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夏天，一档《超级女生》掀起了全民狂欢的平民选秀浪潮，女孩们想唱就唱，做着明星梦，粉丝们在台下喊破喉咙，狂热投票。
读小学五年级的长沙妹砣赵北辰和两个朋友一起参加了海选，她穿着一身红衣，丝毫不怯场地站在C位，晃动身体，唱着那首SHE的《Super Star》：“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赵北辰参加超女海选的影像
“角”翻出赵北辰当年参加选秀的视频给我看，笑到不行。
现如今，赵北辰被称为“中国地下偶像教母”，2019年，她在长沙成立了国内首支地下偶像团体“透明教室与平行女孩”（以下简称透团），是国内相对发展较好，原创曲目最多，曝光最多的地偶团体之一，甚至登上过主流线上媒体的音乐竞选真人秀节目。她们第一次把地下偶像带到了更多 “圈外人” 的面前，“角”是2021年新加入的成员。
△“透明教室与平行女孩”
我发现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就是愿意做芸芸众生，随波逐流，愿意成为茫茫人海中的一个，我从小就不愿意。
——角
在成为透团的成员“角”之前，她叫“饺子”，我们曾经在一家音乐文化传媒公司共事过一段时间，她个子高挑，打扮时髦，冰山脸，看上去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一靠近聊天，就会发现她其实热情又抽象。
角形容自己是一个没有乐趣会死的人，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也不太喜欢睡觉。她大学学的是物流管理，毕业后曾听从父母，尝试过一些不同的朝九晚五的工作，发现自己并不喜欢。
“我的人生重启过很多次了，在不断重启之后，遇到了透明教室。”
角和“透明教室”的其他成员一样，感觉自己并不是很能融入大众和主流社会，都是边缘人物，而“透明教室”是她们的容身之所。每个成员的进团过程都不一样，赵北辰从各个地方将她们捡起来。
之所以叫“透明教室”，是因为赵北辰想建立一个符合她内心的青春主题，很多人只是学会了如何扮演一个成熟的大人，但内心仍处在青春期，但其实青春期才是人本真的样子，在没有边界的“透明教室”里，大家可以一直青春进行时。
在采访之前，角邀约我先去看她们五周年的纪念演出。
11月17日的Livehouse现场，凶猛而柔软的歌词被台上的六个女孩喷射而出，声嘶力竭到偶有走调和破音，她们的动作并不整齐划一，反而随意，充满情绪又热烈。
“这里永远的神不会再有，于是我亲手制作了一个！”
“ 做出选择的是我，还是我出生的街道？！”
“ 社交距离真是棒！当人类混在一起爱也会是种暴力！”
粉丝簇拥在舞台前，喊起整齐而响亮的应援词口号，不停歇地跟着歌曲大开大合地跳起应援舞蹈，动作生猛狂热。
转瞬又见一个粉丝被高举传送至舞台上，他将手高高举起，应援，互动，只为被偶像看到。现场的人一起兴奋到爆炸，情绪像暴雨一样倾泻。
一部讲述地下偶像的小说《偶像失格》中曾这样写到，“应援偶像时的我抛下一切沉溺其中，尽管这是单方面的情感输出，我却前所未有地感到被填满了。”
这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地下偶像演出现场，在这个一次性的‘场景’中，台上表演的偶像同台下应援的粉丝融为一体，共同构成一个舞台。这也是独属于地下偶像的文化。偶像和偶像宅（粉丝）互相都在满足对方被承认的欲望。
“我母亲是夸夸怪，导致我觉得自己在台上台下都很耀眼，在哪都发光。但我还是喜欢在透团的舞台上发光。”
角在承认自己的自负时，也说起其他成员曾说起过：她非常需要舞台，只有在台上被光照到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在生活中，没有这种活着的感觉，只觉得是牛马。
地偶曾经拯救过我，所以我相信，我也想去创造。
——赵北辰
采访间隙，我们走到户外休息，赵北辰穿着她标志性的洞洞鞋，波波头下戴着黑框眼镜，一米四五的个头站在角旁边，像可爱的小手办。角的手机里存了一堆赵北辰的表情包。看上去极难被管理的角，实际上对赵北辰几乎言听计从，这来源于她们之间的认同和契合。
“比起某一个特定组合，我更多的是热爱地下偶像这一个文化本身。”
赵北辰的经历放在日本偶像宅圈也属于传奇的程度，她从中学时期开始饭日本的偶像组合早安少女组，她从那时起就自学日语并参加字幕组，在兴趣的驱使下，赴日学习研究地下偶像文化，经历了从乐迷到幕后工作者身份的转变，在学成回国之前，向制作人田中宏志拜师，学习组建一支地下偶像女团的方法。
“我当时是赶着回来做这件事的。”2019 年，在北辰回国之前，圈内还自发为她专门办了一次纪念演出，北辰和自己深爱的地下偶像和偶像宅们聚集在一起，还和自己最喜欢的偶像钟铃少女心以及大森靖子一起合唱了歌曲。
△图一：地下偶像宅时期的赵北辰；图二：大森靖子和赵北辰
2019年10月19日，“透明教室与平行女孩”在长沙的Livehouse里初次亮相，一共表演了12首歌曲。台下观众近100人，他们大多是成员的亲朋好友。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透团演出机会少，大多是靠赵北辰组织拼盘演出，或者蹭其他乐队的演出。台下观众最少时是七个人，只比台上多一个人。
做地偶女团的收入主要来源于门票分成和特典。特典会一词和地偶文化一样都源自日本，粉丝可以通过购买特典券，获得与偶像握手、拍立得合照、近距离聊天的机会。
目前，市面上一张拍立得照片的成本大概在5元-6元，拍摄一张带有签名涂鸦的“切”的价格大概在60元-100元左右，不带签名涂鸦的“切”便宜一些，大概在40元-60元左右。
透团成员的收入主要来自拍立得分成，然后是交通补贴150元/月，角笑着说，“这肯定算不上是收入。我们基本上都需要另外有主业，支撑生活。”
赵北辰也补充说，“现在我们一场大概只能卖20张。”如果像有些团一场一个人能卖到100张，那确实还算得上是一笔收入。
因为成员都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除了演出时，很难聚到一起，有时候排练人都难聚齐，当有新歌需要学习新的动作时，大多是自己在家练。
最开始排练在一个很破很小的房子，是赵北辰家的老房子，她们把一整面墙改成了镜子，有同学（透团粉丝的昵称）送来了写着快乐老家的横幅。
根据微博“地下偶像相关揭示板”统计，截至2024年7月24日，我国共有242支地下偶像团体，其中上海、广东、北京数量最多。在2023年10月时，全国地偶团体超过130个，2022 年 9 月，国内仅有 53 个国产地下偶像团体在活动。
除了偶像团体数量的快速增加以外，演出频率也大幅提高。现在透团的演出频率基本在一个月6-8场。
“地偶市场变得更大更好了吧？”我问。
“更大了，”赵北辰摇着头说，“但并没有更好。”
赵北辰在创团时，就想好了，她们不是地下偶像，而是“另类偶像”。
“地下偶像”发源于日本。“地下”与“地上”并不是指偶像的类型，而是指娱乐活动的主流发生地不同，地下偶像一般由小公司或个人独立运营，以在livehouse较为密集的活动作为最大的收入来源。
赵北辰想做的偶像团，既要强调“地下偶像”独立运营的特点，带有对主流偶像产业的反抗性，又要强调“乐曲派偶像”音乐风格的个性化，带有对流行音乐产业的反抗性。
新的音乐专辑，赵北辰的企划叫“大异食癖”，她希望被甜美可爱、流水线完美产品喂养的观众，“可以胃口大一点，有趣一点。”
△相较于国内其他地偶女团，透团一直在做原创音乐，赵北辰操刀，填中文词，找人作曲和编曲
角看向我：“你一定会惊讶，当初赵北辰招新时，只有年龄范围是10-30岁。而学历、外形、才艺都不是主要参考因素。”
赵北辰有自己的标准和考量——她可以接受角提出的不露脸的需求，也会让成员不要特意追求完美。她想要的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优秀，而是精神力的表现。
“偶像不一定要是闪闪发光的。它的主题是如何讨人喜欢。不是说你的歌舞好，或者你长得漂亮，你就讨人喜欢。它需要的是你有身为一个人在发光的那一面，甚至弱的那一面，才是动人的，”北辰说道，“在我看来偶像文化是喂养我们这些弱的人的，就是所谓的边缘人。我从小被这个救过，就像一个信徒一样，深信着。”
赵北辰在聊天时，几次感叹道，真希望再有一次超女。现在的偶像追求极致的精致、极致的规整、极致的强实力，能看到的关于他们“人”的东西越来越少，像机器。
“我的公园，却被人拿来遛狗，就是这种感觉。”她引用了一句觉得很贴切的歌词，停下来想了一下：“偶像文化确实应该是一个小众文化，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一个这样的力量去鼓舞你，才能活下去。”
作者——柒柒
一个喜欢写故事的湘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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