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见:酒既然服务于人性的需求,那么对于人性这口锅,酒业无所谓背,也无所谓甩,原本就是可以背得起,也可以放得下的。

阿里侵犯门,事件不再赘述,大致如此,人性本恶。

当事人用酒和酒桌文化做遮羞布,自然惹怒了爱酒的人,和做酒的人。著名学者朱学东给默存写了一篇《阿里“侵犯门”这口锅,酒文化不背》,行文畅快又不失条理,从人性到公司性再到社会性,把遮羞布撕得那叫一干净,有了名人的牙慧输出,业媒迅速接招力挺,让做酒的人读来,觉得于情于理严丝合缝,于是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把这口锅放下了。

朱学东老师数次擦肩,未缘谋面,但仰慕已久,和默存主编宋石男(江湖人称“四一哥”)更是交契多年,价值观高度一致,对他们的立场不仅同意,而且有份以酒谋生者的谢意。但回过头来面对业内的踏实,我却忍不住想说一句:且慢……要不要把锅先背上一会儿,把几个问题想想明白。

首先,为什么古往今来,酒总能成为恶行的借口?

《红楼梦》十四回,琏二爷出轨,琏二奶奶迁怒平儿动手打人。老祖宗骂孙子时说他“下流胚子,灌了几两黄汤”,哄孙媳妇时又说都怪自己让她“多吃了几口酒,又吃起醋来”,凤姐给平儿赔礼时说的也是“原谅我酒后失德吧”。可见将人性中的色气之恶嫁祸于酒,早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而关键在于,贾母和凤姐的话都能“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可见人们对这个逻辑有着根深蒂固乃至条件反射似的认同,这遮羞布是极其管用的。

直至今日,从几年前轰烈一时的“米兔”反性侵运动到今年航天集团董事长殴打院士,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当事人都用了“酒后”来作为行为辩解的定语。

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恶行并非十恶不赦的恶人所为,而是普通人在某个失控瞬间黑暗面的暴露,“米兔”运动中以道德著称的公益圈成为重灾区更是一个明证。在这些瞬间,酒往往成为释放的媒介,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我绝对同意酒是无辜的,因为其本身无所谓善恶,善恶是人性的内存。但我不能同意酒文化的绝对无辜,因为酒之所以有了酒文化的外延,正源于人性的注入。酒文化作为子文化,或被文化赋能,或赋能文化,皆无法抽身于世外。

温酒斩华雄、醉劫生辰纲,乱世的酒戾气冲天;斗酒诗百篇、诗酒趁年华,盛世的酒灵性飞扬;杯酒释兵权是权力的游戏,举杯邀明月是才情的寂寞……“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唤取尽余杯”(杜甫)与“迁人到处唯求醉,闻说渔翁有酒赊”(司空曙),同样是文人的潦倒与情趣,品性面目却在酒里分出了高低。

因为文化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结果,所以酒文化有多么悠久就有多么复杂,有多少精彩就有多少沉疴,文化的天性是多元与融合,而不是以单一性和纯洁性为目的。换句话说,在这样一些事件中,酒的天性就决定了酒文化既不该、也不必无辜于人性的失控。

酒能助兴,能浇愁,能激发灵感,能使人超越;同时也可致人心性之幻,可促人行径之乱。企图让人们只承认它阳光的一面,而抹杀其背阴的存在不啻是一种有悖物性的妄想。

酒文化固然矢志扬善,但有些锅真不是想甩就能甩的,有些锅其实就不是锅,是壳。甩来甩去的姿势反而不雅。

写到这里,见默存又新发一篇十年砍柴的文章,原标题是《我喜欢酒,但不喜欢酒局》,我读到的是“我喜欢酒,但不喜欢当下的酒文化”,即使四一将标题生生做成《即便没有酒,职业霸凌和性别压迫照样发生》,也不改变他和朱学东视角不同的事实。

回到事件,站在产业的角度,按说原不是一件需要去急迫公关的舆情,公众的态度大概率和荣国府众人一样笑笑也便散了——只是有些人笑得比别人深刻些,如朱学东和砍柴——也并不会引发多少负面出来。所以甩锅的姿势略显多余。

但我建议大家不妨把它多背一会儿,并不是说要鼓动行业来一场对抗人性恶意,清除文化糟粕的徒劳运动,而是希望大家可以藉此去反省有幸成为产业承续者的这一代人,在取得巨大财富成就和市场胜利的同时,为酒文化的滋养做出过多少真正的贡献。

扪心自问,我们有没有在营销中、在竞争中利用人性的弱点,从而加持了酒文化的阴影?从盘中盘到KOC,背后是发挥了意见领袖真正的文化影响力,还是利用了酒桌潜规则中心的文化暴力?从团购系统到直销模式,经营创新与贿赂营销、传销模式等灰色地带的边界是否沟壑分明?从健康护肝到喝酒免疫,在品质自信和传播失控之间坚守的是科学还是谎言……如果我们没能在文化上对酒予以滋养,那么我们当下所作所为就是短视的,我们取得的财富就是对后代的透支。

古人夸张,说酒色财气是人性之毒,我擅揣其本意应该是说这四个所在是人性的现形之处,样样不可或缺,也样样不可贪过,全在一个“度”字而已。

那么,酒既然服务于人性的需求,那么对于人性这口锅,酒业无所谓背,也无所谓甩,原本就是可以背得起,也可以放得下的。

来源:糖酒快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