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参加中粮名庄荟组织的“大师优选-中国精品葡萄酒”发布会,有感于专家对国产葡萄酒现状及前景的研讨,肚松反复思忖一个问题:葡萄酒在中国扎根,何以如此之难?不仅酿造中国风格的葡萄酒费尽周折,连消费习惯的养成也如此扑朔迷离。继而又想,葡萄酒在中国,是一个极为特殊的舶来品。它进入中国已经有两千多年,与它时间相仿甚或更短的外来物种,许多已转化成中国国粹,而葡萄酒何以仍然是舶来品?

审思之余,肚松特意查阅了我国历代描写葡萄酒的诗歌,自南北朝到当代,初步搜集有1000多首;粗览泛读中忽然发现这样一条规律:不同时代的诗人,描写葡萄酒的视角各有不同,恰好代表了不同时代的国人看待世界的不同心态,中国人的葡萄酒消费密码或许蕴藏其中。

肚松翻阅到的最早描写葡萄酒诗,是南梁吴均的《赠柳真阳》,记述“王孙清且贵”的生活,其中有一句“朝衣茱萸锦,夜覆葡萄卮”,形容王孙贵族生活之奢靡。西汉时期,葡萄酒自西域传入中国,但极为稀有珍贵,只有上等贵族才能享受得到。所以,葡萄酒得以出现在南北朝时期的内廷艳诗和名士诗作中。而且这一余风绵延极长,从贵族生活散入民间奢华;影响也极深,六朝以来从未断绝。比如初唐诗人乔知之有一首《倡女行》,首阙“石榴酒,葡萄浆,兰桂芳,茱萸香。愿君驻金鞍,暂此公年芳。愿君解罗襦,一醉同匡床”,以葡萄酒来渲染衬托风月场所及时行乐的奢靡生活。此类诗歌在后世颇为常见,此处不必赘言。

初盛唐王瀚的一首《凉州词》:“葡萄酒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扭转了葡萄酒在绮靡生活中的形象。葡萄酒是西域的代名词,而西域是丝绸之路的重要通路,也是大唐王朝征服的对象。王瀚以葡萄酒描述边塞军旅生活,豪放壮丽的诗句,把葡萄酒写入大唐气象。王瀚之后的王维、杜甫、岑参等诗人描写西域,也常以葡萄酒为题材。

到了南宋,北方故土为金、夏占据,而柔弱的南宋王朝又不肯积极北伐。诗人笔下的葡萄酒开始有了复杂的色彩。“向来官如泥,葡萄换西凉”,这是宋代诗人刘一止南渡之后的愤懑之作。诗中以“一斛凉州”的典故,讽喻朝廷的软弱和昏聩。话说东汉末年有一个人叫孟佗的人,以一斛葡萄酒贿赂太监头子张让,张让便让他做了凉州刺史。所以,葡萄酒在南宋诗人笔下,便成了表达激愤之情的媒介。

而到了元朝,因为蒙古铁骑的攻伐,西域和中亚各国进贡大量葡萄酒,深受元朝贵族的喜爱。元朝诗人也有大量描写西域和中亚葡萄酒的诗作传世。例如耶律楚材,就有大量描写葡萄酒的诗,其中《西域蒲华城赠蒲察元帅》,就有“琉璃钟里葡萄酒,琥珀瓶中杷榄花”的诗句。但除了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之外,唐宋以来中国已经成功酿成本土的葡萄酒,而且已经蔓延全国,且形成若干产区。因此耶律楚材的《湛然居士集》中也有不少关于国产葡萄酒的描写。不仅是耶律楚材为代表的元朝贵族,汉族诗人对国产葡萄酒更是赞美有加。比如程端礼就有“千斛酒馨葡萄绿,万朵灯敷菡萏红”的描写。纵观唐宋金元时期世人对于国产葡萄酒的描写,其色、香、味与西域葡萄酒多有不同,当是融入了中国以曲糵为糖化发酵剂的技艺使然。

明清以来,人们饮用葡萄酒的频次越来越低,吟咏葡萄酒的诗作也越来越少。这大抵和明清时期政府奉行的闭关锁国政策有关。加之西域各地战乱频仍,传入中国的葡萄酒越来越少,葡萄酒在中国的情状又回到了两汉南北朝时期的状态,成为一种稀罕物,我们仅在诗词小说和记录西方传教士事迹的散文中偶然得见。其实明清时期依然有国酿葡萄酒,然而也随着西域葡萄酒在中国的式微而逐渐消弭。或许葡萄酒在明清时期的萎靡,是天朝上国的思想在作祟,蛮夷的东西一概鄙夷以视之,来自西域的葡萄酒和葡萄酒酿造技艺也概莫能外。

近现代以来,葡萄酒与晚清以来的西学东渐思潮一起,再次进入中国,一跃成为时尚、奢侈的代名词,西方文化的一张名片。直到改革开放前期,我们在积极向西方学习的过程中,社会上也出现了膜拜西方葡萄酒文化的风气。言必称拉菲,成为标榜时尚的口头禅;酒杯晃一晃,就显得高级许多。中国葡萄酒的消费需求,也是在这一背景下不断增长的。

然而近十年来,葡萄酒消费市场不景气,有人归结为市场乱象,也有人归结为营销失策。肚松不在葡萄酒行业里,没有扎实的专业知识,但从历代诗歌呈现的消费者视角来看,纵然中国自酿葡萄酒也有上千年的历史,国人对于葡萄酒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看待中国与世界关系的心态。中国葡萄酒市场近十年来的境遇,是否与此有关,肚松认为值得探讨。

另一方面,我国的外交事业正在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在新的国际国内环境下,葡萄酒在中国市场将迎来什么样的发展前景,国产葡萄酒该如何与进口葡萄酒一起做到和而不同、竞和发展,也是与会专家深入探讨的核心课题。

和,实生物;同,则不继。肚松还是期待中国市场的消费者能够以更加包容、开放的时代精神来看待葡萄酒,期待国产葡萄酒能够如愿以偿地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

作者:程万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