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布兴起了一个产业，一块布托起了一座城市。在中国轻纺城冠名30周年之际，本栏目联合浙江工业大学之江学院绍兴市布商研究中心，连载由郑雅萍研究员领衔主编的《中国轻纺城发展口述史》一书。该书收录了100位与轻纺城发展有关的决策者、管理者、见证者等人物的故事，多视角反映纺城发展轨迹、体制改革、经济贸易，全方位展示中国轻纺城改革发展历程。藉此让纺城故事和纺城精神流动起来，传承下去，以增强文化自信和历史自信。
纪根立，男，1947年6月生，山东宁阳人，中共党员。1970年7月从华东师范大学毕业分配到绍兴东浦中学任教，1973年入党。1977年调入绍兴县委办公室，先后担任绍兴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绍兴县乡镇企业局副局长、绍兴县农工部部长、诸暨市副市长、绍兴县县长、绍兴县委书记、绍兴市市长、浙江省计划经济委员会副主任（正厅级）、浙江省旅游局局长等职务。
往事30年，弹指一挥间。时间久远，多有遗忘。今日所言难免有疏漏、谬误，仅供参考，不足为训。清茶一杯，海阔天空闲聊一聊。只因赋闲十余年，恬淡无为，肯定跟不上形势，达不到你们的要求，只求原谅为幸。
改革开放40多年，中国崛起。崛起在工业成体系，产业兴国，实干兴邦。中央外事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杨洁篪能够霸气地对美国人说：你们没有那个实力，美国没有资格这样和我们说话，不能对我们指手画脚。就是因为1990年前，中国和美国的GDP相差60多倍，而今这个距离缩小到只差6万多亿美元，并且我们制造业已经超过美国。我国这40多年的发展相当于西方200年的发展，这40多年应大书特书。
回顾昨天，是为了服务今天，展望未来。改革开放以来，浙江的成功在于发展乡镇企业和培育市场。以绍兴县、义乌市为例，绍兴县是先工业后商业，义乌市是先商业后产业，异曲同工，殊途同归。浙江学苏南发展乡镇企业，市场建设走在全国前列，值得总结。治国必先治县，中国的问题是县的问题，强国必先强县。发展要善于牵住牛鼻子，县域经济就是牛鼻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促进商品市场发展就是“一发”。发展乡镇企业、商品市场，一石多鸟，联动效应强大。
建设中国轻纺城是历史必然
绍兴建设中国轻纺城有三大优势。
一是资源优势，我称之为“天然的萌动”。浙江自带基因，绍兴自然资源少，人多地少，但资源是多方面的，包括传统手工业和传统商业，绍兴布店、布商古已有之。绍兴素有“三缸”之称，即染缸、酒缸、酱缸。绍兴是宝地，早有“日出华舍万丈绸”之说。这是产业基础，也是特有的资源。
20世纪80年代，小船户头布样推荐
绍兴人会做生意，这是区别于许多地方的闪光点，是很好的商品生产基础。可以说，绍兴的特色是“金”，农民会经商，作坊林立；文化是“船”，三缸文化、纺织文化、名人文化；品质是“帆”，比如市场扩建，市场现代化建设，轻纺业提质增效，大力扶持印染和织造业技术的改造、织机改造，引进喷水织机、片梭织机等设备。有了这些，绍兴扬帆远航是自然而然的事。
二是体制优势，也就是举县体制，我称之为“领导推动”。领导进行推动，加之企业行动、部门互动，形成了合力。1990年，时任浙江省省长沈祖伦同志视察绍兴纺织企业后，高瞻远瞩，指示时任绍兴县委书记的我，必须抓紧扩建绍兴轻纺市场，以带动整个轻纺产业的发展。县委提出：“孩子长大了，必须及时换新衣服。”说干就干，在原有轻纺市场的基础上，绍兴县扩建“轻纺城”。此后，又根据市场发展的需要继续扩建，建成大型、现代化的“中国轻纺城”。具体发展为“三步曲”：从马路市场拓展到室内市场，建成“绍兴轻纺市场”；从初级的轻纺市场发展成大规模轻纺市场--东交易区；从规模轻纺市场扩展为大型中国轻纺城。
三是政策优势，我称之为“政策带动”。绍兴县改革，搞农村联产承包，解决了温饱，解放了生产力，泥腿子进工厂、进市场，农民变工人、变商人；乡镇企业适时进行转制，搞活企业，提高了生产效率，积累了资本，进而进行大规模技术改造，县委、县政府出台一系列政策扶持。
中国轻纺城建设的成功经验
我认为，中国轻纺城能成功，有三条根本经验。
第一条经验：转变观念是关键。这个当中要正确处理好三对关系，首先是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就是“看得见的手”（政府的手）与“看不见的手”（市场的手），两手都要抓。政府在“看得见的手”的运作中，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其次是干事与干净的关系。“实干兴邦，空谈误国”，干事要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实干精神，同时坚持中国轻纺城及其重要配套工程必须是优质工程、廉洁工程，不搞“形象工程”。长期以来绍兴县的干部绝大多数干净干事，得到广大群众拥护。最后是开放与封闭的关系，这也是事关市场兴旺与否的关键。不搞地方保护主义，破除门户之见。不管温州人还是绍兴人，到市场都是一家人，“地不分东西，人不分南北”，为中国轻纺城出力，为绍兴县经济发展做贡献，都是社会主义建设功臣，一样表彰先进。当时，每年中秋节，县委、县政府都会展开慰问，和来自全国各地的经营户一起吃月饼，一起欢度中秋佳节，表达对经营户的感谢；召开表彰大会，不管你来自哪里，只要做得好，都一样给予表彰，给市场经营者撑腰、鼓励。商铺招租公平、公开，不搞暗箱操作，不搞以权谋私。
第二条经验：干部是做事成败的决定性因素。毛主席说，“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这句话千真万确。革命时期，有战斗英雄；建设时期，有先进典型；改革开放时期，有改革先锋，改革先锋包括工人、农民、企业家和干部，其中，基层干部至关重要。“位卑未敢忘忧国”，朱镕基总理曾讲过的“地雷阵”，我们遇到过；温家宝总理的“苟利天下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我们也有同感。绍兴县的干部作风，是一代代传承的。沈祖伦同志总结的“四千精神”（走遍千山万水，说尽千言万语，想尽千方百计，吃尽千辛万苦）一直激励着大家，当时县机关夜夜灯火通明，“日里勿歇落，夜里睏勿着”（绍兴方言，意思是白天的事情没完成，晚上是睡不着的）。干部深入基层，深入市场，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干部作风是最好的政治“遗产”，代代延续、代代相传。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基层干部的作用。
第三条经验：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我们这个时代是需要歌颂英雄的。我们今天的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曾经负重前行。群众是历史前进的动力，英雄来自群众。从上旺大队王金友几把锄头战天斗地，到富盛倪家溇李天荣排除万难办企业，再到华舍马仕秀、马鞍蒋张水一掷千金搞技改等。群众才是最根本的力量源泉。前些日子，中国出版集团研究出版社推出长篇小说《彩裳》，作者唐堂在浙江做过记者，《彩裳》写的就是轻纺城的发展史，时间跨度整整40年。《彩裳》中描述的普通百姓，代表着那个身份转换时期的不同的人群，就是这些群众的力量，推动了绍兴的进步与发展，进而推动了中国的进步与发展。
“兴商建市，兴市建城”的战略思考
绍兴县的战略定位有两次飞跃。
第一次飞跃，是1990年初，县委确定“飞鸟型经济”的发展思路。先是“以农业为主体，乡镇企业和多种经营为两翼”的战略举措。在稳定粮食生产的基础上，放开手脚大力发展乡镇企业，推动市场建设；紧接着提出以乡镇企业为主体，以技术改造和市场升级为两翼的“飞鸟型经济”腾飞。这带来了绍兴县农业连年飞速发展，乡镇企业名列全省第一，轻纺市场名列全国前茅。20世纪90年代初，县委、县政府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三句话，即三个目标：“吨粮田，千万利，好支部”，意思是农村要“吨粮田”，把农业基础抓好；每一个村的村办企业要“千万利”，即实现年利润1000万元；实现这些靠的是“好支部”。
1999年首届中国轻纺城纺织品博览会
第二次飞跃是1992年初，县委确定“兴商建市，兴市建城”发展战略。“兴商”即布商，“兴市”即轻纺市场，“城”即中国轻纺城、柯桥新城。农村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必须有城市的依托。绍兴县经济总量名列全省前茅，却“有县无城”，有碍进一步发展，因而“造城”是呼之欲出的事。城市起源有“三说”：一是“防御说”，因防御而建城，这是在古代；二是“集市说”，因集市商品交换发展而成；三是“社会分工说”，因产业分工需要。后两者就是我们建设中国轻纺城，进而建成柯桥新城的依据。以柯桥为圆心，同心圆扩张，带动钱清、齐贤、鉴湖、柯岩、漓渚、皋埠等，全面提升县域经济。
中国轻纺城建设全面推动绍兴县经济、社会发展。
交通环境建设：轻纺大桥接轨柯桥火车站，建设火车站，104、329国道扩建，高速公路争取设置柯桥出口。这个出口对柯桥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当时我们千方百计把这件事做成了。我们还提出建设杭州湾跨海绍兴通道，在后人的努力下也变成了现实。
1994年4月28日，轻纺大桥开通
水环境建设：绍兴有“染缸”，治水工程不容忽视。我们治理污水，集聚治理，建设以柯桥为中心的排污工程，采用市场化投资、运营方式，收取排污费用来补贴治污费用，从治污到蓄水（便引出了后来的引水工程，即我任绍兴市市长的时候干部群众齐心协力建成的小舜江水库），同时还做好河道清淤、围海造田等工程。
社会环境建设：在其他社会公共基础设施方面，我们也做了大量的工作，如新农村样板建设（如富盛倪家溇、兰亭联合、马鞍寺桥等新农村建设示范点），绍兴县农村电网改造，平原绿化建设，等等。
此外，发展不能没有人才，我们在科教建设方面也想了很多办法。乡镇企业到上海聘请工程师，也叫“星期天工程师”，引进人才到乡镇企业；搞厂校合作、院县合作等，绍兴县与上海华东纺织工学院（现更名为东华大学）有关高校科研单位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纪根立同志（中）与采访团队合影
中国轻纺城建设给我们的启示
20世纪90年代初，是世界风云变幻之际，也是中国改革开放是“进”还是“退”的关键时刻，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姓“社”还是姓“资”的议论，困扰着人们。1991年初在上海过春节的邓小平同志高屋建瓴地做出“改革开放的胆子要大一点、步子要快一点”的指示，极大地鼓舞了我们在基层一线工作的干部群众。此后几年的工作便是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在绍兴县的实践。
中国轻纺城建设发展的启示是：
第一，要牢固树立三个观念。一是长远观念。要有远见卓识，不短视也不遥不可及，既要看得远又要看得见。二是全局观念。整个县是一盘棋，要拧成一股绳，发展经济、发展社会要全方位、多角度、宽视野，注重联动城乡发展。三是统筹观念。积极发展的同时要注重社会多项事业协同发展，相互促进。时刻不能忘记党的建设，要建设好支部。善抓问题群，善找措施链。
第二，要强化三个意识。一是问题意识，不护短，不能只报喜不报忧，善于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不能欺骗领导，哄瞒群众。比如发现水环境问题就治水，发现教育有短板就建校。二是竞合意识，即竞争与合作。乡镇企业发展中，有竞争也有合作。我们和苏南竞争，但也有合作；市场建设上学习义乌，追赶先进。三是愿景意识。绍兴有句方言，“踏踏抢不如睏着想”，意思是拼命地跑不如躺下来想一想，好好规划谋划。1993年，县委、县政府举办“奔向明天”大型展览，就是我们当时的“绍兴梦”，通过魂牵梦绕的“筑城梦”，鼓舞士气、激励斗志，带动轻纺城在新时代不断前进。
在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之际，温故而知新，目的是谋新篇、谋幸福。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届一届的绍兴县委、县政府（柯桥区委、区政府）接续奋斗，不断勾勒发展前景、发展大框架，包括“三个一百平方公里”：一百平方公里的柯桥新城、一百平方公里的滨海新区、一百平方公里的鉴湖柯岩旅游度假区。发展建设方兴未艾，未来可期，令人鼓舞。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要求我们具有历史之维、现时之局、未来之预、悠远之思的禀赋，投身于社会大变革，激励斗志，带动轻纺市场在新时期不断迈上新台阶。让我们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劈波斩浪，进行新时代的新长征。
访谈时间：2021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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