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年间,安庆府有一户寻常人家,家主姓李,名元常。娶妻沈氏,婚后两年生下一女,取名晓月。

一家人不富裕,但生活得也算和和美美。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年的秋冬季,沈氏患上咳疾,没挺过三个月,人就没了。

半年后,李元常再娶。续弦之妻陈氏,性情急躁,对年仅四岁的晓月并无多少怜悯之心,每天指使她做这做那。
一年多后,陈氏生了一个儿子。李元常喜爱得不得了,常常把儿子抱在怀中逗弄。

而晓月要做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了,没顺到陈氏的心意,便遭到一顿打骂。

陈氏的这些行为并没避着李元常,也不用避,因为回回李元常就像没见着一样。

起初的时候,因家务活太重,年纪幼小的晓月受不住。跟父亲抱怨,以为他还会像亲娘在的时候那般护着自己。

哪知父亲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继母也辛苦,你应该多体谅体谅她。”

后来,李元常也习惯把李晓月当成免费的使婢给使唤上了。

有了后妈就有后爸,这话在大多数情形下没有说错。有的男人在重新娶过一个妻子后,就把与前面妻子生的子女视为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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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九寒冬,李元常和陈氏带着儿子在屋里烤火,而晓月一人在河边洗着全家人的衣裳。

河面上结着的冰还没有化,刺骨的寒冷让她的手指几近麻木。眼泪水和着寒风一起往肚子里咽,但手下的动作不敢停。这些活没做完,就没有饭吃。

一到冬天,晓月的一双手满是冻疮,烂得流脓水,家里没有人理会,视若无睹。

邻居大婶看不过眼,嘴里边念叨着“没亲娘管的孩子就是可怜”,边从自家拿出生姜切片,用热水浸泡后给她敷在患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晓月也一天天长大。像她母亲一样,出落得水灵,是个美人胚子。不仅此,还心灵手巧,颇得邻里赞誉。

只是,陈氏还是看她不顺眼。晓月刚满十四岁,便把她嫁给一户姓张的人家,收了十二两彩礼钱。

张家虽非豪族,但也算殷实之家,完全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可为何会娶一户家境并不怎么样人家的女儿呢?

这里头是有原因的。娶亲的是张家的小儿,十六岁的张思远,小名金宝。他的脑子不太好使,常被人说成是“傻子”。

金宝原本并不傻,相反还是家里三兄弟中最聪颖的一个。小小年纪去考童生,在一众年纪都比他大的学子中,取得第一名。

那为何会成如今这样呢?只怪他贪玩,十二岁时偷偷独自跑出去戏水,结果出了意外。

虽说被好心人从水中拉起,捡到了一条命,但不知是不是溺水时间太长,从此后他的脑子就比常人笨好多,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张家老太太古氏,已是古稀之年,这在当时不多见。她平日里最喜欢这个小孙子,知自己时日无多,就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他成家。

是以,她把儿子媳妇叫到跟前,把自己的心愿说了出来。

“若我能见金宝之子出生,虽死亦无憾。即至九泉之下,见你们父亲时,也可欣然告之此佳音。”

儿子媳妇都是孝顺的,也知老人的日子是过一日少一日,当即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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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宝的母亲梅氏就出外去找媒人。

梅氏是个实诚人,自家儿子是啥情况,她毫不隐瞒,坦然告之,就是不愿日后因此弄出麻烦事。

只不过如此一来,不少看中张家家境的人就退缩了,谁敢把自家亲骨肉嫁给一个傻子呢?这可是要苦一辈子的事情。

就在这当儿,陈氏迎“难”而上了。她是不介意的,反正又不是让她亲生女儿嫁过去。

晓月自小被打骂怕了,不敢违背继母的命令。泪水往肚子咽,瘦弱的身躯套上不合身的喜服,就这么上了花轿。

新婚之夜,金宝瞧她蒙着红盖头觉得好玩,一把扯掉扔到帐顶上,抚掌大笑。

晓月无奈,虽说比他年纪小,但还是像姐姐般哄他入睡。

一整夜,就这么过去了。

初入夫家门,晓月谨小慎微,期望能以贤淑之姿赢得夫家上下之心。

金宝虽说脑子不好使,但本性是善良的,也分得清楚好坏。你好好跟他说话,他一点都不闹,而且还很听话。

虽说很多东西记不起来了,但他每日会坚持在房中写写画画。闲暇之余,晓月会领他出去玩会儿,两人相处得还算可以。

凭良心讲,拿夫家和娘家对比,晓月觉得待在这里要舒适许多。

梅氏为人厚道,只要儿媳妇对自己儿子好,她基本不会再要求什么。

她心里也清楚,金宝不懂如何行房,想要短期内让晓月怀孕,这不太可能,只能顺其自然。

所以有的时候,老太太心急问起,她还会帮晓月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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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情呢,就怕有个“但是”,让原本和谐的局面变得不和谐。

张家没有分家,梅氏每个月都会给三个儿媳妇一定的月例,作为他们那个小家的日常开支。

晓月领到的这份钱,就被陈氏给盯上了。每月她算准了日子,让李元常过去取。

晓月是个非常老实的孩子,不懂得怎么拒绝。也曾央求过父亲不要把钱全拿走,给自己留下一点。

李元常把眼一瞪,“你现在日子过好了,就把弟妹给忘了?”

说完,一把将晓月手中的钱抢走。

晓月手中空空,以至于金宝想要买东西时,她一文钱都拿不出。

很快,梅氏发现了不对劲。金宝隔三岔五地跑到自己这儿来拿东西,就连买块糖饼的钱都要问自己要,更别说是买纸墨了。

这搁在成亲前也没什么,问题是他们的份例都已经发下去了。而且,因着金宝的原因,他们所得的比另两个儿子要多。

梅氏若是再额外给他们,另外两个儿媳妇就要不满了,这一碗水总不能差得太多吧。

于是,她把晓月叫来询问,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叹了口气说:“既然你管不好一个小家,那以后你们的月例就放在我这,需要什么就来跟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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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这边事情好像是得到了解决,而李家那边呢,见从晓月这里拿不到钱了,陈氏感觉吃了好大的亏。

一边骂晓月是个没用的赔钱货,一边给李元常出主意,那就是直接问张家“借钱”。

既然都是亲家了,张家没有不借的道理。但借了后,还不还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果然,李元常开口,张家爽快地借给他。

一二三回都罢了,可四回五回地总借,张家就不太高兴了。

金宝的父亲张伟正跟妻子抱怨,这家人的女儿真是要不起,娶一个,简直要养他们一家人。谁家的钱不是辛苦赚来的?亏他李元常一个大老爷们做得出来。

梅氏苦笑,虽说做女儿的嫁了个有钱夫家,拿出点钱孝顺自己爹娘没错,但架不住总这么要的。

在这些事情当中,晓月是夹在中间最难做人的,处境很尴尬。妯娌们知道后,都挺瞧不起她娘家的。

事情不知被谁传到了张老太太耳里,老太太起初很不高兴。后来想了想,把梅氏叫到跟前。

交代她,“此事由男人们处理就行了,女眷们不许再提,免得让金宝为难。”

老太太非常疼爱小孙子,不认为他傻,而是把他当作正常孩子一样看待。同时,她也不容许别人轻视金宝。

晓月正是因为做到了这一点,才得到了她的认可。这可以说是老太太的底线,若是一旦触碰了底线,老太太是要翻脸不认人的。

过新年了,正月初二回门。因为这是金宝和晓月成亲后过的第一个春节,梅氏为他们准备了相当丰富的礼物去李家。

只是呢,这对夫妻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年还没过完,晓月就被张家一纸休书,弃为下堂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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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呢?李家的人把晓月给坑惨了。

成亲前,晓月在娘家是做惯了家务活的。这次回门,陈氏照旧把一摊子事都扔给她。她一忙,就顾不得金宝了,让两个弟弟陪他。

这两个孩子由陈氏所生,一个约十岁,一个约八岁,性子相当顽劣。见金宝脑子不好使,就各种欺负他。

金宝不理他们,他们就使坏招,找来尿桶要挂在他身上。

金宝不肯,他们就强迫。一人拖住金宝,一人把金宝的头往尿桶里按。

此举正巧被赶来的张家家仆看到了。

这个家仆是金宝的书僮左儿,本没跟着来,是老太太不放心,说多个人照看更好。

见到自己的主子被人这么对待,左儿当即冲上前去,扒拉开程家的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见状,以为他要打人,随手就把尿桶扔他身上。

左儿被尿泼了一身,新衣上尽是骚味。气得要命,握紧拳头本想打人,但还是使劲忍住了。

去找陈氏,“看你家两个儿子,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我家三少爷可是他们的姐夫啊!”

陈氏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说:“我儿年幼,懂不得什么事,莫要跟他们计较。”

那两个小孩很得意,在她背后对着左儿做鬼脸。

左儿气极,当即把金宝带回家,对着老太太好一顿控诉。

老太太气得差点昏倒,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疼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孙儿,居然被人如此作践。

当即骂道:“好个无礼的李家,立即把他女儿给我休了。”

老太太发话,张伟正夫妇俩不敢不从,着手去准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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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在河边洗衣裳,都不知道金宝是何时回的张家,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她赶回到张家,见到的就是一纸休书。

金宝不在家,已被送去邻县他舅舅家了。

晓月懵得很,哭着问梅氏为什么?

起先看到金宝的头发蓬乱,一脸受惊害怕的样子,梅氏是既心疼又生气,这完全是晓月没有照顾好啊。

等静下心想,可能她并不知情吧。但是呢,这个儿媳过于软弱,以后想要把金宝托付到她手中,怕是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梅氏没有责怪晓月,仅是淡淡地回了句:“你不适合做金宝的妻子。”

考虑到天色已晚,梅氏让她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叫她走的。

也是在这晚,有个使婢见晓月哭得可怜,悄悄把缘由告诉了她。

晓月这才明白,自己娘家人做得有多么过分。

同时,心中对金宝愧疚得很,他那时一定受了极大的委屈。

晓月离开张家时,只带了几件随身衣物和两床被褥,这是陈氏给她的陪嫁。

张家人宽厚,梅氏送给她的金银饰品未收回。但晓月没拿,拿了心亏呢。

回到娘家,李元常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责怪她不争气。

晓月心如刀绞,整日里以泪洗面,又被陈氏指着脸骂,“过年给我家找晦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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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初六,陈氏找媒人冯婆把她嫁去井上村一户赵姓人家,彩礼收了对方二十两银子。

冯婆还是之前牵线张家的那个,知道陈氏此人难缠,把所知赵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

家主赵方早逝,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家里有个店铺,由赵方妻子蒙氏打理。

女人要独力撑起店和一个家,需要付出很大的气力。久而久之,蒙氏被生活磨得相当泼辣。

赵家儿子名叫赵天宇,本来小伙子身体挺健壮的,可去了一趟县里拿货,不知怎的就染上了肺痨,久治不愈。

眼看人就要不行了,蒙氏怕儿子去阴间后成为孤魂野鬼,所以就着急着找个女子跟他成亲。明面上说是为了冲喜,实则是打算配阴婚。

看到这里,有人会问,配阴婚不是应该两个已故的人吗?就算赵天宇不行了,可晓月的身体不还好好的吗?

这就是赵家为何肯出二十两高价彩礼的原因了。赵天宇过世后,晓月得为他守寡一辈子。

虽说事情做得是很不道德,但蒙氏管不了那么多。

当然,她跟冯婆没讲得如此详细,甚至连自家儿子快不行了也没说。

这些消息都是冯婆自个儿打听到,外加揣摩出来的。她全都告知陈氏,让她自己考量。

陈氏哪里会管继女的死活,只要有钱就行。根本不作考虑,当即就一口答应下来。

但真实情形,她是瞒着晓月的,而且还把赵家吹得天花乱坠。

可就算她把赵家儿子夸成一朵花,晓月也是不肯改嫁的,说:“好女不事二夫,我情愿绞了头发当姑子。”

见她软硬不吃,把陈氏惹恼了,对她好一顿痛骂。

李元常也在旁边帮腔:“你不嫁,就给老子滚出这个家。”

面对父亲的冷酷无情,素来懦弱的晓月终于反抗了一回,她流着眼泪问李元常:“父亲,自我亲生母亲过世后,您可有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可惜,李元常对这话无动于衷,举手给了她一巴掌:“老子让你嫁谁就嫁谁,哪这么多挑挑拣拣。”

陈氏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都是做不了事,张嘴要吃饭的。

一大家子人就指望着李元常赚钱养活,而他这个人吧,又没啥本事,赚不到什么钱。

原本晓月嫁给张家,还能从人家那儿捞一点。但现在晓月被张家给休了,这就意味着断了“钱”路。

断了“钱”路,连给儿子以后娶媳妇的钱也没法攒了,这怎么不让李元常心里窝火呢?

现在有送上门的二十两银子,这笔数字不小,他与陈氏一样,不愿白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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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元宵,李元常做好了打算,不管晓月同不同意,绑都要把她绑上花轿。

为防晓月逃跑,陈氏把她反锁在屋里,让两个儿子手中拿着烧火棍在门口轮流看管。

“给我盯紧了,不许她逃掉,否则你俩没鸡腿吃。”

“娘,您放心,我两个保准把门窗看得紧紧的。爹说了,大姐敢逃,就让我们把她的腿打断。”

两个孩子昂着头,挺着胸膛,好似接到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任务。

屋里的晓月听得清清楚楚,心寒透顶,泪流满面。

这就是自己的亲人吗?连陌生人都不如。

元宵这天,迎亲的轿子停在李家门口,吹打乐声挺欢快,瞧上去挺喜庆。

可屋里就不是这样了,晓月死活不肯上花轿,拼命哀求父亲放过自己。

李元常哪里肯听,让陈氏把绳子拿来,两人一起,捆绑住晓月的手脚。

晓月高声呼喊“救命”,被李元常朝头上扇了两巴掌。

晓月忍着痛,仍然呼喊,希望有邻居听到声音,能来帮帮自己。

可外面的吹打乐太响了,且邻居都在外面瞧热闹,哪会想到屋里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陈氏找来一块破布,堵住了晓月的嘴。晓月挣扎着把头往墙上撞,额头破了,流了一脸的血。此刻,她完全是起了想死的心。

陈氏的小女儿五岁,看到此情景很害怕,央求道:“大姐好可怜,放过她吧。”

平常顽劣的两个儿子,此时也起了怜悯之心,“大姐终究是咱家的人,爹娘别这么对她。这么下去,大姐会死的。”

若李元常此时能听进这些话,就没后面的事了。但他觉得此女忤逆,令自己面子下不来。就像疯了般,对晓月拳打脚踢。

两拳三脚下去,下一刻,他的脑袋被个飞来的板凳砸中,当即头破血流。

这个板凳是谁砸的呢?

是金宝。

他从舅舅家拜年回来,没看到晓月,就到处找。

梅氏跟他说,晓月不是他媳妇,回家了,以后也不来了。

平常晓月和金宝相处得还不错,这下金宝就不依了,吵闹着要梅氏把人带来陪他玩。

梅氏被吵得头痛,不理他。

金宝便去找左儿,要他带自己去寻找晓月。

左儿是听说了晓月被休的事,他心底里也有盘算。晓月对少爷好,对底下的人也好,这以后倘若换了个厉害的少夫人,还不知会怎么着。

于是呢,他就答应下来。但也长了个心眼,今日商铺歇业过节,伙计们闲着没事做,左儿就叫了七八个人一起前去。

没想到这会儿还真全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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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脑子虽迟钝,但最护自己身边的人。见到晓月被打得很惨,他哪管打人者是谁,操起地上的板凳就砸了过去。

由于动作太快,左儿没反应过来,顾不得拦。他替李元常庆幸,还好少爷拿的不是砖块,否则非得把人当场砸死。

晓月看到金宝,激动得很,身子挣扎着就更厉害了。嘴里不停地发出“唔唔”声,示意金宝救她。

陈氏见到李元常被打,惊叫起来,顾不得按住晓月,上前就要来打金宝。

被左儿挡住,“休要动手,以理服人。”

“讲你娘的理。”陈氏嘴里骂骂咧咧,仍要举手去打金宝。

左儿挡在金宝前面,不让她碰到自家少爷。

双方拉扯的动静太大,外头迎亲的人看到了,又得知金宝是晓月的前夫,以为他们是来抢新娘的。二十两银子岂能白花?于是一窝蜂也进来抢。

见状,左儿跳起来招呼张家的伙计们,“兄弟们,还等啥呢,护好咱家三少爷。”

金宝此刻站去了晓月身旁,对方一来抢人,势必就会伤到他。

张家的伙计不知晓月被休一事,以为李家欺负人,为了贪银子把个女儿嫁两道,于是直接上手,与对方打起来。

屋子也就那么大,又这么多人,现场乱得一塌糊涂。

左儿浑水摸鱼,报初二那天被泼尿之仇。照着李家两小子扇了几巴掌,陈氏也没被他放过。反正现场乱哄哄的,谁动的手,搞的鬼清。

受空间狭小限制,势必会影响到自身武力的发挥。好几个人从这间屋子打到了另一间屋子,且战况激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们之间有仇。

李家像被拆家一样,里面的家具被砸得没一件完整的。

李元常本就受了伤,又被张家人明里暗里地打几下,再见到家中的情形,气急攻心之下晕了过去。

头发被拉扯得如同鸡窝的陈氏见状,惊恐大叫,“不得了不得了,死人了死人了。”

听到死了人,外面看热闹的人纷纷喊着“造孽”,有人拔腿就去报官。

官差听到出了人命案,也不敢耽搁,迅速赶到。

不知是衙门里的人嗓门太大还是怎的,两个官差刚凑到李元常面前,没等他们伸手试他鼻息,李元常就醒了。

醒来得很是时候,左儿松了一口气。人活着就好,否则大家都要吃官司。

但即便如此,今日闹事的一众人等,还是全都被请去了衙门。

晓月是被张家伙计抬去的,不是没人想到给她松绑,而是被左儿拦住了。

他提醒众人,“咱别破坏证据。”

谁家嫁女儿,会把女儿五花大绑?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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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县令首先对配阴婚一事就很反感。再加上晓月被松绑、拿掉嘴中的破布后,对李元常和陈氏夫妇进行了一番血泪控诉。

使得县令忍不住痛斥李元常:“虎毒尚且不食子,不说你这做父亲的偏心,好歹不能害自己女儿吧。人之渣滓如你者,真乃男子之耻也。”

此刻在公堂,李元常无比地想再次晕过去。然而事与愿违,尽管他的头和身体都疼痛得很,可意识却异常的清醒。

县官判晓月与赵家的婚事取消,李元常归还赵家的彩礼钱。这场闹剧纯属他李元常夫妇贪心引起,所遇种种,皆为他活该。

金宝情急之下动手,那是救人心切。再加上他的脑子曾经受过损,不似正常人,故对他打人的行为不追究。

然后,县令又对赵家人进行了一番教化,用活人配阴婚,实属缺德。即便到了阴府,也会被先人唾骂,实不为后代积德的事。

等张家几个主事的人匆匆赶到,正好就听到了此判决。

张伟正与县令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当即心领神会。

这件事情,着实是县令偏帮了张家。

张家的人很厚道,有几回县里遭灾,县令召集商户捐助物资。张家虽不是捐得最多的,但回回都是第一个带头的。

是以,县令念着这家人的德,遇事也是能帮则帮。

毕竟,情理法,情还是摆在最前头,在不违法的前提下,承了人家的情就得还。

见没事了,金宝很高兴,拉着晓月的手就走,“回家。”

晓月没有动,回家?回哪个家啊。

张家,把她休了;娘家,回去又是入火坑。一时间,她心中再度苦涩起来。

陈氏从地上爬起,阴冷地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回去坐等看她李晓月的笑话,李元常定不会饶过她。

这一幕,刚巧被张伟正瞧在眼里。略略一沉吟,拱手向还未下堂的县令提出请求,“此前因家中误会,将李家长女休弃。现误会澄清,还请大人允许草民将休书收回。”

县令虽弄不明白张家因何事出具休书,但觉得李元常夫妇俩都不是什么好货。是以,摆了摆手,道:“此事找当值官吏办理即可。”

晓月喜出望外,想要给张伟正下跪表示感激,被他拦住,“有话回家再说。”

随即,金宝乐呵呵地拉着晓月,催促左儿,“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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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张家,已有人早一步将此事禀报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了解自家儿子,定是心软所致,当时没表态。

晚饭后,她让人把晓月叫到跟前,问道:“今日闹了这么一大场,你有何想法?”

晓月以为老太太还是想赶自己走,含泪跪下,“祖母,孙媳用身家性命保证,日后一定把夫君照顾好。”

听罢,老太太重重地把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自始至终,你都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见她神情愠怒,晓月慌忙点头,接着又摇头,“孙媳知道的,是孙媳疏忽大意,让夫君受了委屈,以后不会再有此种事情发生。”

老太太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啊,经历了这么大一场事,还没弄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软弱无能遭人欺,你得有自个儿的主见。”

见晓月还是懵懂的样子,无力地挥了挥手,“我累了,你先下去吧。记住,你身后不是无人可依,试着去了解金宝,他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晓月点头,慢慢退下,回到房中想了很久很久。

在娘家生活这么多年,生怕得罪任何一人。可最后,自己还是成为父亲继母捞钱的工具。

此前在张家,她总以为金宝傻,自己得像姐姐带弟弟般各种哄着他。可是细想想,在大年初二回门前,张家哪一个人对自己不好呢?

吃穿用度,梅氏给她的,从没比两位嫂嫂少。两位嫂嫂娘家富裕,但凡出外采买,看见有趣的东西,总不忘给她带一份。

这一切,不是看她晓月的面子,而是全因有金宝在。

祖母没有说错,金宝才是她的依靠。而她忽略了这点,才会一次次向父亲继母妥协,任他们摆布。

想通透了后,晓月从此就当自己没有娘家,不再主动回去。

倒是李元常托他人带过几回口信,以各种理由让她回家。

晓月没回应,遇上过节需要送礼,她会请人代为送去礼物,而自己是不愿再踏入那家门一步。

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就好比李元常是她亲生父亲的事实。但是否与他保持联系,是否接近那个家庭,晓月认为自己有权做出选择。

晓月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张家如此宽厚待她,她也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回报。

对于金宝,她也在认真了解。如老太太所言,真的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堪。

虽然没有办法写出如以往那般富有文采的文章,但金宝的一笔字极好,画的画也很好,有他自己独特的视角,即便是同龄人中在学堂里刻苦学习的佼佼者也难以比拟。因此,常有人慕名而来张家求取墨宝。

这正是老太太不认为自己宝贝孙子傻的原因——尽管他有些方面的才能受到了限制,但并没有影响他在其他方面大放异彩。这样的孩子,真的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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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吃完月饼,晓月领着金宝去附近的河边放水灯祈福。

有人来得早,河面上已经有了不少水灯。随着微风吹拂,这些水灯缓缓漂浮在河面上,形成一条条流动的光带。

灯光与月光交织,仿佛天上的星星落在河中。

金宝拍掌笑道,“好美,咱们也放。”

就在这当儿,两驾马车行了过来,在离他们三尺外停住。

从车上最先下来一些人,有男有女,而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婆,由人扶着下了车。

一群人如众星捧月般,拥着婆婆往河边过来。从她的衣着打扮来看,非富即贵,气质不凡。

金宝目不转睛地盯着婆婆看,晓月几次让他去放水灯,皆没反应。

遂拉着他的手,低声说道:“别这么总盯着人,不太好呢。”

突然,金宝挣脱开她,向婆婆跑去。

结果被人拦住,呵斥道:“不得无礼!”

金宝不理,高高举起手中的花灯,“许婆婆,给您灯哦。”

婆婆诧异,盯着他看了半晌,说道:“小金宝都长这么大了啊,可是还记得婆婆带你放的第一盏灯?”

金宝茫然,不知怎么回答。

晓月跑过来拉他走,一面跟人道歉,“我夫君不记得事情,还请不要见怪。”

“慢着。”婆婆制止了她,让人把金宝带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后,笑道:“你祖母在信中三番五次地催促老身过来。放心,你的病啊,老身能治。”

晓月懵懵地看着他们,直到婆婆去了张家以后,她才知道内情。

原来,许婆婆与张家老太太是闺中密友。许家本是杏林世家,医术了得。但到许婆婆这一代,家中只有此一独女,没有男丁。

而许婆婆的儿子很会读书,欲往仕途发展。是以,许家的医馆早就没开了。

随着儿子官职的升迁,许婆婆跟随他前往了外地。因通信不便利,她与张家老太太之间的联系也就此中断了。

金宝生病后,总是治不好,张家老太太自然就想起了这位闺中好友。

几年来多方打听,直到年初,才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原来许婆婆的儿子后来去了京城,做了大官。

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还会念旧情,但张家老太太执意写出多封信求助。

这些信,许婆婆都收到了。但她的年纪也大了,家人不放心她前来。

最后,还是许婆婆坚持,“解人之困,胜过庙中万千香火。”

所以她就来了此地,还凑巧就遇上了金宝。而更为难得的是,金宝居然还记得她。

许婆婆深得许家医术真传,擅长针灸。在张家住了一段时日,真的就把金宝的病治好了。

她是看着金宝长大的,觉得他荒废了这么多年光阴,实在可惜。回京时,便把金宝带去京城求学。

陪同的只有左儿,晓月没去,留在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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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凭着精湛的书法和画技,金宝很快便崭露头角。半年后,正好是科试时间,他本想着去试试,结果很幸运地考中。

消息传到张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为他高兴。晓月也高兴,但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和金宝的距离是越来越大。

因为,金宝从来没有书信给她,也未托人带来只言片语。

一年多后,张老太太过世,金宝回家奔丧。

他心中太过悲伤,直到丧期结束离开,跟晓月说的话,用五个手指都能数过来。

后来四年,金宝都没有回来过,哪怕是期间中了举人。

张伟正去京城看过他几回,回来也没说什么,只说他相当勤奋读书。

日子久了,晓月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过了半年多,一个天大的喜讯传到张家,金宝中状元了,被皇上任命为翰林院修撰。

大家先是跟张伟正夫妇道喜,接着又恭喜晓月。

晓月面上带笑,心里却有些悲凉,这次金宝会回来吗?他以后应该会重新娶妻生子吧。

过了些日子,金宝回家了,先是拜见父母,而后去老太太坟墓上祭拜。

一整天下来,由于围着他的人太多了,晓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更别说跟他讲话了。

看着金宝俊俏的面庞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晓月只觉得心酸。

夜里,她把被褥铺好,一直等到很晚,以为金宝不会来了,准备熄灯上床睡觉。

这时,门响了,随即一人如旋风般走进来,伸手把她紧紧抱住,“这些年,辛苦你了。”

金宝的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酒味,晓月迟疑了一下,道:“我去替你煮碗醒酒汤。”

“不急,先把洞房补上。”金宝嘟哝了一句,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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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在家的这段时间,晓月过得像做梦一样。金宝温柔体贴,梅氏令人每天更换不同的补汤,其他人则笑得暧昧。

有天,晓月听到梅氏跟金宝感慨地说道:“若你祖母还在,该有多好。”

张老太太在世时,最想看到的就是金宝有自己的孩子。

晓月心中便有了压力,她无法确定丈夫在家的这段日子,自己能顺利怀上身孕。

等金宝回京的归期还差三日时,晓月忍不住实话实说了。

金宝安慰她,“不着急,我们来日方长。”

晓月不知道下次见面又将是几年之后,她感到自己对不起老太太,一时之间坐在床沿,泪水不禁滑落。

金宝先是莫名其妙,转而了然,将她抱入自己怀中,“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分开。”

回京上任时,金宝带着晓月一起,他原本就没打算丢下她。

前些年之所以没回家,是因为他想尽快拼出一番成绩。

记得他考中童生的那天,祖母笑眯眯地跟他讲,“要是咱家也能出一个状元郎就好了。”

祖母对自己的恩情比天还大,所以金宝就想圆了她这个梦。

至于生孩子,这件事情还真的不用太着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伴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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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在晓月生下第二个儿子之际,她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当年金宝被点为状元郎时,皇上曾想招他为驸马,但被他婉言谢绝了。

金宝述说了自己和妻子的特殊经历,最后说道:“公主金枝玉叶,无我也能安好。而我妻则不然,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听此,皇上没有责怪他,反倒认为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当时有人认为金宝是在沽名钓誉,金宝没解释,只是平静地回应说:“岁月会见证一切。”

其实吧,晓月对金宝的执着也感到好奇。有一次,忍不住问他:“那几年你一封信都没有给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金宝愣了一下,而后红了耳根,用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你不识字,即便我写了信,你必要拿给旁人念给你听。夫妻房中之语,岂能让他人知?”

步入中年后,金宝对晓月仍然很好,从未踏足风花雪月之地。

曾经的同窗好奇,问他:“你对妻子是爱多过于责任,还是责任多过于爱?”

金宝没作思考,答道:“爱与责并重。日久情深,责亦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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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经常说,女人一生中有两次投胎,一次是出生,另一次就是婚姻。

晓月常常感慨自己的命不好,但所幸遇上了张家人,遇上了金宝,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

这话听多了,金宝耳朵里都要成茧,他双手一摊,“好吧,我跟你说实话,我的第二次生命才是你给的。”

趁着晓月发愣,他接着又甩出一句,“那年我溺水,若是你拉我上岸后就去喊人来救,你会是张家最大的功臣。”

说完,他得意地走了,让晓月自个儿想去。

那年,金宝偷跑出去戏水,准备上岸时,小腿突然发生抽筋。

岸边只有正在洗衣裳的晓月,金宝向她发出求救。

晓月慌乱得很,也不知该怎么办。于是把手中的木杵伸向他,试图拉他过来。

可年仅十岁的她,没有多少气力,根本就拉不动。情急之下,她跳下水,使劲从金宝身后把他往岸上推。

金宝根本无法站起来,后面的推力,只能让他的头部频频向岸边撞击。

所以后来金宝想,自己可能不是因为溺水时间太长让脑子受损,纯粹是被撞傻了。

好不容易把金宝拖上岸后,晓月以为他没事,又担心在外时间长了被陈氏骂,所以端起盆子就走了。

张家自始至终不知道救金宝的人是谁,金宝被许婆婆治好后,才想起来了。

但他没跟晓月说,只是跟左儿感慨,原来两人的纠缠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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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晓月六十岁,儿孙们都来给她祝寿,金宝写了一幅字送给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几句诗不仅是他们情感的见证,更是两人一生相伴的承诺。无论经历多少风雨,他们都紧紧相依,共度每一个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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