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山东青州传世孤本状元卷被盗，窃贼内部作案法网难逃|国宝|山东省|明朝|状元卷|胶州|青州市|魏忠贤

一、轰动的消息:世间孤本状元卷被发现

1983年春的一天。北京开往青岛的列车上。一位农村干部打扮的人,紧抱着一个极为普通的公文包,直挺挺地坐在那里,眼睛几乎眨也不眨。他的神情,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喜悦，却又有抑制不住的紧张、担心。在他的四周,坐着一些貌似旅客的特别保卫人员有的不时地以敏锐、警惕的目光扫一扫列车上的动静,有的则是装作打盹小睡,而实际上眯起的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那个公文包。

此后的一个多月,即1983年的6月5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用各种语言向全世界播发了一条新华社消息:中国山东省青州市发现了明朝状元赵秉忠的殿试卷真迹!这是迄今发现的唯一的“状元卷”。同日，《人民日报》等各大报刊也都在头版要闻中刊登了这条消息。

美国、日本等国的报纸也纷纷报道。港澳同胞反应更为热烈。在新华社播发这一消息的第二天,即6月6日,香港的《新晚报》头版头条大字标题:《鲁发现殿试卷真迹属明代状元赵秉忠，这一发现填补了宫廷档案空白》;《澳门日报》头版头条大字标题:《山东益都发现明代状元殿试卷--小书写字体娟秀以绫装裱》。台湾则一片惊愕:他们拥有最丰厚的故宫藏品和档案材料,却没有一页状元卷！前面所说的列车上那个不显眼的公文包里,装的就是那个使舆论哗然的状元卷---它是在北京经过专家严格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之后,加了特别保卫送回青州博物馆收藏的。那个双手紧扣公文包者,就是青州博物馆工作人员魏振圣。

二、案件震惊全国：国宝状元卷被盗

状元卷被发现的8年后。

1991年的夏天,中国北方出现了历史罕见的高温闷热。8月10日上午10时，青州市博物馆的保卫科长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公安局报案:他们馆的文物库被盗!何时被盗,丢失多少,尚不清楚。

公安局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谁都知道，青州博物馆不仅是青州人的骄傲，而且是中国人的骄傲。青州博物馆藏有几十件国家一级文物,连一些省级博物馆也自叹弗如。这些国宝丢失毁灭或外流,怎么向青州人民交待,怎么向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的朋友们交待!

刑警们在局长李洪才，副局长王德友、陈敏祥的带领下,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了博物馆现场。

勘查了现场,他们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一级文物箱子,锁闭完好;箱子中的状元卷匣子,仍然安在。然而,打开匣子,他们的心就凉了：状元卷不翼而飞!除此之外,同时被盗的还有国家一级文物、汉代的“宜子孙”谷纹玉璧等共20件文物！其中,有一些是尚未来得及鉴定等级的宝贝!

这是一个特大级文物盗窃案！山东省领导迅即批示:全力以赴,尽快侦破;严惩犯罪,追究责任;以此为鉴,来一次全省文物大检查!电波又传向了北京。所到部门，莫不震惊。公安部迅即发出通报…

而反应最为强烈的，莫过于文化名城青州的老百姓了。街头上三五成群，彻夜谈论着他们的状元卷……

三、状元八百唯留一卷

中国的科举制度,正式形成于隋代。到了明代,达到了完备和鼎盛的高峰。开科取仕,是我国封建社会选拔人才、培养干部的主要手段,是封建社会极为重要的一项政治制度。据统计,在中国历史上，共出状元近八百。但是,由于改朝换代、战火连绵以及外国侵掠，存于宫廷的状元卷，都已佚失。青州状元卷的发现，填补了这个空白。它在政治、思想、文学艺术等多领域的历史价值和珍贵程度，自不待言。

赵秉忠状元卷属朝廷机要档案。携出宫廷者是要灭门九族的。它是怎样流落民间的,至今还是一个谜。不过,从有关史实中,可以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中国古代称九州。九州之一，便是青州。古青州所辖,包括今天的山东省全部以及江苏、河南、河北的一部分。青州还是古丝绸之路的东端重镇。这样一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然是人杰地灵。仅在明朝,青州就出了二十多名尚书级的高官。状元赵秉忠,便是青州人。他祖居的小小郑母村历史上曾出过4名宰相和尚书,赵是其中之一，他自幼勤奋好学,立志为国为民,且生性秉直。至今,流传着他好多青少年时为民仗义执言的故事岁时,即明万历26年,高中状元后官至礼部尚书。在朝期间,曾为朝廷选拔人才、清明政治做出贡献，同魏忠贤奸党作了不屈的斗争。著名的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之事件，就是由赵的门生缪昌期草疏的,亲见朝廷腐败、奸党当道,而自己又无回天之力,愿同流合污,便未老告退。退隐后又遭魏党陷害,官夺禄。不久便愤恨而死，时年53岁。至崇祯年间时，才为他平反，加以厚葬。

状元卷流落到赵秉忠的后代手中，一种可能是其自己借职务之便拿到手的。因为他的试卷在讲安邦的同时,也是对当朝弊端的一种批评,他怕落到奸党手中，借此获罪,便在退隐时将殿试的状元卷偷偷带走。另一种可能是赵秉忠的父亲赵禧‌借职务之便拿到手的。青州有一个传说,说赵秉忠考取状元时，其父为礼部右侍郎。他深知儿子的秉性，怕状元卷将来被握作把柄,便在殿试后将此卷弄到手了，究竟是怎么带出朝廷的，尚有待查考。

状元卷在青州赵氏家族,传到最后一个保存者赵焕斌手里,已经历了14代，近400年。在这期间,赵斌手家族把状元卷看得比他们的生命都重要，代代相传。以赵焕斌为例，解放前家道衰落,他闯关东时就把状元的藏在棉袄的夹层中,严密缝合,天天不离身。“文革”中，赵焕斌冒着被批斗、被专政的危险，矢口否认状元卷的存在，而将状元卷又缝到了枕头里。。

终于，这800状元中唯一留下来的一份殿试卷真迹,熬过了最后一次劫难，完整地保存下来。

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青州博物馆有一位叫魏振圣的工作人员,此人有事业心。

“文革”一结束,魏振圣就着了魔似的自动做起抢救文物工作。他骑着自行车，在青州地界上到处转，一天，他在郑母村听到这样一个线索，村里赵焕家明朝出了个状元，那状元的殿试卷，还在赵家保着。有人还进一步证实，过去赵家的孩子练毛笔字，把“状元卷”当字帖呢！

魏振圣将信将疑：村里出过状元赵秉忠不错，可状元卷乃是宫廷要档，怎么可能流落民间呢?又一想,藏者是状元的后代,便觉得有几分可信。他决定挖这件珍宝。

一天,魏振圣带了盒益都好烟,走进了赵状元第十四代孙赵焕斌的家门。赵热情地接待了魏,但听说魏物工作者,马上警觉起来。魏淘淘不绝地讲着大道理小道理，赵静静地听着,一句也不插。待魏讲完了,赵笑眯眯地答话了。他说，他也听人们乱传什么状元卷,可从未见过。四百来年了,兵荒马乱,即便有怕也早就毁了。如果他有的话,肯定会献给国家。可惜,他没有!往下就甭谈了，赵的意思明摆着。在此后2年当中,魏动员赵二十余次。赵均热情相待,只是一提状元卷,就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1983年春,魏振圣第24次找赵焕斌。这次,魏振圣干脆明说:第一,肯定状元卷还在;第二,肯定在赵焕斌手里;第三,肯定赵焕斌会识大局,最终会把状元卷献给国家。

不料想，这次赵焕斌也痛快：第一，状元卷真的还在；第二,真的就在他手里；第三，他相信魏真心为国求宝，决定把状元卷献给国家。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赵焕斌说到做到,当即进里屋拿出一个薄薄的布包，打开层层包裹的布和纸,才露出了状元卷!状元卷,是一本册页,大小相当于今天的8开纸共19折,天大地小。开头有密封试卷的开启痕迹,并盖有竖长方形“弥封关防”印记。接下来,是用仿宋体写的赵秉忠家世简历,字迹异常清秀。下面,便是试卷答题正文了。正文为小楷书写,共2460字,朱笔断读，为典型的八股文。正文后,列有“少保兼太子太保”等共9位阅卷官的职务、姓名。在正文之前,紧挨正文的两行顶天朱笔御批6个大字:“第一甲第一名”。魏振圣看完状元卷,抬起头来,一把握住赵焕斌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两个字:“谢谢!谢谢!”

青州博物馆

最后，赵焕斌提出:这是赵家的传家宝，能保留到今天不容易，现在献给国家。希望国家妥善保存,不能丢失,不能损坏,魏振圣当然满口答应。状元卷这段劫后余生的掌故,青州人差不多都知道,难怪状元卷的被盗,如此牵动青州人的心。

青州博物馆新馆

五、嫌疑犯的自我暴露

要进文物仓库,需要穿过8道铁门。而8道铁门完好无损。盗贼是怎样进去的呢?最后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这个馆的文物库在3楼，3层是顶层。防盗防了底、墙、门、窗,可就是没有防顶。结果被盗贼钻了空子,从房顶上揭开天花板进入库房。盗贼作案后，又将文物箱子竖起来,登着文物箱子返上了楼顶,盖好了天花板,原路下楼。

刑侦人员迅速对案情进行了分析。

第一、文物库属保密范围。一级文物箱更属绝密，馆外的任何人,不管是市长还是公安局长,都不了解其中的情况。而在馆内,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盗贼这样准确地潜堂入室,极有可能是内盗或内外勾结盗窃；

第二、作案并非一次。丢失文物之多，一次拿不了这就需要充足的时间，而且携带东西不会被人注意。由此进一步肯定，属馆内人员作案或内外勾结；

第三、案犯必是一个训练有素、攀登技术高超的人。这又进一步缩小了范围；

第四、作案分子不仅没有留下任何作为可靠线索的痕迹,反而制造了一些迷惑人的现场，如伪装过的脚印、模糊的指纹。由此断定,案犯有着相当丰富的反侦查技术和知识；

第五、文物倒卖不容易,作案人一定和社会上的文物贩子之类的人有来往。

基于这些分析,公安局首先决定，控制全馆人员不准外出。当天下午,召开了全馆人员大会。会上,明确指出此案有内盗,号召全馆群众检举,并讲明政策。在此基础上,对全馆人员进行摸底排查。最后,目标集中到个叫林春涛的男青年身上。

此人是博物馆的保卫干事,知道文物库的情况;曾在部队当过通讯兵,有架线攀登技术;做保卫工作多年,熟悉馆内情况,且有反侦破知识和技术;经常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有时居然带领一群哥儿们私自开馆“参观”,有“踩点”嫌疑。

公安局的干警马上找了林春涛个别谈话。林春涛像背答题一样,哪天几时在哪里,哪天几分干什么,回答得天衣无缝,流利干脆。不过,他万没想到,这倒是进一步暴露了他自己:正常的人,谁会记得每时每刻自己的一切活动呢?

“马上对林春涛重点控制!但不要打草惊蛇,让他照常工作。”公安局对博物馆的有关人员作了布置。是夜,林春涛在馆内值班。黎明6时,林春涛对其他值班人员说要上厕所。不料,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保卫人员觉得不对劲,追去厕所一看,没人了!

如果博物馆立即向公安局报案,或许林春涛逃不出青州城。但被弄懵了的博物馆领导人却想自己找到林春涛,免得错上加错。结果,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到了7点多才向公安局报案。晚了。林春涛逃了！但从另一面看嫌疑犯逃跑，却是个自我暴露，证实了他就是罪犯。

六、天罗地网大追捕

派往黑龙江的刑侦人员出发了，那里是林春涛服过役的地方；派往辽宁的刑侦人员出发了，那里是林的老家；派往临近四周各县市交通要站的刑侦人员出发，那里是林春涛逃跑的必经之地；同时向广东、福建、黑龙江等方面发电，堵住国宝的外流之路。

天罗地网张开了。

根据群众的检举和刑侦人员的调查,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近一段时间,林春涛经常与朱王孔村一个叫朱华光的来来往往。

7日,天还没亮,公安局的“电驴子”像脱了缰一样驶向朱王孔村。又晚了!朱华光已经闻风而逃。经过走访群众,获知朱的哥哥在青岛崂山区李村做生意,有可能去了那里。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公安人员也不放过。连夜，刑侦人员又去了青岛。

好险！天一亮,朱华光又要逃往别处了。

经过突审,朱华光交代：8月4日,林曾约他一起去胶州。当时林挎着一个很重的书包，里面好像有一个铁盒子。一路上林从不松手。

到了胶州火车站下车后,他们又换乘了一辆出租三轮摩托。大约东行走了30里路,到了一个小村前。林让朱在车上等候,自己进了村。大约半个多小时,林回来说了一声：“没在家,走吧”,便又去了兰村朱发现,林的书包明显地轻了,铁盒子不见了。显然,林有事瞒着朱。

到了兰村火车站,碰上了一辆红色出租车。林和司机看来很熟，老远就打招呼“下午我用你的车!”此后分手，林的去向朱就不知道了。

8月10日。青州公安局的副局长，率几名刑侦人员，进驻了胶州。一、查红色出租车，看林要将赃物送往何处；二、寻找在胶州做生意的林的女友孙兰，看看孙兰能否知道林的行踪。

在胶州公安局的协助下，排查了400多名司机后，终于在兰村车站找到了拉林的司机。司机证实,确有此事,林曾说下午要用他的车,但林下午并未来,此后没有见过林。另一路干警终于在胶州一家旅馆里找到拉林的司机，了解到：6月份,林曾经来过胶州3次,自己租车去胶州城东方向,好像去谈生意，距离也就是30里路左右。

这个线索,又和朱华光提供的线索接上了可以推断:林在这里有一个销点。

于是,公安局的车又拉上朱华光,到胶州城东找销赃点。车来回跑了几十趟,行程600多里,认出了一座带闸的桥,在桥附近确定了一个叫圈子的村庄。为了稳妥,青州市公安局的刑侦人员没有进入，而是把查寻文物贩子的事委托给了管辖这个村的前乡派出所。

当夜凌晨1时,前店子乡派出所电话告知胶安局,圈子村的文物贩子查到了，名叫徐清亮!

接到报案后,两个公安局的人马汇集一处,向前子乡出发了。他们准备让乡派出所的人员带路，去控徐清亮。

公安局的车还未到前店子乡,派出所的摩托车迎出来了:徐清亮带着他的老婆孩子，坐着一辆白车，逃跑了!

七、状元卷完璧归赵

罪犯的出逃,使办案人员的压力更大了:万人狗急跳墙,将国宝毁赃灭迹,那后果就更严重了

两局立即决定：一、向逃跑的大致方向追击；二、在各要道堵截；三、到徐清亮家“架网”守候。

太阳落山了。8月12日的日历又撕下了。追堵毫无结果,破案人员的心里更加焦急了。有的人嘴上起了大泡;一个个眼里充满血丝。虽然只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明显地掉了几斤肉。根据目前的情况,破案人员又进行了冷静地分析;徐清亮虽是全家出逃,但未做任何长期离家的准备。据此看,很可能是昼逃夜归。刑侦队决定“守株待兔”。果不出所料！夜深了,如惊弓之鸟的徐清亮，探头探脑地回来了。于是来了个瓮中捉鳖。

徐清亮老奸巨猾,死不开口。刑侦队员在他家大海里捞针，几乎把徐家的尘土都筛了一遍,终于在楼梯底下一堆破烂中搜出了伪装过的“宜子孙”谷纹玉璧。对于这件汉“宜子孙”璧,这些土包子文物贩子其实还不了解它的真正价值。

一提到璧玉，人们就会想到《和氏璧》的故事。在古代,人们重壁赛过重金,故有“黄金有价瑜璧无价”之说。古代君主,历有以璧作为镇国之宝兼传世之宝的例证。西周有“子子孙孙,永宝享用”的记载;春秋时有“宜室宜家,宜子宜孙”的记载;《诗经》中有“宜家子孙,振振乎”的句子;汉瓦档上也有“宜子宜孙”的篆刻。青州博物馆收藏的这件“宜子孙”璧,是1982年从青州的东汉纪国君古墓中发掘出来的,经鉴定,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古老、最完整、最大、质地最优、艺术性最高的一件，是世间无双的国宝。专家鉴定,在文物级别上,它比状元卷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没有状元卷有名罢了在全国文物玉器中,包括京、台的故宫馆藏品,至今没有哪一件能赶得上纪国“宜子孙”璧质料之优。鉴定似为和田墨玉，但在和田玉中从未见过这样好的玉料。实际上这“宜子孙”璧的玉种,也还是个谜。

在铁的证据面前,徐清亮终于交代了一些问题。他从林春涛手里收买过十几件文物，又倒手卖出去了几件,但对状元卷，却一无所知。而且,这件“宜子孙”璧,也不是买的林春涛的。

“你不是从林春涛手里买的,那你是从哪里搞到的?"刑侦人员追问。

“是从小麻湾镇的姜锡斋手里买的。"抓到了姜锡斋,终于露出了状元卷的眉目。姜供认:林春涛曾经开价60万元要将状元卷卖给他他想出价55万元，但钱不凑手。正当姜锡斋筹现款之际，林春涛又不知去向了。但姜锡斋的老婆交代了一个关键性的线索：她的娘家在平度市兰底镇,林春涛女友的父亲孙岑就在她娘家那个镇上经商，而且林最近还去过那里。

当警车停在孙岑的路边小店旁边的时候，已经是13日的傍晚。刑侦人员从看门的老头口中了解到，林春涛最近在这里住了两天,离开这里去青岛已有两天了。干什么去了,找什么人，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陈敏祥副局长和刑侦队的温乐亭副队长分析:林去青岛,可能是找买主，而这个销售点是林的可靠关系,林极可能以此处为窝点和暂时归宿,还可能回来。他们当即决定：在此“架网”，为了不被发现,他们让司机将警车开离现场隐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