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湖南人,我生长在西安。每每被问起是哪里人时,便回答:湖南,心里念叨的是籍贯二字。
那年,至广州黄埔区长洲岛,天气炎热,树荫里的陆军军官学校,清朗明净,紫色睡莲飘浮在池塘里。随着穿梭的人流,走入展室,开始随意看,渐渐却不敢随意了,展陈里的一字一句都染着硝烟,浸着血痛。是同仇敌忾,是共赴国难。再看那些展板上的名字、籍贯、年龄,心有戚戚,展板上太多湖南人,年轻且帅气的湖南人,生命终止在二三十岁的风华正茂时。因为一次次被提示,被提醒,我并未言说,女儿亦是发现:妈,感觉你来是认老乡的。
彼时,父亲年少,未及参与其间,与其兄弟南下不同,父亲北上,来到陕西。曾以为黄埔军校远在广州,后来才知道西安也曾开办黄埔军校第七分校,曾在美国《生活》周刊有过大篇幅报道。抗战八年,黄埔七分校三万将士中,有一万人战死沙场。
抗战八年,西安率遭日军空袭,但并未踏上西安本土,曾以为西安是后方,后来才警觉,当战线摆在潼关,摆在离西安一百二三十公里处,西安不是后方,是前线。西安之所以得以保全,未曾遭受涂炭,不光是黄河天堑的阻隔,更是依托了那些铮铮铁骨刚强战士的誓死守卫。
彼时,黄埔军校第七分校分散驻扎在终南山下,在山崖石壁上,留下了数幅摩崖石刻,朋友们辗转一年多时间,将淹没在荒草杂树中的石刻拓印出来,进行展览,取名《壁立千仞》,策展人邓康延撰写《石上誓言和遗言》以为序言,此前他曾主持民国老课本、《先生》等书籍展览及纪录片拍摄。昨日在布展现场见到邓康延时,身着松大体恤的他一脸疲倦。再回想起听郗选讲述在深山之中,找寻摩崖石刻的过程,更觉得其中的艰辛与不易。
这些摩崖石刻,大半在翠华山上,少半在弥陀寺后面。学过美术的郗老师将这些摩崖石刻的位置手绘出来。他说自己只是画出大体位置与对照关系,看着这些硕大的拓片,很是惭愧,从小学春游到后来采访,无数次上过翠华山。也曾数次在弥陀寺里,观赏过春日玉兰,喝过茶,听过琴。但是从未意识到彼处曾有抗日将士的摩崖石刻。
生于理智,长于战斗,
成于艰苦,终于道义。
时光荏苒,日子零落,读着如此碑刻,心生崇敬与敬畏。
今日,父亲节,西安落雨,在陕西省文化艺术馆举办的展览将在下午开展,致敬那些遥远的抗日将士们,他们或许是父亲,或许从未成为父亲,但无论怎样,对我而言,他们皆是我的父辈。(文贾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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