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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茶陵客家人,经历过无数次采访,唯有这次让人那样的刻骨铭心。

2005年10月,湖南湘潭县射埠镇突然暴发禽流感,一户农家一儿一女发病,女儿死亡,医务工作者却成功地把他儿子救了下来,这是我国首例获救的禽流感患者。

这条举世瞩目的重大新闻,立即引起了国际社会和众多新闻媒介的高度关注。受《知音》杂志社的委托,我与众多新闻记者一道,参与了这条新闻的争夺战。

然而在湖南省儿童医院采访却十分不顺。由于当时禽流感还没有确诊,属于异常敏感的话题,因此问遍了所有的医生,没一个人能说出小男孩住在哪。

在传染科,一个小女孩医生干脆说:“我们这里没有禽流感患者,也没有你说的小男孩。”

折腾半天,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弄到。在湖南省卫生厅新闻处同样不顺。我与众多港澳记者一道以保密为由遭到婉拒。

别无选择之下,我决定直接去事发地湘潭县射埠镇采访。在湘谭中巴上,鄙人遭遇了第一次惊魂:

一个小偷瞄了我,在我屁股后面使劲掏我的手机,而我的手机套偏偏是那种“扣上去休想打开”的劣质型手套。

他掏呀掏,死劲地掏,掏得汗水直流,我的手机却依然“坚挺”。

车上10多个人都在看,看得津津有味,小偷笨手笨脚滑稽的样子终于引得一个人哈哈大笑。他这一笑,惊动了小偷,也惊动了我这个坐在前面的“梦中人”。还好,小偷没有因此“恼怒成羞,拔刀相助“,而是笑着十分友好地下了车。

遭此一劫,鄙人当时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此趟采访恐怕凶多吉少!

其实在去射埠镇的路上,我就收到一个村民小小的忠告:你别去,整个镇里已被戒严!但我不相信,什么破大的事,戒什么严啊。

我采访的对象住在射埠镇湾塘村和平组,于是,我在该组路口上下了车。

四处不见人影,“风平浪静”,我正暗自高兴。

谁料没走几步,就听到一声炸雷:“站住,干什么的!”一栋民房里倏地跑出两个穿紫色防疫衣服的人。眨眼之间,又钻出七、八个彪形大汉,里面还有一个穿制服的公安干警。

天啊,怎么事?还真戒严啊,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干警表情严肃地对我说:“你是干什么的?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

我乖乖地掏出了身份证,但我不死心,仍想往里闯。一个大汉一把揪住我:“闯什么闯,你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出了一个办法,于是十分响亮地答:“我去村里找人。”

“你去村里找人?找谁?把名字说出来。”

是啊,我去村里找谁呢?我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谁来,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找刁德一,说完自己不禁莞尔,这人分明是京剧《沙家浜》中的人物啊。自以为可以蒙混过关,没想到,他们竟立即打电话去村里核对,事情由此败露。

他们发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外地人,如临大敌,二话没说就把我推进一辆警车。

我警觉起来,忙问:“你们要干什么,我不进村还不行吗。”

这个人冷冷地说:“不行,你必须去派出所接受审查。”

听到去派出所,我当时就蒙了。在路上,我不停地想起狱中饱受酷刑的江姐,被国民党砍头的刘胡兰。我会不会在派出所吊起来打啊,或者坐“老虎凳”,灌辣椒水?

出于求生的本能,我立即表示最强烈的抗议:“我是个合法的中国公民,凭什么把我抓起来!”在派出所,领导同志可能也觉得这事没“由头”,没有多问就叫人把我送到乡政府。

在办公室,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对本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反反复复问我来干什么。问烦了我只好说是来采访,并出示了我的作家证。不料,他竟一拍桌子,大声地喝道:“不对,你不是,你另有目的!”他的话一下子把我说愣了。我问他:“那你说我来干什么?”

他得意洋洋地说:“你知不知道,现在许多国外敌对势力正在蠢蠢欲动,千方百计打入我疫区,从事破坏颠覆活动。你是不是?你必须说清楚!”

我毫不犹豫打开包给他看。他立刻伸长了脖子,从他专注的眼神里,我知道他多么希望看到炸药包、手枪或者美钞之类啊,可惜包里只有一个采访本和几支笔。他大失所望又不禁笑了。

他不甘心,继续闹,身边20多个壮汉也围了上来,帮腔作势。于是,1比20,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当然只是争吵,没有打架,没有被他们上“手段”。人家毕竟是政府机关的人,毕竟是讲政策的,否则,我不“粉身碎骨”,也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然而,双方争吵了二个多小时还是没结果。最终,他让步了。但让步是有条件的,就是派车把押我送到五公里外的一个疫区检查点,然后命令检查站的保安看住我,不准再回射埠镇。此刻,天上正下着倾盆大雨,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我像只落汤鸡,站在哪里不知所措……

假若我是名国家公职人员,恐怕会打道回府,然后,抱住老总的头“抱头痛哭”。然而,我是名自由撰稿人,全靠稿费为生,怎能轻易放弃!

于是,我冒着如注的雨水,拦住一部开往湘谭的士,大声地说:“送我去湘谭市”,当然这句话是说给保安听的。

的士行驶了三公里后,我下了车,然后,重新拦住一部开往射埠镇的客车;躲在车后排座位上,一动也不动。还好,他们检查不是很严格,只是象征地向车内瞄了瞄,就放行。一个好心的大嫂也把衣服牢牢地罩住我,总算蒙混过关。

由于受禽流感的影响,此刻的射埠镇大街上显得异常地空旷。从大街两边的门缝处,鄙人强烈地感到有一道道惊诧的目光射来,让人的心骤然紧张起来:我感到自己走的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而是远离中国的“敌占区”。

我不是来采访的作家,而是一名刺探情报的地下工作者!

我马上把衣服往上拉了拉,极力把面部罩起来,之后又把雨伞压得很低,然而在一家超市门前,还是出现了令我惊魂的一幕!

一个保安迎面朝我走来。我惊讶地发现他竟是抓我的保安。目光相碰的瞬间,他也看见了我,异常地吃惊,愣在哪,指着我,努力地张开嘴巴:“你,你,你……”话音未落,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闪进了超市,然后从后门狂奔而去。

接下来的步履就很难看了。我几乎是猫着腰,贴着墙壁,在房屋之间闪来闪去,玩起了“飞人特技”,总算甩掉了尾巴。

在街尾处,我看见几个出租摩托车的人,决定学学港澳记者的做法,出钱“收买”。我知道这里平时进村只要5元,于是,从10元喊起,50,100,直到200元,竟无人肯带路。

一个村民十分动情地说:“我不是不肯帮你,只是政府规定了,不能擅自带人进村。何况村里也戒严了,一只鸟也飞不进去。”

听了这个村民的话,鄙人又是感动又是着急。感动的是这个普通村民竟能经受金钱的诱惑,遵纪守法。着急的是现在已是下午6点多钟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离杂志截稿时间只有2天,至今当事人的影子也没看到。7000多字的文章如何完得成?难道天真有绝人之路?

我在屋檐下焦急地踱来踱去,走了十几分钟,结果,像天上有道闪电,我的脑袋忽然开了巧,我马上想到他的亲戚。他既然离这里不远,那么镇里一定人有他的亲戚。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呢?细问之下,当事人的姐夫果然住在镇上。

不到五分钟,就见到了当事人姐夫。这是第一个来采访他的作家。他异常兴奋,有非常强烈的“接受采访欲”。

接下来,他把当事人从村里叫了出来,拍照,签字,异常顺利。忙完一切,已是晚上12点多了。然后,鄙人冒着如注的雨水,吃力地敲开了一家路边私人旅店……

苍天总算不负受苦人。写成的稿子10天后在《打工知音》顺利发出,随后,又有10多家报刊转载。

汗水终于没有白流。

(李苏章原创,抄袭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