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这是苏轼任密州知州是所作《望江南·超然台作》的两句诗,读来意境恬淡惬意、令人心驰神往,然而当时现实中的苏轼,其境遇却并非如诗中所言的那版潇洒裕如,相反,却正在遭遇他仕宦途中的一道坎儿。

公元1074年秋,苏轼由杭州通判调任密州知州。而他出任杭州通判,也是因为上书直言王安石变法的种种弊病,得罪权臣,不得已自请出京。三年期满,它又被调任密州知州,即胶西地区,治所在今天的山东诸城。由通判升任知州,本是好事一件,然而事实真相究竟如何?

苏轼在《超然台记》中,把杭州和密州进行了一番对比。杭州是湖山之观、人间天堂,他住的是雕墙之美的别墅;而密州则是桑麻之野、饿殍遍野,而他虽为知州,住的却是采椽之居的陋室。确实,苏轼在杭州任通判时,生活确实颇为惬意,除了衣食丰饶之外,苏轼也感觉到,他跟杭州有着一种特别亲切的缘分,甚至说他的前世可能就是杭州人。而到了密州,他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悲惨的景象。他说,当年密州粮食歉收,然而官府却依然对老百姓索取无度,以至于牢狱中住满了罪犯,而民间盗贼横行。就连苏轼自己都缺衣少食,经常要到城外去挖野菜充饥。当时人都以为苏轼可能过不了密州这一关。然而事实如上,苏轼不仅怡然自得,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而且还很有诗意。用苏轼自己的话说,一年以后,他不仅吃胖了,花白的头发也反黑了。

那么面对生活不如意的密州,苏轼是怎么度过的?

作为文学家和才子的苏轼,密州知州任期内,是他在思想和文学上承前启后、发生重要转折的一个关键时期。这一时期的苏轼,既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气风发立志高远的一面,也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伤痛,以及“薄薄酒胜茶汤,觕觕布胜无裳”的隐逸念头,在思想状态和文学创作上充满了矛盾和纠结。这种纠结其实来自现实生活,源自他作为一个从政者的处境。他对朝廷的某些导致民不聊生,甚至官逼民反的政策极为不满,但作为基层官员,又不得不去执行。而就是在纠结的现实生活中,苏轼既表现出了悲天悯人的情怀,也展现出其卓越的施政才能。

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当时密州的民不聊生,许多人家生完孩子就弃之荒野。苏轼了解情况后,就立即从官仓中挤出数百石米,专门用于救济无粮养育新生儿的家庭,或鼓励百姓收养弃婴,但凡收养弃婴的家庭,官府每月给米六斗,且命名为“劝诱米”。这一举措立竿见影,弃婴的社会问题很快得到解决。后来被贬黄州后,苏轼听闻湖北当地有一个骇人听闻的风俗,凡超生的儿童,在刚新生时就要溺死。他就立即给鄂州太守写信,很诚恳、很详细地分享他在密州时救济弃婴的经验。苏轼说,凡有妇女怀孕的家庭,官府一定要登记造册,密切关注。如果遇到没有能力养育新生儿的家庭,可以适当救济;只要新生儿养育数日之后,家里人自然就舍不得下手了。

超然台记》所述的苏轼,一年以后即让密州实现从乱到治,百姓安居乐业,而他也得以修缮府衙,并建成了一座超然台。而他自己也过上了“撷园蔬、取池鱼、酿秫酒”,怡然自得其乐的诗意生活。

但苏轼的超然,不仅是面对现实中无法逃避的纠结与困扰时,仍然能保持一种超然物外、悠游自在的心态,而且能够尽心竭力且行之有效地解决问题,尽管问题不可能一蹴而就地解决。但正如他在《思治论》中所讲的“犯其至难而图其至远”一样,苏轼从未停止过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