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所在的毛巾厂的效益像一艘漏水的船,不断下沉,工资已经接连半年没了踪影。我满心的愤懑,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最终一咬牙,辞去了工作。我回到了我们那个宁静的小镇,打算开一家小吃店,卖馄饨,想着总不能让生活把我困住。

虽然我对经营小吃店没有经验,但我对馄饨有着特殊的情感。小时候,母亲总是包着香喷喷的馄饨给我吃,那是我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当年10月,小吃店开业了,可生意就像那冬日里的太阳,有气无力。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真的适合经营小吃店?

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雨水敲打在小店破旧的窗户上,仿佛也在诉说着我心中的迷茫和焦虑。店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顾客光顾,只有我孤独地坐在桌前,盯着空空如也的碗发呆。

“唉,再这样下去,就只有关门了哦!”我自言自语道,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就在我一阵颓废时,我们村的村长陈平带了两个村民来到了我的店里。

“呀,春芽子(我的小名),这个小吃店还是你开的呀?”看到我时,陈平又惊又喜。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上午,他是来镇上办事的,哪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镇政府大门都还没开。陈平就带着村民,先到镇上找早饭吃了,不曾想误打误撞,走进了我的店里。

“是我开的,村长,真是稀客呀,把您等来了。”我赶紧起身,跟陈平和另外两个村民打了一声招呼。

陈平笑眯眯地问我,“你这店里都有啥好吃的?弄来我们尝尝。味道好的话,我给你宣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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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多谢村长的美意了!”我振奋精神,笑了笑又道,“我主要卖馄饨,当然也卖些稀饭和面条,看你们想吃什么。”

“既然你主卖馄饨,那就给我们来三碗馄饨吧,都要红汤的!我记得你妈煮的红汤馄饨很好吃,你小子该不会是从她那里学的手艺吧?”陈平满怀期待地问道。

我点点头,如实回道:“嗯,都是她教我的,不然我哪会这手艺啊!”

陈平笑道:“是她教的就没错了,你赶紧给我们煮三碗吧,早上走得早,没吃饭,这阵饿得不行。”

“好勒,你们稍等。”我一声应酬,立即飞跑进炤台,先把馄饨煮下锅,再给他们三人倒了三碗热乎乎的面汤。三人有说有笑的坐下后,就闲聊了起来。

大约一刻钟后,我将三碗红汤馄饨送到了三人面前。三人吃了都是赞不绝口,尤其是陈平,不住夸赞道,“你小子这手艺简直得了真传,甚至比她煮的馄饨还好吃,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照你这样发展下去,绝对的钱途无量啊!”

你妈的

“哎,村长,你看这一阵子,除了你们三人来照顾我的生意,根本就没人来了!哪还有什么钱途啊?我都想关门了。”都是一个村的人,我也没必要隐瞒,直接向陈平倒出了苦水。

陈平抬头看了我一眼道,“生意真有这么孬啊?”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我撅了噘嘴。另外两个村民闻言,不禁叹了口气道,“那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手艺!”

“可不是吗,你这红汤香而不辣,馄饨皮薄陷多,生意不火简直没天理啊!”

“那依我看啊,你是找错了地方。”陈平几口把馄饨吃碗,又点了一碗,这才说道,“镇丝绸厂现在有上千人上班,听我姑娘说,他们厂外有几个小吃摊,每天生意都是爆满。凭春芽子这手艺,绝对比他们卖钱啊!”

“对啊春芽子,你也去丝绸厂外摆摊嘛!”村民也向我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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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我还有些担心,怕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为了保险起见,我去丝绸厂外接连观察了三晚,发现陈平并没有骗我。确实有很多人在丝绸厂上班,每晚夜班,也确实有许多人在外面的小吃摊买吃的,那几个小吃摊的生意都火爆得不行。

三天后,我果断关了店,买了辆人力三轮车,在丝绸厂外摆起了夜摊。夜里的风有些凉,但我的心却燃起了希望。果然,生意比在店里时好了许多。那些工人下夜班后,围在我的摊子前,热腾腾的馄饨给他们带来了温暖,也让我的生活有了盼头。

那年11月的一个晚上,大概9点30的样子,陈平的女儿陈芸芸带着两个同班的女工来到了我的摊前。

陈芸芸那年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是村里的一枝花。从小到大,我虽然没跟她说过几句话,但她来时,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为了感激她父亲给我出的好主意,我热情地对她们说:“妹子,今天这馄饨算我请你们的,你们想吃多少尽管报数就是了。”陈芸芸却坚决地摇头:“那不行,晓春哥,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们得给钱。”

“说了不给就不给!”

“不行,晓春哥,这钱你必须得收,不然下次我不来你这里吃了。”

我们争执起来,在推搡间,她不小心打翻了我的锅,一锅馄饨洒了一地不说,汤水还溅到了我身上。我瞬间愣住了,陈芸芸也是满脸通红,眼里更是愧疚不已:“对不起,晓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很快反应过来,急忙安慰她:“没事,不就是一锅馄饨嘛,我再重新煮就是了,反正我今天包得多呢,你别往心里去。”

“我,我赔你钱吧?”陈芸芸很是过意不去。

我笑着摆手,“真不用赔了。你看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就多带些顾客来照顾我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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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那以后我每晚都带人来!”从那以后,陈芸芸心里好像总有愧疚感,经常带着工友来我的摊子吃馄饨。她每次来,我的心里都莫名地有些欢喜。可我没想到,这却惹恼了她的男友侯文。

那时,侯文跟他父母在镇上开副食店,比较有钱,人又长得帅气。但是他嫉妒心较强,喜欢吃醋,他听人说陈芸芸经常来我摊上吃馄饨后,就认为我们两个之间有点儿什么,他憋不下这口气,就想找我的麻烦。

11月下旬的一天晚上,侯文气势汹汹地来到我的摊前,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卖馄饨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老缠着芸芸干嘛?”我皱起眉头,有些生气地回应:“我可没缠着她,是她自己来吃馄饨的,你别不讲道理。”侯文却不听,嘴里骂骂咧咧的。我不想和他起冲突,就没再理他。

可侯文却不依不饶,此后他经常来找我麻烦,不是吓唬我的顾客,就是对我冷嘲热讽。我心里很是烦闷,想着这好好的生意可不能被他搅和了,就把这事儿告诉了陈芸芸,希望她能管一下她这个喜欢争风吃醋的男友。

陈芸芸得知侯文的所作所为后,非常生气。有一天,我看到她和侯文在路边争吵。陈芸芸涨红了脸,大声说道:“侯文,你太过分了!我只是来吃个馄饨,你却这样无理取闹。我们分手吧,我不想和你这种小心眼的人在一起。”侯文一脸惊愕,随后又恼羞成怒:“哼,就为了这个卖馄饨的?你会后悔的!”

我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可我太天真了。当年11月27日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在摊子前忙碌着。突然,侯文带着几个人冲了过来,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二话不说就掀翻了我的小吃摊。碗筷散落一地,馄饨汤也溅得到处都是。我愤怒地冲上去:“侯文,你太过分了!”侯文却冷笑一声,一拳朝我打来。我不甘示弱地开始了还击。但他们人多,我渐渐落了下风,身上挨了不少拳脚。

等他们走后,我心中满是委屈和愤怒。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我忍着伤痛,去派出所报了案。警察同志很负责,很快就展开了调查。在证据面前,侯文无法抵赖,他为自己的冲动和鲁莽付出了代价,他本人连同他带来的那几个狐朋狗友,最终因为这事儿都吃了牢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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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之后,我和陈芸芸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有一天,她来到我重新支起的摊子前,眼里满是关切地问道:“晓春哥,你怎么样?伤都好了吗?”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好多了,谢谢你关心。这次多亏你给我做了证人,不然我还有理说不清呢。”陈芸芸微微低下头:“这都是应该的!其实,我早就觉得我跟侯文不合适了,他这样一闹,更让我看清了他。”

“这下他没法再来祸害人了,你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哈哈,为了向你表示感谢,今晚我请所有顾客吃免费的馄饨,只要来我这里吃饭的,我都不收钱。”

“你这人,也真是太大方了!那我就替大伙儿谢谢你了。”陈芸芸看着我,羞赧地笑了。

从那以后,陈芸芸来我摊子的次数也更多了。我们之间有了更多的交流,我发现她是一个善良、直爽的女孩。我会在她来的时候,特意给她煮一碗料足的馄饨,她总是吃得很开心,还会和我分享她在丝绸厂的趣事。我的心里,渐渐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那是一种超越感激的喜欢。而陈芸芸呢,渐渐地也跟我走得更近了,每次只要她下早班,她都会来我摊子上帮忙。

有一次,收摊后,我们一起走在小镇的小路上。月光如水,洒在我们身上。陈芸芸突然说:“晓春哥,你知道吗?其实从第一次吃你的馄饨,我就觉得你是个不一样的人——你很有上进心。”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有,我只是为了生活努力罢了。”她笑了,那笑容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可我就喜欢你这样努力生活的样子。”我心里一颤,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芸芸,我……我喜欢你,我想追求你,让你做我女朋友。”她没有挣脱,反而靠得我更近了。

我知道,我有戏了!我不由得抓紧了陈芸芸的手。

然而,我们的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陈芸芸的父母知道我们在一起后,有些反对。陈芸芸母亲宋嬢虽然认可我的勤劳,但觉得我只是个摆夜摊的,没什么前途,担心女儿跟着我会吃苦。有一天,宋嬢找到我,一脸严肃地说:“春芽子,我知道你人不错,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她以后过苦日子。你现在这情况,我不放心把她交给你。”我看着他,坚定地说:“宋嬢,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我会努力的,我不会让芸芸吃苦,我会给她一个好的未来。”

为了证明自己,我更加努力地经营夜摊。我不断改进馄饨的口味,还增加了一些新的小吃品种。生意越来越好,我也有了一些积蓄。有了这些积蓄后,1996年10月,我又去县城租了个门面,让我爸妈在那边卖电器。那时电视机、功放机、录像机、收音机都还好卖,我因此又赚了一笔钱。1998年3月,我用全款在县城买下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

虽然那时我和陈芸芸还没有领证,但我还是在房产证上写上了陈芸芸的名字。当我把房本和钥匙交给陈芸芸的时候,陈芸芸抱着我,热泪盈眶地说道,“晓春哥,咱们都还没领证呢,你咋就在房本上写了我的名字?你不怕我跟着别人跑了吗?”

“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芸芸,既然认定了你,我就会无条件地信任你,喜欢你。”我紧紧拉着陈芸芸的手道。

宋嬢得知这个消息后,瞬间改变了对我的看法。我和陈芸芸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就像那老酒,越陈越香。1998年6月,我和陈芸芸在我们镇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当我看着这位漂亮、善良的姑娘穿着洁白的婚纱向我走来时,我的眼里满是泪水,那是幸福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