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明：美丽新疆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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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来新疆，奔的就是传说中的“那拉提”和阿勒泰，以及喀什的古城堡，自然还有令人魂牵梦绕的独库公路与赛里木湖……
我在“亚洲的中心”
“快点！快点！‘心上人’在等着我们呢！”到乌鲁木齐的第一个早晨，就听到一群身穿婚纱的内地美女和几位新郎官在“叽叽喳喳”。
都到结婚份上了，还想着“心上人”？我有些疑惑和好奇。但人在陌生地，不便多问。好奇心也得隐在内心深处为好。
可是，第二天一早，又遇两位看上去又像是新婚佳丽，她们拦住一辆出租车，冲着司机嚷嚷着要去看“心上人”……这让我不得不深入打听了。
“噢，他们说的‘心上人’，是离我们乌鲁木齐三四十公里的亚洲大陆地理中心，简称‘亚心’。外地游客爱称它为‘心上人’。”酒店服务员解释道。
原来如此。
新疆好玩、好去的地方实在太多，我也算“见多识广”了，却并不知新疆还有一个“亚洲大陆地理中心”。而且，这就是美丽新疆的“心上人”！
可当我亲自去了“亚心”后，才发现自己又理解错了：原来常人理解的“心上人”，与彼“心上人”并不是一回事——
先来认识一下“亚心”的真面目：
位于乌鲁木齐西南市郊的乌鲁木齐县永丰镇永新村，是个一眼望去平坦的普通农村。这片长满庄稼的土地上，竖着一尊高22米、由4根方形立柱托举成的塔，塔的顶端是一个直径4米的网架钢球。那钢球象征的就是一个地球。在球体下方悬挂着一把长长的重锤，直指塔底部的大地……
“这就是亚洲大陆地理中心！”美丽的现场讲解员用手指指重锤下的地面，如此说。那两平方米左右的地面上是一幅八卦图，其中央竖着一根铁柱，与上方的重锤成一线。
“这就是我们‘亚洲的中心’？”我将信将疑地将一只脚落在那“亚心”之上，这样问。
“是。这就是亚洲大陆的地理中心，它处在东经87度19分37秒、北纬43度40分59秒的位置，是中外地理科学家们使用计算图像处理和悬挂法两种方法、重复测算4次、历时一年完成的测算结果，于1992年被正式确认。‘亚心’课题组负责人是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专家阎顺教授……”
听完这一席介绍，我不由得重新调整身体立姿，将双脚庄严地站到那根立着的“亚心”柱上，然后右手举过头顶，握住从“天”而悬下的那把重锤。那一刻，我的全身顿如灌入一股强大的电流，使每一根脉络和血管都沸腾与奔涌起来。
呵，我在“亚心”，我是“亚洲的中心”！是神圣？！是神秘？！还是什么？我并没有一下弄明白，只感觉有一种天地雄浑合一的神秘力量在支配着我的意识，并使肉体的我变得轻飘飘的，然后脑海里腾起宛若宇宙银河翻腾般的一股极其强大的流旋。顷刻，这流旋又抵至脚心，再蹿入大地……当我睁开双眼时，大地一片绿油油，如泛起的春色。远处的天山，则金光闪闪！
呵，如此神奇，如此妙不可言——原来这就是“心上人”啊！
讲解员是多面手
“哈哈……先生不愧是大作家呀！”美丽的讲解员笑了，又说：“我要把你刚才的感觉，写成一首歌，然后每天唱……”
我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位戴着防晒帽的讲解员，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你会写歌谱曲还能唱？”她眨眨美丽的眼睛，朝我肯定地点点头：“嗯，我在北京现代音乐研修学院学习过的。”
是这样啊！
“我学的是流行演唱，擅长词曲创作，爱弹吉他和跳舞……”她说。
我再一次感到惊奇。问她：“你是来打工的？”
“不。”她直摇头。“我家就是这个村的。我是永新村人。”
现在的新疆孩子，了不得啊！“你为什么不留在城里？没试试另一个广阔天地？”我试探着问。“前些年一直在外面。2014年我还获过新疆原创音乐榜的最佳新人奖，做过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市场发展促进会艺术中心主任……”她骄傲地笑了笑，活泼道，“我们加个微信，我发你我唱歌的视频，老师请您多指教。”她利索地跟我交换微信，然后又连续发了几个视频到我手机上。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看起来、听起来：是她，大名：邓天惠。昔日的歌手，今日的“新疆亚洲大陆地理中心景区综合事务主管兼讲解员”。
都市里的歌手和回到村里的“亚心”工作人员，其差异不小：一个时尚妩媚，一个朴实平常。
遥望“亚心”啊
寻找圆点的家
亚洲的心脏
你为何在新疆
刻下的时光
迎接着繁华
古老的丝路
你在天山脚下
啦啦 啦啦……
这是她自创的歌，连同曲和她自唱音频。
“作为游荡在大都市的业余歌手，虽然我有过还算可以的收获，但总感觉人生没有着落。所以决定回老乡，回到我的家乡，因为这里是亚洲大陆的地理中心，尽管现在新疆不够发达，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的家乡会真正地成为全亚洲的中心。你想想：谁有我这么幸运，家就在这里，我是‘心上人’……”美丽的歌手用自己的心声在为家乡歌唱，那一刻，我感觉她比在都市的歌厅里要美得多——是自信和自然之美。
这会儿，我似乎明白了何谓“心上人”！
“真正的‘心上人’可不是我呵，他叫吴庭德。”她赶忙纠正道。
“吴庭德，听起来是个男的，也是歌手？”我有些茫然。
“他不是歌手，是我们村上的一位农民，农民大爷！”
哈，这故事真够玄妙的！
原来他就是“心上人”
讲解员进而介绍：1992年，“亚心”的地点，就落在吴庭德大爷的家旁，这“天赐”的喜事，让当时已60岁的农民吴庭德欣喜万分。连远门都没有出去过的吴庭德内心泛起巨澜：是我家祖上积的高德？还是其他什么？最后他听到来他家歇脚的科学家们讲：“亚心”工程如果不是国家强大和中央重视，是不可能完成的。“亚心”的确定，将对新疆的未来和发展将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大好事啊！我能做点啥呢？吴庭德老人的心从此像惊醒的小兔一样跳个不停。他开始独自琢磨起来……
最初的“亚心”地址，只竖了一块简易的木牌。打那以后，这一块木牌可让吴庭德操尽了心：刮风下雨，他守着；除冰铲草，他不让别人插手，像护着亲闺女似的每天不分半寸心。村里时有人嘲笑他，吴庭德概不理会。若有人不小心动了“亚心”木牌边的土，他会勃然大怒，训得你灰溜溜地赔个不是才放行。
如此日复一日。村上人便给吴庭德老人起了个“雅名”：心上人。
原来他是“心上人”啊——“亚心”之上的人。
1997年，政府有关部门为“亚心”建造了一座如今我们看到的那座高高的标志塔和很大的一片广场公园。看着雄伟的“亚心”塔，已经因工程而搬迁异地的吴庭德老人，依然不分春夏秋冬地每天来到“亚心”——这里曾经是他的家，也是他心思的安放地……
望着高高的“亚心”塔，吴庭德老人在想：自己还能为这心爱的“心”做点什么呢？
他再度用心琢磨着……
没几天，村里的人看到他们的“心上人”——六十余岁的吴庭德老汉，请人运来4块巨石，然后自己一锤一锤地凿了起来……
“你这是干啥啊？”村上人不知吴庭德老人又要干啥事，好奇地问。
“雕4尊石狮，好让我和子孙后代，永远守护这‘亚心’……”吴庭德边凿边这样回答。
他的话，如巨雷贯顶，震撼了每一位村民和当地干部，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之后的540余天里，吴庭德老人克服种种困难，以难以想象的毅力，每天坚持亲手雕刻巨石，最终完成了每尊高1.6米、直径0.8米、重达1吨的4尊石狮的制作。
“老人其实在那个时候，已经身患重病，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说到这儿的她，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家里人后来数了数老人用过的雕刻工具及工料：共磨损各种砂轮切割片1000多片，打断铜钎30余根，使坏榔头6把……除此之外，老人还把家里的其他积蓄全部用光了，而且为雕刻装饰这4尊石狮，最后连家里的42头羊都卖掉了！”
听到这儿，我不由得重重地感叹了一声：“心上人”原来如此高尚和伟大呵！
吴庭德老人的行为感动了全村人和四邻八乡。2000年，他雕刻的4尊石狮，经有关部门批准，正式被吊运到“亚心”的广场一侧，与高高的“亚心”标志塔遥相呼应。
一年以后，68岁的吴庭德老人因病与世长辞。临终前，他让人扶着他再一次来到“亚心”塔前，老汉双手抚摸着那几尊石狮，久久不肯离去。其景催人泪下……
“走，我们去看他留下的那4尊石狮吧！”她带我来到“亚心”广场一侧，远远地我便看到了排列在一起的4尊石狮，心头顿时涌起无限感慨与庄严：这可是一位“亚心”人的夙愿，他的灵魂已经化入石狮身上，那石狮仰望“亚心”塔的眼神，便是吴庭德老汉对“亚心”和故乡未来一份永远的不舍和眷恋。
你像一只萤火虫
飞翔在这片夜空
星星点点的光亮
能照彻一片星空
是你给了我力量
让我如此的光荣
我想大声对你说
你点燃了我的梦
你点燃了我的梦
想让我能用心地去歌唱
飞越田野和村庄
还有山川和海洋
让我能展翅翱翔
让我能为梦释放
从不曾放弃
心中最美丽的愿望……
这是我回到上海的当晚，在手机上收到她发来的新创作的歌曲《你点燃了我们的梦想》，还有她录制的自唱。虽然歌曲和唱腔淳朴中带着几分悲怆，但是依然充满张力和深情。
我在想：这不是又一位美丽而且心里充满阳光与希望的“心上人”吗？！
【何建明：长安街读书会主讲人、中国作协原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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