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重生/文 “一部杭州史，起源在留下”，初闻此言我半信半疑，等到了留下古街实地察看，才发现所言非虚。留下的文化分量很重，重到用整座小和山当秤砣都称不起来。
我赴京工作前曾定居于杭州城西，每次回浦江老家都选择走绕城高速，红城西线高速路口就在留下，因此对于“留下”二字，我向来是熟悉的。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女儿读小学六年级时，我曾在时任留下街道党工委书记的好友吴向前的陪同下拜访杭州外国语学校（浙江外国语学院今址）校长，那是我第一次踏进浙外校园，想不到时隔14年之后，我居然在这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成就了一段与留下的不解之缘。
因为城市改造等原因，留下古街如今仅剩下380多米，但保存至今的都是精华。这一段古街，沿街有22棵香樟树。古街依西溪河而建，街面上都是青石板铺路。石板下为排水沟，两边铺鹅卵石。
留下街畔的留下桥一侧，有亭一座，名“留亭”。亭柱上有对联一楹，联曰：“古市老街百店骈阗起南宋，花塍柳陌三桥次第接西溪”。留下桥即古庆春桥，杭州市人民政府于2007年3月立“杭州市历史建筑”石碑一座，上写：“古庆春桥，清乾隆年间重建，系江南地区用联锁式发券砌筑法建造的薄拱单孔石拱桥” 。
位于留下古街中段的忠义桥俗称大桥，是杭州现存最古老的单孔圆弧形石拱桥，建于南宋嘉定戊寅年。桥面由长条青石铺就，东西各为3级台阶，拱圈由32块弧形条石砌成，桥石上刻有“风调雨顺、谷果丰登、不思兵戈、万民兴业”等颂词。忠义桥一侧立有石碑一座，上写：“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杭州忠义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2019年10月7日公布，杭州市人民政府立”。忠义桥桥面中心为平台，东西向横铺五块青石板。东西两头各有13级踏跺。桥体用料为德清武康石，拱券采用分节并列法砌筑。靠近拱券两侧的金刚墙设置有长度略超出桥宽的长系石用以联系。伸出的端头雕刻有牡丹图案。桥体构造精巧，主体结构至今仍保存完整。忠义桥是连接留下大街和茶市街的主要通道。与留下镇、留下大街组成的名桥、名镇、名街勾勒出西溪独特的江南水乡画卷和风俗民情。
香樟树是杭州的市树。留下古街临溪的香樟树体型硕大，树冠覆盖到整个溪面，看上去十分壮观。每走几步，便看到一棵香樟树，我很好奇，问街道陪同人员：“这里共有几棵香樟树？”工作人员在现场来回数了数，告诉我：“共有22棵。”“除了香樟树，还有什么树？”“还有石榴、雪松、雪松、栎树，玉兰等共30余棵。” 树和桥相映成趣，是古街活力的象征和历史的见证。
西溪河申明亭畔的玉兰树，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前尘往事。申明亭是古代当地居民调解民事纠纷的地方。沧海桑田，有多少故事，已湮没于历史的风尘之中？记得七年前，我与好友四人相约聚于西溪“碧云庄”，碧云庄环境优雅，临房有回栏，栏外有荷塘。当时正是荷花竞艳的时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那一晚我们喝了一种西塘产的黄酒，饭后向老板索取笔墨纸砚，居然一应俱全，于是泼墨挥毫，尽兴方散。回京后，我意犹未尽，写下《致碧云庄》组诗，忆记当时情境。不想一晃七年，当我想以西溪半个主人的身份寻访碧云庄时，百度上居然找不到这个地址，好友张总经多方探访，得知碧云庄昔日房舍早已易主，今日名唤“西隐”者，即昔日之碧云庄也。当初我等在碧云庄用餐，友情相契，相谈甚欢，并不关心老板是谁，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这“碧云庄”三字，赋予它以生命，以情感，以意象。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无穷尽的生命。有一些朋友，走着走着就散了，而我与碧云庄诸君，能在数年后同寻旧地，重叙旧谊，岂非人生幸事？
由此想到，此刻我置身于留下古街，从留下街步行到屏基山路的五常河桥，历数栅桥、留下桥、庆春桥、忠义桥等种种“桥迹”，古桥坚毅如卫士，而桥畔经营商铺之人安在？这里的商业繁荣景象自宋绵延至近代，街道依西溪河而建。白墙青瓦、土木结构的小楼，沿街面河，在高树的遮映下，别有一番景致。而当年石库门内的大店堂“沈永顺”“俞大兴”“方正大”酱园，以及“沈宁寿”“甡茂祥”“大同昌”等南北货店，“世安堂”“仁寿堂”“王源兴”等中药店铺，早已人去楼空，有的连房舍都找不到了。当年市井繁华之时，这些店铺应运而生，满足了当地居民生活的种种需求。由于时代变迁，人口迁徙，昔日古街居民的后裔想必如今大多已居住于高楼大厦里，古街之冷落，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近日有缘与澳门城市大学科研处处长盛剑及孙沛教授会晤，谈及该校成立了全球首个世界记忆学术中心，以呼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1992年启动的文献档案保护项目——世界记忆工程。留下街道党工委和办事处的领导敏锐地感受到推动留下古街记忆保护工程的重要性，全面启动了留下古镇的文旅规划和开发建设。
留下古镇因何而兴？乃是因水路交通四通八达。留下河水北通大运河，南通钱塘江，西通西湖，东通贴沙河。人们逐水而居，面山背水，风景极佳。 留下南面有小和山、玉屏山、屏基山等群山，在山下形成了留下河。留下古街的树和桥，都是古镇昔日繁华的见证者和守护者。前人走过的足音青石板记得，小贩的叫卖声香樟树懂得，溪水的潺潺声从未消失。据说当年留下古镇盈春桥、忠义桥和庆春桥一带是远近闻名的花市。《西溪杂咏》诗云：“三桥多垂柳，浓阴覆雁齿； 居民多种花，红香三四里。如游众香国，如入华曼市，”每年二月十二日为“花朝”，“西溪花朝节”即源于此。这里花市兴隆，茶市旺盛。由于留下地处杭州城西部出入咽喉、龙井茶产区，自然成为杭州茶叶的集散地。 1933年取名为茶市街，知名的茶行达10余家。由于当时主要靠水路交通，老街沿溪的河埠如今还能在台阶上找到用以拴船缆绳的小洞。
山光水色为悦己者容。我们在留下古街留连忘返，想象昔日杭州城西商贸重镇的辉煌，“敦怡堂俞墙界”“沈宁寿昌记墙界”等界石赫然在目。古人勒石而铭，今天的我们，是否应该创造新的辉煌记忆给后来者呢？
（作者系杭州市西湖区文创高地建设智库顾问，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文化和旅游学院学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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