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_INTERVIEWER_李叶 李杰

ⓒ图_Photo_陈鹏

文中插图为CHENPENG 24FW 人生定格系列

伦时传奇中国毕业生

冬奥会开幕式首席服装设计师

平均时尚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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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鹏,CHENPENG 品牌创始人兼创意总监,安踏集团ANTA ICONIC 联合创意总监,北京冬奥会开幕式-首席服装设计师,中国广播电视社会组织联合会造型艺术委员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学院时尚设计学院特聘副教授,东华大学服装与艺术设计学院-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校外导师。

观点提纯

“设计或服装行业要合理规划材料的使用,并用科学有效的管理方式让材料利用更加高效,发挥其最大产能价值,这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可持续发展话题。”

景德镇陶瓷世家的底色,让陈鹏积累下扎实的专业功底,书法、国画、版画、油画多有涉猎。而景德镇这个城市更是给他带来潜移默化的熏陶,铸成了他的审美。大家族中很多人都是做陶瓷的生产制作和陶瓷生意的,不光是父辈,同龄人也在接续做这个行业,一个大一两岁的堂姐现在已经是市级高级工艺美术师和非遗传承人,专攻粉彩陶瓷技艺及传统画法。众多亲戚分布在陶瓷制作的各个工艺环节。景德镇当地的特色是从小学就开始习得捏陶土、画器型、写书法、画国画等技艺,家里面也是哥哥姐姐带动弟弟妹妹,传承不断。

“我是在陶瓷市场里面溜达着长大的,身边全是各种陶器。”陈鹏回忆童年,“景德镇大街小巷、各家各户都是小型的作坊、瓷器商店。2000年初的时候,一把勺子根据不同画工的价格是3角钱到6角钱,随着经济大发展,现在一把常规家用型的勺子价格翻了几十上百倍。”经济发展了,交通也便利了,高铁开通后,从上海到景德镇可以4小时直达。曾经父辈们要带着瓷器样品国内外跑展销会去拿订单,现在景德镇名声在外,大型陶瓷博物馆就有十几二十个,在家门口就把会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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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广州做服装生意的姐姐给了陈鹏很大的启发,为他打开了通往时尚界的大门,看到一条不一样的前路,于是他萌生出对陶瓷以外的艺术世界的向往,或许可以换一个环境去成长。从中学时代就开始描摹时装效果图的陈鹏彼时还不懂时装设计需要懂剪裁,直到入行十几年后,他发现效果图画得好完全不如打版打好重要。“影视作品里的时装设计师好像总在画图,人手一本册子,其实越成熟的设计师越不怎么画图了。”陈鹏说,“衣服的裁剪制作其实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不是立等可取的。设计图会在设计师脑子里,他们的草图可能只有几根线条,就直接用立体剪裁去实现了。在商业化品牌从业10年以上的资深设计师、设计总监通常只需要动嘴,他们有足够的经验让板房来实现自己的设计。”

天赋不是人均标配,但阅历却是绝对的衡量标准。在陈鹏看来,时装设计行业的门槛不算高,时装网店的老板就有能力完成一件服装的设计。在中国还没有服装设计师,大家凭票扯布做衣服的年代,长辈们自己动手也是有的。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中国出现了一批从艺术行业转型而来的服装设计师。那个时代的设计图纸都非常好看,处在向西方学习借鉴的阶段。时装界基本是10年一个世代,在积累了一定的技术和人才后,经济大环境向好,行业就迎来了升级的机遇。到了20世纪90年代,在前辈开疆扩土的基础上出现了第一批拥有自主意识的中国时装设计师,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和定位。

2015年至2020年这5年的上海时装周特别热闹,是“时装设计圈的千禧一代”出国潮回国创业的时代产物,同时拥有海外留学背景和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基,这一代设计师给中国时装行业带来了巨大变革。有更强烈文化自信的千禧这一代设计师,在设计中融合东西方文化,由此诞生了一种新的文化,中国服装设计师圈子里也诞生了一波现象级的设计风格——中国亚文化设计,一种不同文明和文化糅杂出来的设计风格。中国时尚圈先后流行过“国潮”“独立设计师”“亚文化”“新中式”“东方美学”等概念,都是文化碰撞和融合的产物,比如西方剪裁结合东方元素,再加上设计师本人的喜好和理念,就成为拥有设计师强烈个人色彩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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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至2020年是这一代时装设计师归国创立个人品牌的高峰期,中国进出口贸易也极度繁盛,属于消费品行业的服装业在国内设计生产,然后销往全球各地,口碑也随着销量飙升,在国际上争得一席之地,风头一时无两,堪称近40年来中国服装设计师的黄金期。陈鹏在2015年在伦敦和上海创立了同名品牌“CHENPENG”,其中有很多东方的设计意义,比如有一些陶瓷类型的廓形结合到了衣服的设计过程中,但是又不能直白地看出它是一个青花瓷或是珐琅彩的花瓶,只是一个廓形,但其色彩呈现、质感呈现,甚至材质呈现及结构呈现,结合了一些西式立体裁剪结构。

《设计》:在中央圣马丁的学习过程中有哪些经历影响了你对职业的认知及对职业生涯的规划和发展?为什么选中羽绒服这个品类做毕业设计?

陈鹏:我在英国伦敦时装学院研究的是男装设计,课程设置相对比较传统,老师手把手教你做英式裁剪的西服,所以毕业设计大都是不同系列、各种色彩、形状的西装或者大衣。而这些东西我在本科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研究生阶段重复这些有点儿无聊,毕业设计还这么做,这一趟国不就白出了?我更多的是想学一些创意的想法和方法,所以当时就在不断探索要做哪个研究方向。当时我研究的是男性的不同身体结构,大致划分了6类结构,比如肌肉型、胖体、瘦体、异形等。出于实操可行性的考量,最终以我和同伴为样本,将研究领域集中在胖体和瘦体。90多斤的我和250多斤的同伴在选购衣服的时候面临着同一个问题:没有合适的尺码。我研究发现,胖体和瘦体男性在同等身高条件下,手腕、脚腕和脖子的维度相差不大,大约一两厘米,最大的差异是在腹部和手臂这类脂肪填充的地方,于是我在自己的设计中选择了羽绒来代表脂肪进行填充。羽绒在禽类身上就相当于它们的第二层肌肤,正如脂肪之于人体的作用,能够保暖、御寒及散热,这种物理作用我称其为“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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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羽绒尝试实践对不同男装廓形身体结构上的认知和创造,把同样长度和袖围、领围的衣服的胸围放大两三倍,体量做到了日常羽绒服的3倍左右,作品呈现为茧形,像一个气球。这个羽绒服系列毕业设计在当年一众西装作品中脱颖而出成为爆款,“稀有”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因为当时乃至当下的欧洲很少有设计师或者企业去研究开发羽绒服。盖因禽类在欧洲没有什么食用价值,没有农场进行大量养殖,导致羽绒在当地属于稀有天价原料。我毕设用的羽绒是从奢侈品店买来的一条羽绒被里拆出来的,耗资相当于人民币六七千块。而实际内容物的绒毛占比也只有20%~30%,其余大量是白色羽梗,甚至灰色羽片。羽绒服的面料主要是采用涤纶和尼龙,取其高回弹率,欧洲的售价达到国内的近20倍。正因为受材料成本所限,之前鲜有设计师会触碰这个领域,欧洲也没有大型羽绒服产业链,所以我这个系列创意羽绒服的出现震动了英国乃至欧洲时装界。

当时为了保持毕业设计的质感,还是下血本买了欧洲的材料,但是其中那件粉红色的面料实在是买不到,我就在国内购物网站上花10块钱一米买的,结果最后它成了爆款,在我毕业那一年就卖了上千件,也让我以全A的成绩顺利毕业,作品还被选中登上了伦敦时装周的秀场。时装周后经媒体大量传播,很多买手找来下订单。加拿大奢侈品电商平台SSENSE成为第一个客户,下了100多万的订单。一个毕业生的毕业作品既有创意又有商业价值,卖了200多万人民币,成了学校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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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CHENPENG品牌是在怎样的契机下创立的?

陈鹏:不论是圣马丁还是伦敦时装学院,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专长,中国留学生在英国会感受到其本土历史、文学、科技等都有很强的连贯性,一座教堂动辄500年历史。世界上很多著名设计师都来自伦敦,他们可以在这座城市里抚触到历史遗留下来的众多痕迹,翻阅历史文献,进而重塑属于这个时代的创意。伦敦还是欧洲最大的经济中心,不同民族、文化背景的人群在这里聚集,自由交流,于是诞生了众多果敢无畏的艺术家、设计师,拥有强大的自我和输出的能力。如此种种对来自中国的留学生都是思维上的强大冲击,他们在那里寻找自我,打开自我,习得新知的同时更多的是建立了全新的评判标准。这也是我在伦敦时装学院的收获。

我的家庭是很传统的中国家庭,父母当初很不希望我跑出去那么远,更希望我能留在身边按部就班地生活,像身边的很多同辈,精研一门技艺,在传统制瓷工艺上做传承,做个工艺美术师、艺术家或者非遗传承人。而我走出去又带着外国的思维回来,在他们看来就像个外国人一样,特立独行的。但在我看来,不管走的哪条路,都是自己的选择,也都是不同的机缘,走下去就是了。在家族中我现在就是一个推动革新的角色,会建议同辈的工艺大师从材料、颜料、画法等角度与当代艺术、语境以及生活方式、使用场景多加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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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对自己的规划就是学成归国找个好工作,但机缘巧合地就走上了创业之路。2016年对于我的人生来说一个巨大的变革,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压力,在毕业之后要不要开始创业的问题上进行了艰难的自我斗争。对于应届毕业生来说是个艰难的抉择,创业不能光靠才华,还要有资金,有资源,有人脉。所幸毕业设计接到的订单让我赚到了启动资金,是我创立自己品牌最大的支撑点,否则我大概率会沿着常规路线走到某家公司设计总监的岗位上。当年一切都进展飞快,我被各个环节推着走。两个月的时间就为品牌办完了国内的工商执照,到2016年初,在伦敦办完处女秀一个月后回上海参加Showroom,上海时装周组委会还颁发了最具商业潜质奖。不久后又把产品卖进了纽约买手店Opening Cerem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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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请阐释一下“平均时尚主义”理念。

陈鹏:“平均时尚主义”是我在伦时做毕业设计时提出来的。当时我研究了6种人体结构,希望我的设计是没有种族差异、年龄差异和性别差异的。“平均时尚主义”其实是我对于美的一个认知:美是没有绝对标准的。中国唐朝以胖为美,当下又崇尚“白幼瘦”、九头身。所以,所谓的美并没有绝对标准,是一群人就某个标准产生了共识,就认定其就是美的,属于后天教育习得。所以我希望我的毕业设计是“非标的美”的作品,羽绒服就是我认知里的美的载体。

“CHENPENG”品牌的产品不分男女老幼肤色种族的人都在穿着,因为他们觉得穿上我们的衣服,在人群当中能够彰显身份和品位。我的产品能适用于不同性别、种族、年龄的人群,还基于羽绒服赛道的一个独特之处:这个品类对穿着者的身体结构和年龄没有太大要求,也不需要太费心搭配。这与我最初设想的“平均时尚主义”理念科学有效地契合。激发这个理念的源头是学生时代经常逛的优衣库,我发现对人体结构要求不高、剪裁简单的品类最好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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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时期的我充满了理想主义,想要创造一个品牌,无文化、种族、性别、年龄的差异。曾经的天方夜谭,在真的有了自己的品牌后,做每个季度设计的时候我都会反思产品是否匹配当初的理念,能否真正落实它。

品牌成立这些年来,跟大型商业品牌合作的过程中不断验证着我们品牌理念的可行性。作为独立设计师品牌,价位相对较高,所以服务的客群是有限的,这与我们的理念是相悖的,这让我很痛苦,我本意是想让更多消费者穿到我们的衣服。于是我们就开始寻求与国际认知度较高的外国品牌展开合作,从而拓展欧洲市场和客群。国内运动赛道的品牌则打造了男女同款。在和童装品牌合作过程中,我们思考的是把成人化的设计转化成适合儿童日常穿着的服装。

这些合作品牌多在各自领域深耕了数十年,我们以设计师的角度向他们学习工业化的方式,不断提升品牌和团队的专业能力。根据不同品牌客群的消费者画像针对性地制定设计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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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是如何被选为北京冬奥会开幕式首席服装设计师的?

陈鹏:张艺谋导演组先进行了全国海选,从五六百份设计师资料中选了50个设计师,一一去联系,对项目进行了概括性描述,发出命题,让设计师提交方案,2021年5月1日进行方案汇报。

在接到通知到汇报方案的1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做了大量工作,包括设计了鸟巢的舞台环境,我们设计的服装放在舞台里面的效果,连配乐都一起做了。恰巧我们还跟童装品牌有合作,所以童装部分的设计也是得心应手,很多物料都是现成的。

汇报当天,由于我们团队的汇报设计了5个环节,带的材料样品比较多,晚上还有其他安排,在导演助理征求汇报顺序意见的时候我就申请排在了第一个。戏剧性的是,当我们进场把汇报用的样品都摆放好之后,导演组现场临时插进来一个奥组委的连线会议,我们的“展场”就成了会议的“背景板”,领导们“被迫”观看了1个多小时。

等我重返会场准备正式开始汇报的时候,导演组其实对我们的方案已经很“熟悉”了,随之也生发了很多问题,原本规定每个人汇报15分钟,我讲了将近1个小时。当晚我们就接到通知,说张艺谋导演团队和奥组委对我们的设计很满意,现场评分也最高,成为第一个被确定下来的团队,当时就直接下达了任务,布置给我们五六个部分的内容。有些部分会和其他设计师分担或比稿,但有的部分比如童装表演服,我们已经有成熟的案例了。

反观事情的发展看似机缘巧合,却也并不全是无心插柳。早在2018年走秀纽约时装周的时候,我看了一本清华教授撰写的关于中国冬奥会带来的冰雪经济和商业契机的书,受到很大启发。于是从2018年开始,我们自己的品牌就开始做冬季产品的开发,同时我也敦促合作的品牌开发滑雪服。所以,虽然给冬奥会开幕式做初步方案是一个月时间,实际上我们已经积累了四五年。我们的展示也是有层次的,舞台表演类的,我们主推CHENPENG品牌的概念性较强的服装,以追求舞台效果;志愿者和普通表演者的服装,我们推荐的是合作方的成衣等商业化产品;我们还为开幕式的几个环节专门定制了一套设计方案。这3个部分宣讲了将近1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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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流程其实挺耗人的,直到临近开幕式了都还在PK且有被调整的风险。我觉得我们能坚持到最后中选的原因可能跟我的感知能力有关系。很多设计师对导演的风格不熟悉,也不知道现场是要在怎样一个环境中去呈现自己的设计,而我发现艺谋导演其实对衣服的款式和结构没什么要求,他就相当于一个厨师,他在做的是把不同的材料放到一起炒出一盘菜来,他要看的是一个大格局的东西。当别的设计师问我为什么我提交的画稿少得多,被选中的概率却那么高,我就会建议他去看张导的作品,看他一路如何走来的。和张艺谋导演的合作是一个互相了解和认知的过程,你要从他的审美方式或者他提出的某个概念去剖析,你为开幕式的这个环节做到了哪些东西,而不是说衣服的裁剪结构是怎样的,线该怎么走。导演的时间太紧张了,他一天要看很多方案,你只需跟他讲清楚你为什么这么做,在整个节目环节当中能带来哪些创意,哪些特色,并且秉承着中国东方文化的韵味,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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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在冬奥开幕式服装的设计过程中遭遇到挑战和突破?是否融合了你的设计理念?

陈鹏:导演可能会在开完会隔一天就要给你再给他交几百张图,而那个时候我的团队在上海,那一年我在上海和北京之间飞了100趟。有很多服装我不仅仅是设计了一个款式图,每次汇报的时候我们都会把他需要的舞台氛围感渲染出来,给人感觉就是为这个舞台定制的设计。

导演其实不干涉我们设计的衣服长成什么样,或者具体用了什么样的工艺,采用的什么颜色来呈现,他只看创意和想法是否契合那个节目环节。他主张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选中了图纸之后就全权交给设计师,也是对设计师的一种尊重。所以我们有机会融合了自己的设计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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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深度参与奥运项目给你的职业生涯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陈鹏:从我的专业能力上看,跟张艺谋导演合作过之后,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对大项目的把控力和全局观,让我能够走出舒适区,超脱出服装设计师身份之外,从更广大的视野去看待创业和设计,从创意总监的高度去通盘考虑一个项目,而服装设计可能只是其中的一环,有信心调动可控的资源去把项目完成。此外,能够做一个国家级、全球瞩目的项目,有幸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是最令人激动的,也确实有助于我们以后的商业合作洽谈。

但另一方面,当你做过国家项目之后,在时尚圈子里就会被当作“老炮儿”了,说明你已经不再年轻了。搞得我心理压力很大,其实我也才30出头。能以这样的年纪承接这么高规格的国家项目,这种运气在旁人看来确实匪夷所思,时而被调侃也能理解,但我们就是一步一步摸爬滚打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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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在继续提升CHENPENG品牌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方面有怎样的规划?

陈鹏:后疫情时代各个行业的压力都挺大。衣食住行几个方面中,国人对吃的标准不会降很多,但是对穿衣的标准就降很多。所以对于CHENPENG品牌的未来规划,我觉得在积累、蓄力。当大环境不理想,销售业绩很难再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我觉得应该保持其每年稳定平衡发展,并积累一些原始资金、人员和实力及人脉,去赋能这个品牌。运营一个品牌不是三五年就能见效,没有30年以上的积累不能称之为大品牌。我觉得我们才开始跨入第一个10年,所以慢慢来,不着急。

近来我主要的工作内容是去参加各种展览,到学校去授课,用我的学识和经验去启发新一代设计师。对于自己品牌的规划就是按部就班,平稳发展,这两年不求有多大动作。我们有一波固定的客户群,比如定制业务的客户群,跨界的客户等,还有每年定向销售的产品,以及与品牌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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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目前做设计有用到AI工具吗?

陈鹏:我们几年前就开始用AI工具跟客户合作做方案,已经产生商业价值了。

AI工具非常好用。与客户间沟通方案的初期主要目标就是摸清客户想要的东西,我们让AI根据创意指令生成视觉呈现或模型,在此基础上由设计师进行细化设计。以前出一个方案需要一礼拜,现在一礼拜可以出3个方案供客户选择,极大提高了效率。现在聘用新的设计师也都需要其具备使用AI工具的能力。

总的来说,AI工具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了工作效率,但一些诸如结构性的构筑、材质色彩上的调整,还是需要个人能力比较强的设计师来把控。 AI只能替代机械类的工作,具体的要求还是要由有强大设计能力的人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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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可持续发展话题在时装界被如何看待?您如何解析和回应相应的社会责任?

陈鹏:可持续性发展在时尚行业一直都是被包装出来的一个话题。

大部分的公司都觉得用一些生物基材料或者再生材料做服装就改变了这个行业对环境、对人类、对地球的影响,但这其实都是各个公司和品牌为了展现其社会责任做的包装。真正的可持续是把材料价值发挥到最大。古语云,“物竞天择”,当你用一种材料去创作了一件衣服,就应该让消费者一直穿着它,直到不能穿了,而不是天天用所谓环保新款去鼓动消费者,买一件再买一件。这难道不是悖论?

我们所使用的材料都是来自地球的自然资源,有些可再生,有些不可再生。设计或服装行业要合理规划材料的使用,并用科学有效的管理方式让材料利用更加高效,发挥其最大产能价值,这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可持续发展话题。以棉麻丝等天然材料为例,大量使用就意味着大面积种植,就需要消耗大量的水资源和肥沃的土壤。就是说,过量使用某一种材料,势必对其他不可再生资源造成过度消耗甚至浪费。再比如业界最近在谈论的PET材料的回收再利用,将塑料瓶回收材料捻成的纱线去做衣服,听起来有其合理性,但生产PET的原材料石油本身不是可短时间内再生的材料,而且这些回收再造的纱线制成的衣服的耐劳性和舒适性都很弱,回收使用一两次之后就彻底报废且仍不可降解,在某种程度上又是一种新的悖论。

我比较赞同通过复合材料的形式体现环保材料的价值。比如在石油基材料中加入一些生物基材料,进行合理调配和规划。此外,还可以考虑对新资源的拓展,进而衍生新的发展方式。此外,消费者的消费观念也需要更多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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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中国服装品牌“出海”需要应对怎样的挑战?

陈鹏:是国内做到20年以上的服装集团或者品牌都会有“出海”的战略规划,因为当下内需已经无法再拉动企业的增长了。像国内的几家巨型运动品牌,国内市场已经拓展到十几线城市,当消化掉了第一波客群之后,就没有了新的增长点,因而它需要打开国际市场,以保证每年销售业绩的增速。向全球拓展市场是其在未来10年当中要不断尝试的战略。要顺利完成国际化的过程,企业需要足够了解该地区的文化背景,做好本土化。设计部门的构成要更丰富,吸纳来自全球的不同文化背景的设计师及市场拓展人员。在一个地区开设超过10家门店后就可以在当地设立一个分部,以期覆盖更广大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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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在当前全球经济环境下,您如何看待中国乃至世界时装界的发展趋势?未来是否会有前所未有的挑战和突破?

陈鹏:当纺织领域没有新材料诞生,服装的变革就很少。羽绒服这个品类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诞生的,它的主要面料涤纶和尼龙等化纤材料,是二战时期为军工产品开发的,主要用在降落伞和帐篷上,后来经过回收制成了服装,才继而促生了羽绒服这个品类。所以,时尚界的大变革往往要仰赖工业技术的发展进步。

疫情期间出现了虚拟时装,继而有了AI时尚,现在都还在探索中测试AI是否能够帮我们改善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涉及设计圈的,基础技术工作确实慢慢会被AI替代掉。未来我在拓展时尚领域时可能会用一些AI智能生成程序去完成新材料的开发与构建,继而让材料反哺行业。比如用AI编程某一种纤维材料,它能够达到一定的精度,或者达到一定物理上的协调性,它的排湿排汗功能跟人体体温或体征产生一定的变化,这种材料的诞生会成为下一个时装界的发展趋势,而这个过程至少需要20年,虽然说过去的5年,大家一直在对虚拟时装再到AI的一个发展都处于初级阶段,随着可能发展速度很快,你运用到工业化的一个生产过程当中,至少也有5~10年。

对于品牌和设计师来说,在这种全球经济环境下,首先要坚持自己品牌的创造力或品牌的风格,找准品牌定位。当环境不好时,所有公司都在寻求生存机会,这时容易产生价格战,比如把价格、原料全部打下来,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些公司可能能活下来,但当经济复苏之后,就很难再回到原来的价格段。所以,经济下行的环境中,品牌要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找准生存发展的切入口,步子不能跨太大。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强项,不能因为别人在这个阶段的业绩好,就去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