，他交代了部分投毒作案的犯罪过程。

王晓林、王梅聪都是原洛阳铜加工厂的子弟，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结婚后，感情不错，并生有一女。后来，两人感情上出现了裂纹，动辄吵嘴打架。王梅聪每次挨打后就躲回娘家，都是王晓林的父亲出面向她赔不是，并将她接回家。王梅聪人长得漂亮，喜好打麻将，并结识了某牌友的丈夫曲建立，两人经常进出舞厅，最后结下了婚外恋情。

王晓林性格孤僻，心胸狭窄，虽然他此时也在外结交了一名女子，但自发现妻子与其他男人关系暧昧之后，却自感受到了伤害，心情苦闷，耿耿于怀。他不愿与王梅聪离婚，遂产生了“摆治”她的念头。

一天，他在某杂志上看到了有关铊中毒的案例后，就四处打听购买铊的地点、方法，预谋投毒，并且用私下搞到的一封洛宏公司的介绍信，买出了某含铊化合物。

王晓林家与医药公司蔺新光家同住一栋宿舍，并合用一间厨房。当年11月20日，蔺新光老人在厨房生蜂窝煤炉子，煤烟呛得王晓林直咳嗽。他把老人训了一顿，让老人把炉子搬到屋外去，但老人耳聋听不清，没有搬。王晓林骤然火冒三丈，就往老人的烧水壶里投放了含铊化合物，致蔺新光祖孙俩人先后中毒，蔺新光因年迈，很快就不治而亡。

孙士敬是王晓林所在单位负责人。王晓林每天要为他打开水、送报纸，也自认与他熟悉，经常到他的办公室打私人电话。但孙士敬对他打电话太多、太长很不满意，给过他冷脸。由此，王晓林就“看不惯孙士敬的作风”，把他选作自己投毒报复的第二个对象。孙士敬开始感到自己肚子疼痛，逐渐发展到脚趾发麻、小腿肌肉骨骼酸痛，经专家会诊也没查出个结果。在他住院期间，王晓林还对他陪护，尽心照顾，表现得异常热情，想改变领导对自己的印象。

后来，孙士敬带病上了班。但是，王晓林却感觉孙没有对他有什么“好的表示”，甚至还因故批评了他，就再次往孙的茶杯里投毒，把含铊化合物加到了孙的一听茶叶里。孙士敬从2月初起，病情一天天加重，几天内就掉光了头发，全身剧痛，最后双目基本失明，几乎成了瞎子。如果不是最后被送到北京检查诊治，或许早已随着蔺新光老人去了。

王晓林买含铊化合物是为了“摆治”妻子王梅聪，但他一直想缓和俩人的关系，开始还不愿动手。后因王梅聪又到外面打麻将，整宿不归，两人之间口角、厮打迅速升级。王晓林遂向其茶水中投放了极微量的毒。几天后，王梅聪就出现了中毒症状。12月27日不得不住进医院。一个多月后，王梅聪症状有所减轻，医院没有根治的办法，她就出院回到自己娘家继续调养。

过后，王梅聪又不安于室，频繁外出，后来干脆与已经离婚的曲建立住在了一起，整夜不回家。五一期间，她与曲建立一同到西安旅游，被王晓林发现。王晓林又给王梅聪下毒，致使其“旧病”复发，症状日益加重。

5月18日，王梅聪向王晓林表示自己已回心转意，但同时要他把家中的股票卖了把她送到北京治疗。王晓林一听，说了句“没钱”就扭头走了。当天深夜，他再次给王梅聪下了毒。5月24日，王梅聪死亡。

王梅聪死后不到一小时，王晓林匆匆赶到医院，将其尸体运到火葬场，要求第二天火化，由于王梅聪娘家坚持不许，他焚尸灭迹的阴谋没能实现。

王晓林情杀投毒，还殃及了另外三名无辜。

王梅聪的姐姐王玲和曲建立因在病房陪护，喝了王梅聪凉水杯中的水；胡卫平因用孙士敬送给的茶叶冲茶，均先后中毒。此时，王玲、曲建立、孙士敬已在北京被先后确诊为t中毒。

为了提取完整证据，确认王晓林的全部犯罪事实，圆满结案，洛阳市刑警支队又将蔺世君、胡卫平送到北京医科大学第三医院进行检查。王梅聪尸检后也取样送经中科院毒物研究中心化验，并经搜查获取了王晓林投毒时使用的塑料“指甲”。但是，蔺新光老人尸体已入棺安葬，不宜进行铊中毒鉴定。

不仅如此，王晓林还因此案发生在前，涉及无辜，且致死一人、致残一人，对此问题一直保持沉默，拒不交代。如不开棺取样化验，就不能确认王晓林对蔺新光祖孙二人的犯罪事实。为此，一大队决定：开棺验尸。

蔺新光退休时，为了让女儿顶替自己的公职，将户口转回了老家巩义市康店乡曹柏坡村。因此，他的遗体没有火化，也为给蔺新光老人伸冤留下了余地。我国自古就有开棺验尸的先例，刑警们也多次为侦破疑难案件做过同样的工作。但这次，他们却遇到了极大的困难。蔺新光的老伴已经79岁，和儿女都在洛阳生活，要回村挖坟，为当地“三年不动坟”的风俗所不容。

刑警们顶着酷暑奔来跑去，家人、亲戚、书记、村长一个一个地做工作，苦口婆心动员了十几天，他老伴坚决不同意。这时，与蔺新光家熟悉的医药公司经理蔺彦儒出了个主意：蔺新光的老伴与偃师市的一个人熟识，最信她的话，可以请她出面试试。

于是，刑警们又跑到偃师找到这个人，请她配合组织工作。她答应下来后，和蔺新光的老伴见了面，经过一番劝说，终于做通了工作。

7月26日晚8点，洛阳市刑警支队几辆警车驶上开往开封的高速公路，向巩义方向疾驰而去。

9点，十几名干警陪着蔺新光的老伴和女儿、儿子来到了曹柏坡村。一进村，蔺新光的老伴就泪流不止，女儿嚎啕大哭。等稳住了他们的情绪，干警们就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与村民商定雇工费、青苗补偿费、开棺费以及电费等问题，并达成了协议。7月27日零点，刑警支队大队长蔺红凡站立在位于村外崖坡上的蔺新光老人坟前，庄重地说：“蔺老先生，您一生奉献，却被犯罪分子无辜杀害。犯罪分子凶狠、阴险，使您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我们洛阳警方前来，是为了取得证据，惩处犯罪分子，为您老伸冤，请您老原谅！”

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使蔺新光的家人和在场村民十分感动。

蔺老的儿女们在老人的坟前磕头、敬酒，边哭边喊：“爹呀，我们来给您伸冤来了！”

凌晨3点，两米多深的坟墓挖开了，放在墓地侧面洞穴里的棺盖也打开了。这时，一股刺鼻的朽尸气味冲了出来。由于当地风俗有“遗骨不能见天”的说法，法医孙生和安景伟就提着器具箱下到坟里，在憋闷、难闻、转不过身的墓穴里工作了28分钟，终于完成了取样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