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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不好读,研究生也不好读,法学研究生更不好读。

好在校门外有个叫西八里的城中村,里面常卖一些吃了对身体不好但对情绪有益的小摊食品。既已学法,那身体不好是早晚的事,既在早晚,也就由他。

从政法的北门走出去,途径一个小药店,找到一条深藏在数个门脸中的小巷你便能找到进入西八里村的捷径。之后你需要穿过一条逼仄潮湿空气浑浊的小巷,时刻注意脚下凹凸不平两人并肩行走都略局促的石路,精神力高度集中以应对从脸前身后高速驶来的摩托车和电瓶车——之后此径至极通幽,前景豁然开朗,你就能得到一条人头攒动的,气味混杂的,吵闹拥挤的,淀粉肠三块一根五块钱两根的吃街小巷。

这根贯通长安南路和朱雀大街的吃街,应是西八里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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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荐你晚上去,因为我就老是晚上去。西八里村大概在傍晚至夜深的一段最为红火。从东往西走的话西八里村有个还算辉煌的小招牌,进去之后有连锁式的零食奶茶店,也有个体私营的卷饼炒饭烧烤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称相对不准专卖政法学生的小推车卖水果的和称相对校准因为盘了店面所以你过来找他他不好跑的开店卖水果的,再往里走还有卖些日用百货的,最让我想不到的是在靠近朱雀大街的那块,有大街上当街理发的。我作为一个外地来的学生,在我家乡这么做尤为稀奇少见。

我认为坐在当街理发是一个盛大灿烂的过程,因为理发师会用好几盏拍照用的巨大补光灯对准你,这让我一度以为他们是在剪头发的过程中搞直播。在那里剪头的多为上了一定岁数的老先生,而他们所剃的也往往是光头。炫目的补光灯对准他们剃完后的头反射锃光瓦亮,旁边卖鸭货小车灯泡显得暗淡无光。这时候老先生披着剪头发用的斗篷站起身来,补光灯从后映衬出他的身影,光影交际间仿若英雄登场。老英雄从裤兜中抽出六块,交给他身旁面无表情的仆人。

这六块可太英雄主义了,罗曼罗兰说过,这世界上最大的英雄主义就是托尼老师剃一个光头收三十六块而西八里只收六块。这种英雄主义贯穿西八里的整条吃街,在这个环境不佳,坑蒙拐骗偶有发生,人潮汹涌易迷失导向的地方,能够廉价导向下的快乐是一种别处所很难寻到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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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个苦逼研究生最需要的珍品。

这是一种麻木迷醉的快乐感。令我印象很深刻的是一个卖烤面筋的。卖烤面筋的大概也就是二十三四岁,年轻的很。我在他的摊上点了一串烤面筋,这个年轻人在烤制的过程中一直心不在焉,反而时不时盯着放在一旁的手机,还时不时和那手机里的人说上几句话。我往他手机那里望去,看见他正在打着一款绝地求生类的吃鸡手游。正常来说这样的游戏需要大量的操作和足够的时间,完全不适合在烤一串面筋的同时去玩,毕竟玩也玩不好,而烤面筋也做不太好。但他有他的玩法。

他就那么在游戏里端着枪趴在地上,给我靠着面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游戏里的同伴聊天。手机里枪炮声隆隆,我身旁西八里人流嘈杂,烤面筋在油锅中发出清脆的滋滋声,我没有对他的行为不满,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有一种混杂一端的迷幻。他在他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寻找着廉价的快乐,我也在我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寻找一种廉价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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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串面筋烤的一般,他的游戏也玩的一般,我的日子,也过得一般。

我常会在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从东边的蜜雪冰城买一个抹茶冰激凌,然后再转身去淀粉肠那里买五块钱的淀粉肠,当然,我还会吃淀粉肠,因为我在和朋友们争论淀粉肠到底健不健康的时候,不用去讨论毕业后到底能不能留在西安,不用去考虑做律师,做法务,考公务员等各式各样的人生轨迹及最后终局,在这里不用关心西安城六区和西咸新区涨涨跌跌的房价。也许这是一种逃避,但能有片刻精神上的安歇,总能更有意志与力量去面对回学校所应面对的一切。

有时候我觉得学生们的精神气质在某种意义上是和西八里契合的:没啥钱,很疲惫,挺迷茫。一群天南海北的人聚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上演着人生的同质剧本,上不完的课和干不完的活如同进不完的货和卖不完的面筋,由是都需要找点乐子,喘口气,于是有了摊上玩游戏的摊主和在西八里闲逛的我们。而我们的问题也趋于一致——西八里卷廉价卷高效的各项商品和服务,像极了用人市场上日渐廉价却又日渐趋卷的学生们。

我不知道在这个学历贬值的时代能否在西安留得住,也不知道在城中村拆迁的背景下西八里村能留住多久,但我觉得冥冥当中我们总会往出走,往上走,我们总会在机缘巧合下拥有自己的热爱的生活方式,就像我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在未来有一个自己的店面,可以在十点之后拉下门闸,安静地玩一会儿游戏。

作者 | YT | 陕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