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厨房里灯光还亮着，一盏黄色的灯泡下，我和我妻子正僵持着。我把刚泡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声音里带着点儿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坚决：“我说了，这事儿我得做。”
妻子那边火气也不小，拿着抹布的手一停，“你这是犯傻吗？给人家送一套房，那可是一套房啊，这年头啥东西最值钱？不就是房子吗。咱们家也没富到那个份上吧，你包个红包不行吗，那钱也不少了。”
我深呼吸一下，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些：“这不是钱的事，这是个人情债。姑姑那会儿...”
“行行行，我知道，你姑姑那会儿对你好，你得报恩，对吧？可这报恩也得分个轻重缓急吧？咱自己儿子如今房子都没着落呢，你倒想着别人儿子！”妻子打断我，声音里满是不满和无奈。
我叹了口气，茶杯边的水汽模糊了视线：“我就这么一想法，总觉得欠着姑姑家的。这不，表弟结婚，咱们也不差这一点儿。”
妻子瞪大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气哼哼地说：“你啊，就是心肠太好了！这年头，哪还有你这样的？”
厨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锅里油的咕嘟声和外头夜风中树叶的沙沙声。我知道妻子不是不懂我，但这个决定对我们来说，确实太过分了一点。可我心里那根弦，就是拽不回来。
那个时候，我家境并不富裕，父母辛辛苦苦地种地，勉强能让我和弟弟上学。可到了我快高中毕业的时候，家里发生了点儿事，收成不好，经济更是紧张。我考上了大学，本应该是件高兴事，可学费和生活费成了大问题。
那会儿，姑姑家的情况稍微好些。姑姑是个豁达的人，嫁的也算是个好家庭。她没孩子，对我和弟弟就如同亲生的一般。知道我考上大学后，她没二话，把自己的嫁妆——一些金银首饰卖了，把钱给了我，让我能去上大学。
姑姑当时只说了一句：“孩子，这学上好了，将来别忘了咱家人。”
那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上。后来，我一步一步努力，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生活也渐渐宽裕起来。而姑姑，她从没提过这事，生活过得平平淡淡，也没什么大的富贵，可在我心里，她的恩情比什么都重。
这30年里，我一直在找机会报答姑姑，可她是那种特别朴实的人，从不张扬，也不愿接受太多的恩惠。这次表弟结婚，我想，或许这是个机会，能以此来表达我心中的一份谢意。
表弟比我小不少岁，刚把婚事谈定，前段时间结了婚。我的想法也很简单，给表弟送一套婚房，当作新婚礼物。
房子不算大，是个两居室，精装修拎包入住。
当我把姑姑带到新房那里的时候，她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她先是惊讶，然后变得有些不悦，甚至有点儿生气。
“你这是做什么呢？给阿强买房？我们家又不是没房住，你这钱花得太冤枉了。”姑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责备。
我急忙解释：“姑姑，这不是冤枉钱，这是我心里的一份愿意。当年您帮我的忙，我一直记着呢。”
姑姑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复杂，“当年那点儿事，你还提它做什么？那是我应该做的，你别放在心上。”
但我意已决，房子写的都是姑姑的名儿。这也属于是先斩后奏了。
过了没几天，这件事在亲戚里传开了。有人说我炫耀，有人说我不懂事，还有人说我这是在“砸场子”，让其他亲戚怎么跟得上这送礼的规模。
我开始接到亲戚的电话，他们或指责，或劝解，言语之间透露出各种不满和误解。我尽力解释我的初衷，但似乎越描越黑。
连我妻子也受到了牵连。她回娘家的时候，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看看人家，给表弟买房，这是要把关系做到何种地步啊？”“真是的，有这钱，怎么不给自己家里添点儿什么？”
妻子回到家，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你看看，这都什么事儿了？连我娘家人都在说这事儿了，你说你这是图个啥？”
表弟还特意到家里来，让我把房收回去。这我哪能答应呢，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其实我心里明白，姑姑那会儿帮我的，哪是一套房能还的啊。我这心意，可能是太过头了点，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
有一回，我专门去姑姑家坐了坐。我没提之前的事，就跟姑姑聊聊天，聊聊家常。姑姑做了点小菜，我俩就在厨房边忙边聊，感觉挺温馨的。
吃饭的时候，我看姑姑笑得眼睛都弯了，心里那个暖啊。我心想，这才是姑姑想要的吧，我们这家人其乐融融的。
后来，我跟妻子说了说这事，我俩商量着以后得多陪陪姑姑，不就是多走走、多聊聊嘛，比什么都强。
妻子也挺同意的，她说：“是啊，以后咱们就多过去坐坐，别老想着用大手笔表达什么，日子过得踏实点儿最好。”
从那以后，我们就经常一家人去姑姑家，有时候是帮忙买点儿菜，有时候就是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感觉这样挺好，挺真实的。
我觉得，这种平平淡淡才是真。姑姑的恩情，我记在心里，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慢慢还，可能更合她的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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