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泰斗叶嘉莹:忍受家暴,中年丧女,94岁裸捐三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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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旅途多快乐

文 | 米粒妈 (公众号 米粒妈爱分享)

古典文学研究学者、南开大学讲席教授叶嘉莹先生逝世,享年100岁。

消息传出的一瞬间,米粒妈的朋友圈铺天盖地全是转发,足以见得叶嘉莹先生在我们心目中的重量。

她终身研究古典诗词,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诗词的女儿”,她的一生如同漂萍,历尽苦难,却始终乐观豁达。

因为诗词是她的出口。

如果说苦难的人生是一个道场,那么诗词之于叶嘉莹先生,就是通往幸福和自由的旋转门。

再大的苦难也无法将她击溃,她始终云淡风轻地与这个糟糕的人生际遇握手言和,因为她的精神世界高度自由,她什么也不怕。

米粒妈很喜欢叶先生的一句话:

一个人要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体验过乐观之生活。

这句话应该是她高度凝练的人生智慧,这个经历战火离散、遭遇不幸的婚姻、中年丧女、飘零他乡的才女,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避难所。

晚年的她散尽积蓄,清粥小菜,粗茶淡饭,但她的精神世界却富可敌国。

一百年寿终正寝,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谨此致敬。

半生流离如漂萍

叶嘉莹出身满族叶赫那拉氏,清政府被推翻后,才改姓叶。

她的原生家庭是绝对的书香世家,曾祖父在咸丰同治时期官至二品,祖父也是光绪时期的进士,叶嘉莹的父亲毕业于北大英文系,她从小饱读诗书。

因为出生在六月,父母给她取小名叫“小荷子”,她从小就背下了很多有关莲花的诗,但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莲花在中国诗词中代表着高洁的品性和强韧的风骨,也不知道那其实昭示着她的一生。

“七七事变”后,山河破碎。叶嘉莹的父亲在战乱中失联,一走就是八年,那年她17岁,第一次亲眼目睹“路有饿死骨”的战火。

抗战第四年,满目疮痍之下,她考上了辅仁大学国文系,但母亲却传来了患癌的噩耗。

母亲离世,两个年幼的弟弟在沦陷区,好几个月吃不上一次白米饭。叶嘉莹就这样一边读书,一边养活两个弟弟。

辅仁大学毕业之后,叶嘉莹到一所女中教书,经人介绍认识了她的丈夫赵仲荪。

其实她对赵仲荪没什么感觉,但架不住他为了见她两地跑,甚至还丢了工作,所以出于自责,她就嫁给了这个人。但这却是她颠沛流离、身不由己人生的开始。

婚后,她跟随丈夫辗转南京、上海,后来赵仲荪又被调往中国台湾,叶嘉莹也随波逐流般地搬到了高雄。

女儿还不满周岁的时候,丈夫被指控入狱。她就这样独自照顾幼女,一等就是三年。

那段绝望孤寂的时光里,她写下了:“剩抚怀中女,深宵忍泪吞。”这样的句子,足见她挨过那段时光有多难。

三年后,丈夫出狱,本以为一易友可以团聚了,没想到丈夫性情大变,脾气暴躁,完全不承担养家的责任不说,还动不动对她拳脚相加。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十年。

直到2010年赵仲荪去世,她写下了:“一握临歧恩怨泯,海天明月净埃尘。

诗句里透露的全是解脱和释怀之意,短短两句七言,就能看到她为了与生活的苦难和解,花了多大的心力。

还好,她总是能躲到诗词里去。她投入到古诗词的研究和教学中,只要一站上讲台,她就熠熠生辉。

她的学生席慕蓉形容她时说:“我是叶老师的粉丝,我觉得老师是一个发光体。

战乱的那些年,叶嘉莹在台北市立第二女中教书,后来到了台大中文系担任讲师,继而被邀请到淡江大学和辅仁大学兼任讲师。

三所大学加一起,每星期要上六门以上的课。

白天晚上连轴转,维持生计之余,她抚养女儿长大,时时遭遇丈夫的家暴和暴怒辱骂。

正如她后来说的:“如果没有诗歌,人就会在苦难中被碾碎了。

诗歌研究之于她,早就不仅仅是一个谋生的职业,而是一个强大的精神寄托和人生追求。

面对命运浇头而下的苦难,她也没觉得不堪负荷,因为现实的困境只是她强大精神宇宙中的一隅,她还有太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自渡的法门

深耕诗词研究的叶嘉莹声名远播,接到美国哈佛大学和密歇根州立大学的讲学邀请时,她已经是两个女孩的母亲。

她到这两所大学分别交换讲学一年,两个女儿和丈夫都跟她一起到美国居住。

交换讲学结束后,她被哈佛大学邀请正式任教,但因为台湾还有课程没讲完,她坚持要回去接着讲完。因为对她来说,对学生不能言而无信,课程更不能半途而废。

但那时候,丈夫非常拒绝再回到台湾,于是他跟两个孩子留在美国,叶嘉莹独自返台交完了剩下的课程。

等到她想要回到美国接受哈佛的聘任邀请,签证却又出了问题,几经辗转始终无法解决,她不得不前往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任教。

叶嘉莹的人生好像从来不由得自己做主。战乱的流离、父母的离散、丈夫的绝情、亲人异国不得相见……

她走到哪里就把诗词带到哪里,但她的去留,却从来都是随波逐流。

在哥大任教,她被要求全英文教学。英语不过关的她,每晚都要查字典到凌晨。

但艰苦的教学工作也使她发现了诗词研究的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西方语境中,很难将古诗词中的意境和意蕴精准解释和表达。

这就类似于国画和西画的区别,国画的山水大写意,有留白,注重意境;但西画却力求精准、写实和还原。

叶嘉莹用陶渊明的诗词举例说:

我一般不赞成翻译。诗歌的美感都在语言文字上,一旦改变了文字,就不行了。陶渊明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While picking Chrysanthemum by the Eastern hedge, I saw the distant the Southern hills.’味道就变了。所以我常常掰碎了,把里面的生命解释出来。

一番研究,让她在中西方为诗词架起了一座桥梁,她将西方文学理论引入到中国古典诗词中,在北美汉学界产生了现象级的影响力。

那时候,她在哥大教书,养活一家五口:丈夫和两个女儿在美国,年迈的父亲被她接来了加拿大。

在哥大教书的第二年,她就收到了终身聘书,这在哥大是史无前例的。

但是命运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她苦难的课题也并未结束。

在两个女儿已经成年的某一天,她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途径多伦多探望完大女儿,正前往费城看望小女儿,突然传来了大女儿夫妇车祸遇难的噩耗。

中年丧女,又一个人生至深的苦难精准地击中了她。亲自料理完女儿女婿的后事,她写下了十首《哭女诗》。

坎坷命途,肝肠寸断,年少时,她曾以为这世上最凄苦的声音,莫过于钉子一声声钉死母亲棺材的声音;不成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世间苦难尽尝,到底要怎样自渡,怎样和解?

有一天,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小名“小荷子”,想到了儿时宅院里那束莲花,想到佛法说:“花开莲现,花落莲成”。

她明白了原来世间繁华零落尽,才是内心莲花开放时。当她决定回归精神上的自我,她只想回到祖国。

她对诗词的热爱和传承,不应该只停留在对外国人语言表达和释义的层面,她内心有太多汹涌的情感深埋在诗词之中,必须跟同胞分享为快。

她说:“我要回国教书,我要把我的余热都交给国家,交付给诗词。我要把古代诗人的心魂、理想传达给下一代。

诗词的薪火

决定回国教书之后,叶嘉莹并没有辞去哥大的职务,而是利用假期往返于加拿大和中国,差旅费都自掏腰包。

她走遍中国的城市和大学,在哥大拿着半薪,又在中国各大高校义务讲学,她所有作为的出发点,早已不再是谋生,在她眼里金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在讲台上才重要。

在讲台上一站70年,她连产假都没休过,她被公认为在海外传授中国古典文学时间最长、弟子最多、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华裔女学者。

2016年,她获得了影响世界华人大奖终身成就奖。

她把诗词的薪火播撒向世界,而所得的收益并没有用于自身的生活。

她先后捐出10万美元,成立了“驼庵”奖学金,以此纪念辅仁大学的恩师顾随先生;

她将北京和天津两处房产出售后所得的1857万元捐赠给了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又把讲学及版税所得1711万元捐赠给了南开大学。

只要一息尚存,她就要将精神和物质的财富播撒给更多学生,而自己每天只吃清水煮菜和馒头,70平米的住房堆满了书籍,孑然一身。

叶嘉莹写了一本书,叫《弱德之美》,这也是她独创的词汇。

“弱德之美”是叶嘉莹对词体的美感特质提出的一种概念——在强大之外势压力下,所表现的不得不采取约束和收敛的属于隐曲之姿态的一种美。

这也是她人生的写照。

晚年的她对学生们说:

当你把你的悲哀痛苦用诗写下来,你可以消解你的悲痛,保存你的纪念。

这正与伍尔夫的书《写下来,痛苦就会过去》暗合。

而叶嘉莹的一生更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启示,那就是:我们究竟该如何训练自己面对苦难、消解苦难的能力?我们又应该怎样引导孩子找到这样的出口?

我时常觉得,阅读就是生活的另一扇门。有时候我还会同时看好几本书,利用碎片时间多线操作,纸质书、电子书和听书混着来。

因为我觉得每一本书都是一扇门,当你打开一扇门,就进入了一个时空,如果时空足够多,还会害怕其中一个时空的苦难吗?

诗词研究和诗词教育传承之于叶嘉莹,从来都是这样的超时空避难所,她只要逃到这份毕生的精神追求中,就进入了属于她的时空。

那么对于孩子来说,背诵诗词还仅仅是为了完成作业吗?如果我们提前告诉孩子,这其实是一座避难所,是一个宇宙呢?

叶嘉莹倡导让孩子尽量早、尽量多的背诵诗词,因为幼年的孩子虽然理解力相对低,但却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等到长大后的某一天,在某个时间、地点,年少时背诵的诗句突然浮现脑海,懵懂的诗句突然显现出了它广博的意蕴,孩子一定会倍感惊喜。

而米粒妈觉得,诗词、书籍、音乐、艺术,无不是这种能救你于水火的时空旋转门。

科学家还没来得及发明出时光机,但幸好,有文学和艺术在。

叶嘉莹多年后才发现,莲花高洁的品性始终根植于她的生命内核之中。

在一次讲座中她说:

我平生经过离乱,个人的悲苦微不足道,但是中国宝贵的传统,这些诗文人格、品性,是在污秽当中的一点光明。希望把光明传下去,所以是要见天孙织锦成,我希望这个莲花是凋零了,花也零落了,但是有一粒莲子留下来。

所以2020年南开大学高考录取通知书附有一只荷包,里面是两粒莲子。

一百年前,有一个名叫“小荷子”的女孩出生,一百年后,她结出的莲子撒遍人间,跨越中国,走向美国、加拿大乃至世界的各个角落。

斯人已去,诗意永续,唯泥泞中方能开出最高洁的莲花。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米粒妈爱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