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我在市医院实习。当时的市医院有两帮实习生,一帮是大专以上的“实习医师”,另外一大帮则是中专卫校毕业的“实习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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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和医士的差别,那个年代并不大,就是一个处方权的有无差异。医师以上有单独的处方权,医士开出的处方,则需要高级别的医师或者主治医师签名。

当然,作为实习生,不管是医生还是医士,我们开出的处方,都得请带教老师签名才能拿到药。

我上的是医专,胸牌上的职务就是“实习医生”,心里也难免有一种天生的自豪感。尤其是那些中专医士在我们面前的客气,更让我多了几分窃窃的自信。

在此之前,我心中并没有什么优越感。因为我的老家在农村,虽然上大学后在城市生活了三年,身上的乡土气息基本消失不见,也学会了城里的话,甚至都不带话音尾巴。

可别人只要看到我,就会第一时间想到这是个乡下来的人。

这个问题主要出在我的穿着上。虽然不再穿老家乡下那些补丁衣服,可家里的经济条件实在有限,买不起好料子和款式新颖的成衣。

我们学校附近就有个旧衣摊,每天晚上都会出摊,我们的衣服基本都是从那里淘来的,这也是我所能承受得起的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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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到了医院,每天上班倒是看不出来,反正外面都是套着一件白大褂。

人就是这样,就那么一件简单的白大褂穿上,我莫名其妙地就有了更多的自信,言行举止都大方多了。

大概一个月左右,我来到外科急诊实习,这是我实习期间时间最长的一个科室,我将在这里学习三个月。

和科室主任报到之后,主任当着我的面把我的名字插进了排班表,还特意把我的带教老师叫来,把我隆重介绍给了她。

为什么主任会对我另眼相看?主要就是我前面几个科室的实习成绩很不错,得到了带教老师和科室主任的好评。

作为外科急诊科,可以说是全院任务最繁重、同时也是最考验应急反应能力的地方,实习生质量好,科室主任的压力也小很多。

虽然那感谢主任的厚爱,但看到带教老师的第一眼,我就傻眼了:竟然是个年轻女医生,虽然穿着白大褂戴着医生帽,口罩斜挂在耳根,我还是看出来,我的带教老师年龄顶多和我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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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老师面无表情地朝我点了点头,主任介绍完了之后,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跟我走。然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我朝主任看了一眼,主任应该也看出了我的惶恐,安慰我说:别看陈老师年轻,她可是我们科室的主力军,你们都是年轻人,好像还是校友,相信能相处愉快。

听说我们可能还是校友,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再次谢过主任出门,一溜小跑跟着陈老师的背影走去。

很快就到了医生办公室,和住院部医生的大办公室不同,急诊科医生都是单独的诊室,并且还有各自的休息间。晚上值班没有病人的时候,医生可以在休息间小憩。

我走进陈老师的诊室,里面暂时没有病人,陈老师自己埋头写着病历,根本不管我干什么。

幸好我也不是第一次实习,在其他科室已经基本掌握了医生的日常动作。

于是便走到她身后观看,发现她在补记一个病人的病历,病人在急诊科处置后进了住院部,还需要急诊病历才能办理住院手续。

我看了一阵,陈老师虽然是个女孩家,可写的字却龙飞凤舞,连一向自负书法不错的我,竟然也认不大全,心里不由得就有点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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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女孩子的字体清秀字如其人,可你这写字的风格,和你的形象真是迥然相异啊。

因为认不齐她写的什么,我不知不觉就靠近了点,马上就引起了她的警觉。

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是那么的犀利,却没有呵斥我,倒是把手里的病历丢给我说:既然你有兴趣,那就把这份病历补齐好了。

我接过病历看了一阵,捋清了思路,幸好她已经写好了大部分轮廓。我便去了护士区,调阅了病人当时的用药记录,用了几乎一个小时才勉强补写好,高高兴兴地交给陈老师审查。

收到我交上去的病历,陈老师似乎有点不相信,但翻看了一阵,似乎也找不出什么毛病,脸上的神情才算松弛下来,但说话的速度还是挺快:

原本以为你会知难而退,因为抢救病人的时候你不在场,想不到你还知道去找护士,完成的还不错。黄小关是吧,今后就看你的表现了。

随后,她朝自己对面的桌子努了努嘴说:那就是你在这里实习的座位,有病人来了,你首先接待,我会在一旁看着你处理。当然,危急病人还是我处理,你在一旁多看着,有你帮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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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正式开始了外科急诊的实习,每天其实也不是那么忙碌,除去救护车临时送过来的危急病人,每个班也就十来个病人。

普通的急诊,就必须先过我这一关,陈老师只是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如何接诊,如何开检验单,最后根据检验结果和诊查资料做出诊断。然后开出方药,最后交给陈老师审核。

如果某个环节有什么不妥,陈老师马上就会指出来。只要她判断是我的粗心所致,那就必定当着病人的面严词呵斥,一点颜面也不给我留。

当然,如果实在是超出我这个实习生的知识范畴,陈老师倒也挺大度的,虽然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却用一种循循善诱的方式和我讲解。

我发现,陈老师不会用那种填鸭的方式教我,而是喜欢给我一些思路,诱导我朝正确的思路上去走。

这样的好处是明显的,只要有过经历了,第二次就更容易一眼看出来。

两个星期后,我和陈老师已经相当熟悉了,我也记下了差不多一个笔记本的知识点。

这些知识点可是在学校课堂上学不到的,毫不夸张地说,这些都是陈老师自己的经验,却无私地倾囊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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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陈老师熟悉了,也习惯了她那副旁人勿近的作风。而我这个徒弟,显然有种“近水楼台”的优势,有时候不忙,还会找个由头去和她套近乎。

最开始,我不知道吃了她多少回白眼,也受到过多少严词呵斥。但这也不是毫无所获的,至少对陈老师的信息有了一个初步掌握。

她确实和我是校友,只不过比我高了三界,但年龄却只比我大一岁。或许也是因为“校友”这个身份,她对我也渐渐不再那么公事公办,有时候甚至还能说句玩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发现,自己对陈老师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尤其是上完夜班转班的“三十二休”,一天半的时间里见不到她,我心里竟然会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