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物鉴定界主要有两类专家,一类是学院派,基础知识学得很扎实,判定一件文物的真假,主要依靠的是现有资料的对照。另一类是实战派,常年在一线古玩市场用眼力辨真伪,不断积累“打眼吃药”的教训,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这两种专家各有所长,总的来说学院派更适合做学术,而实战派更适合做田野调查。不过在现在的环境下,已经鲜少有专家愿意在民间寻找宝藏了,面对一件非常罕见的文物,能有魄力断定为真品且力排众议的专家,基本已经见不到了。
而以前这样的顶级专家非常多,比如说“中国青铜器鉴定第一人”马承源先生,他甚至在假货泛滥的古玩市场,三次出手,就为国家挽回了三件国宝级文物!
曾经担任上海博物馆馆长的马承源先生,年轻时也只是一位普通的文物爱好者,在几十年的研究生涯中,他著作等身,出版了80余部青铜器专著和论文,逐渐成为学界权威。
而他不仅是学院派代表,更是一代实战派高手,近50年的文博工作,帮助国家找回来数以万计的珍贵文物。
上世纪80~90年代,在国外古玩商的撺掇之下,沉寂多年的盗墓活动又开始猖獗起来。那时候古董等于金钱的概念逐渐深入人心,数十万的“土夫子”铤而走险,把全国各地的古墓遗址挖得千疮百孔。
香港古玩市场
据相关统计,数以亿计的文物被挖出来,其中相当一部分流向了国外,经过苏富比、佳士得等拍卖行的“洗白”,成为富豪们一掷千金的藏品。但还有另外一部分文物因为各种原因,流向了民间鱼龙混杂的古玩市场,如果没有专业人士去发现它们,就有可能成为永远无法挽回的损失。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马承源每次碰到“疑似赝品”的文物,都会认真对待,不放过每一个求真的机会。第一次是在1992年,香港中文大学张光裕教授传来消息,说当地古玩市场出现了一套14枚编钟,很有可能是内地被盗流失,但铭文是后刻且读起来不通顺,有伪造之嫌。
马承源和编钟
不管真假先去看了再说,马承源得到信息立即赶到香港,见到编钟之后,他断定肯定是真品,并委托朋友东拼西凑了将近100万港币,重金全部买下带回上海。
一回去就受到了各方专家的质疑,大家都说“马老看走眼了”,这些编钟又“新”铭文又是后刻,肯定是现代产物。但马承源相信自己的眼力,他认为这些编钟之所以锈蚀程度看着很“新”,是因为刚出土没多久,铭文后刻不代表是现代所刻,而铭文不通顺是因为这14枚编钟还不是全套,只要找到剩下的连起来读肯定就通顺了。
这就是顶级专家的料事如神,后来山西晋侯墓地又出土了两枚编钟,刚好和马承源购回的14枚编钟凑成一整套,355个字的铭文完整讲述了周厉王三十三年晋侯稣率兵随周王巡视东土、征讨叛乱部落和事后赏罚的故事。
再后来山西晋侯墓被盗案逐步调查清楚,那14枚编钟果然是被一位当地人盗走卖到香港的。这些调查取证需要很长时间,但马承源只凭借自己的眼力,顷刻间就挽回了国宝,如今也成为上博的镇馆之宝。
越王者旨於睗剑
第二次是在1995年,马承源在香港古玩市场的一家店铺里,发现了一把宝剑。剑格两面铸双钩鸟虫书铭文,正面为:戉(越)王戉(越)王;反面为:者旨於睗。
又是一把越王剑?而且一样的吹毛断发,一样的历经千年不腐不锈,这个“者旨於睗”是何许人也,竟能拥有如此神剑?别人不太清楚,但马承源这位青铜器专家可太了解了,“者旨於睗”正是越王勾践的儿子。
这样一把能媲美越王勾践剑的宝物,竟放在古玩店里无人问津?据古玩店老板介绍,原来这把剑听说出自浙江,80年代就被挖出来了,仅以2万元的价格卖给一位古玩贩子,几经辗转才流到了香港,但因为无人识货,都觉得这把剑看着太新,因此摆在店里很长时间了。
细节图
店主随后话锋一转:“也是不巧,以前没人识货,现在一下冒出两位高手同时看了出来,另一位是个日本人,已经花150万预订了。”
他还真不是说假话,那位日本人是个专业古玩商,抱着必拿下的决心过来的。马承源一想到如此国宝可能又会流失到日本,言辞恳切的请求店主不要卖到国外,自己回去凑钱,店主答应了,但有时间限制。
马承源一回大陆,便四处求人,甚至登报呼吁,最终杭州钢铁集团站了出来,出资136万元港币买下越王者旨於睗剑,并成为浙江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历经2400多年,此剑亮泽如新,寒芒泠泠,风采依旧,如果没有马老,它可能会静静的躺在某个日本富豪的展示柜里,再也不示人了。
第三次是在1996年,同样是收到朋友的信息,马承源赶到香港荷里活街,一件透雕交龙纹的绝美青铜器显现在眼前。它不仅是一件制作精美、工艺复杂的春秋时期器皿,上面的12字铭文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吴王夫差吴金铸女子之器吉。
吴王夫差为一名女子铸造的器物!而且并没有按当时的惯例,注明女主人的家族、姓氏、用途等信息,那么很可能这位女子的身份低微,会是谁呢?能被夫差宠爱,且是民间女子,符合这两点的也只有一个人: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
尽管是不是西施尚有争议,但青铜器是毋庸置疑的真品,古玩贩子开价高达150万港币,多次拯救国宝的马承源和他任职的上海博物馆,已经非常拮据,拿不出这么多钱。后来马承源只得请求何鸿章先生慷慨相助,从此又为上博增添了一件国宝。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马老将一生都献给了文物,不贪名利,不求荣华,哪怕遭受再多的质疑,也要将文人学者的信仰坚持到底,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件“存疑”的文物。不管是来自官方还是民间,有多少人说成假货都不会放弃,只要坚持认为是真品,就会拿出切实的证据去考证出来。
在马老人生的最后几年,还在为着“上博简”的真伪问题尽心尽力,尽管这场学术之争还是以马老的胜利而告终。但他也被闹得精疲力尽,再加上其他原因患上了抑郁症,最后在选择在高楼一跃而下,从此文物界少了一位真正的专家,让人无比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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