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一级自由独立勋章"获得者柴云振荣获"七一勋章"。由于柴云振在2018年12月已经去世,他的儿子柴兵荣为父亲代领"七一勋章"。
1980年,金日成抵达北京,参加抗美援朝30周年纪念活动,在与邓小平的交谈中,两人很自然地谈到了30年前的那场战争,金日成说他对黄继光、邱少云、赖永泽、柴云振等4位四川籍英雄印象特别深刻。
而在这4位英雄中,除了牺牲的黄继光和邱少云之外,赖永泽已经找到,而柴云振当时依旧是下落不明,不知在哪里?1952年5月1日,志愿军司令部授予15军45师134团3营8连7班班长柴云振"一级战斗英雄"称号,记特等功一次。在297万多名志愿军中,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的只有50人。然而,在表彰柴云振的英雄事迹时,却没有人来领取奖章,所以勋章一直都暂时存放在15军军部。
志愿军15军是由刘伯承、邓小平领导的第二野战军改编而成的,军长是秦基伟。 正好,他当时担任北京军区司令员,也参加了与金日成的会见,他对于柴云振的情况非常了解。
事实上在1954年,志愿军回国以后,秦基伟等领导就指示有关部门查找柴云振的下落,根据一份当时保留下来的花名册,给柴云振所在的乐池县发了一份调查函,而乐池县政府回函说该县查无此人。后来才搞清楚,由于当时的后勤工作并不完善。在那份花名册的籍贯栏里,只是简单地填了县名,而且县名岳池还被写成了"乐池",因为当时大部分战士文化程度不高,籍贯都是自己口述,由文书来填写,而在四川话中,"岳"与"乐"同音。所以,原本是岳池县的柴云振,就被文书写成了乐池县。
这么一来,在乐池县自然就查无此人,后来,部队经过几次整编,驻地也不断变动,原先的一些老同志调走的调走,退役的退役,寻找柴云振的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听到金日成的问话,秦基伟回答说:"我们暂时还没有柴云振的消息,一旦打听到他的下落,一定及时报告。"邓小平听了秦基伟的介绍,立即指示说:"尽快派人寻找柴云振。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大海捞针,也要把他捞出来!"
于是,15军再次组织了对柴云振的寻找,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到了15军军史组的头上。而军史组的组长李天恩曾经是志愿军15军军部《战场报》的记者。军史组感到责任重大,中朝两国的领导都在关注这个“一级战斗英雄”,可已经过去近30年了,寻找工作应该从哪里入手呢?
军史组把目光放在了李天恩身上,他们以为组长李天恩是目前15军唯一见过柴云振的人,柴云振的英雄事迹就是他采访报道出来的。然而,李天恩却说:"我也没有见到过他本人。柴云振当时是志愿军15军45师134团3营8连7班的班长,在得知他的英雄事迹之后,我就去团里采访,但是没有见到他,关于柴云振英雄事迹的报道,都是根据他幸存的战友口述而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天恩把大家带进了30年前的那场战斗。1951年5月28日拂晓,志愿军大部队撤退时,美军第25师等部队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尾随而至,柴云振所在志愿军45师134团担负这次掩护任务,经过5天5夜的激战,双方伤亡都很大。志愿军丢掉了两个山头,敌人逼近前沿阵地,情况十分危急。
营长武尚志命令柴云振带领另外9名战士主动出击,坚决夺回被敌人占领的两个山头,堵住敌人进攻的缺口。晚上,柴云振带领5人,趁敌人照明弹熄灭的间隙匍匐前进,快速跃入弹坑隐蔽,巧妙地绕到了敌人的山脚下;留下的另外4名战士担任掩护,从不同的方向向敌人放冷枪,分散敌军注意力。柴云振带领5名战士从侧后爬上了山头,夺回了阵地,2个山头很快就回到了我军的手里。
天亮后,敌军随即展开大规模反扑。柴云振等人虽然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但5名战士相继中弹牺牲,其余的人也都负伤了,7班只剩下了5个人。
等打到第7天凌晨,阵地上只剩下柴云振和孙鸿法。敌人在山头架起了重机枪,对着营部扫射,压得营部的人抬不起头来,营长武尚志喊到,"7班,坚决把山头给我夺回来!"2个人趁黑摸了上去,柴云振一梭子弹扫光,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夺取了敌人的重机枪。立马对着敌人的阵地,'哒哒哒哒'扫射,1000发子弹,一口气打完了才松手。
柴云振的7班,这一仗消灭了200多个敌人。 此时的柴云振虽然已经完成了营长交代的任务,但此刻人手太少,刚刚夺回来的阵地,很有可能再次被敌人夺回去。 于是,本应该固守待援的柴云振,在观察完战场形势后,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对孙鸿法说:"你留在阵地上,我悄悄摸过去,给敌人一个冷不防,把指挥所给他端了。" 还没有等孙鸿发反应过来,柴云振就已经摸出战壕,利用地形,绕过了敌人的哨兵,摸到了敌人的指挥所跟前。 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拉下手榴弹引线就直接往里面扔,几声爆炸过后,工事门被炸垮了,里面也没有了鬼哭狼嚎地惨叫。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对地形的熟悉,柴云振只身捣毁了敌人的指挥所。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4个敌人,柴云振马上抢先扣动了扳机,3个敌人应声倒下,可这时子弹也打光了,剩下的一个黑大个正伸手去摸枪。换弹匣肯定是来不及了,柴云振他直接飞身扑了过去,带人带枪把敌人按在了交通壕里,2人随即厮打了起来。
由于美国黑人牛高马大,柴云振渐渐落了下风。 那天夜里下了雷阵雨,交通壕里本来有很多水,两个人滚来打去,把水都滚干了,都成了泥巴人。扭打中,柴云振揪掉了黑大个的一只耳朵,然后,双手攥拳猛击黑大个的脑袋,接着,又伸出手指去击打黑大个的眼睛。不料,黑大个顺势把头往后一仰,张开嘴巴,直接咬断了柴云振的右手食指。
剧烈的疼痛使柴云振两眼发黑,黑大个趁机抓起一块石头,对着他的脑袋狠狠地砸来。柴云振顿时感觉天崩地裂,很快失去了知觉。 他的脸、鼻子、嘴巴、脑袋,都被敌人砸得血肉模糊。慢慢地,四肢没有力气了,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黑大个一顿乱砸,看柴云振一动不动,以为把他砸死了。
这时候志愿军后续部队冲上来了,黑大个也想活命,就赶紧爬起来跑了。朴达峰2号山头突然安静了下来,听不到枪炮声和怒吼声。使柴云振突然苏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见那个黑大个已经跑出很远了,强忍着剧痛往前爬,捡起地上的一把枪。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瞄准黑大个,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黑大个应声倒下。柴云振再次昏了过去。
增援部队赶到后,卫生兵为昏迷中的柴云振进行简单包扎后,孙鸿法就把他背下了阵地。战斗结束之后,志愿军总政治部发布命令,授予柴云振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光荣称号。 不过,此时的柴云振处在昏迷当中,对于后面发生的一切,他全然不知。
如今30年过去了,想要找到柴云振并不容易,军史组专门开会研究对策。身为组长的李天恩是一个非常有责任感的老同志,他满怀深情地说:"我们这一辈人年纪都不小了,趁我们这些了解情况的还活着,一定要把柴云振的下落搞清楚。否则,无法向秦军长(当时秦基伟已经是北京军区司令,老部下依旧习惯称呼他为军长)和小平同志交代!从根本上讲,我们寻找英雄的意义不仅在于是不是能够找到柴云振这个人,而是要让大家知道,凡是为国家和人民做出贡献的英雄,国家和人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
李天恩想到了孙鸿法,他和柴云振一起参加过朴达峰阻击战,是他把柴云振从阵地上背下来的,自己又亲自采访过他。于是决定先从找孙鸿发下手,看他能不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没多久,李天恩就通过老战友的关系,在山西运城找到了孙鸿发,军史组立即派人直奔山西运城。 孙鸿法听军史组说明来意,思索了一会儿,便说:"我把他送到救护所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他是在战斗开始之前,从师部一个单位调到我们连的。具体那个单位我也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和他接触的不多,只记得他是个中等个头,其他情况都不太了解,更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人?"
就在军史组以为要无功而返之际,孙鸿法提供的一个线索,成为找到柴云振的关键。他说到:"和柴云振讲话的时候,他说话的腔调和我熟悉的一个四川战友完全一样。"这个线索让军史组的同志顿时来了精神,这一趟总算是没有白跑,至少知道柴云振可能是四川人。入朝作战之前,15军就在西南剿匪,有很多四川的热血青年参军入伍,黄继光也是那时入伍的。因此,柴云振是四川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军史组马不停蹄,立马到四川省民政厅去查优抚档案,终于在一份花名册上找到了一点线索。 可花名册上只记载了一个叫"柴云正"的名字,其他项目全部都是空白的。 这个"柴云正"是不是就是要找的"柴云振"呢? 于是,民政厅立即向各地、市、县发出协查"柴云正"的通知。
但是,让军史组再一次感到失望,花名册上的"柴云正"也没有找到。 但是,军史组组长李天恩认为,这个“柴云正”很有可能就是柴云振,因为那个年代的人文化程度不高,把字写错了、只有一字之差、字不同读音相同等情况比比皆是。
于是,15军在《四川日报》刊登了一则特别的寻人启事,启事四周围着方框,特别显眼。
寻人启事发出10多天后,1984年9月23日,军部司令部值班室转来岗哨的电话,报告说从四川来了一个老头,自称叫"柴云政",要见报纸上的领导。
后来,柴云振的儿子柴兵荣回忆,1984年,他高中毕业后在乡农机站开拖拉机。在加油站加油时,加油站里一份《四川日报》报纸上的启事引起了他的注意。报纸上刊登的情况与爸爸高度吻合,感觉爸爸就是部队要找的人。于是,一路狂奔,回家对爸爸说到:"爸,你的老部队在找你。" 柴云振看了启事说:"我叫柴云政,这个人叫柴云振,我没有荣立特等功,也不是战斗英雄……"于是,柴兵荣找来亲戚,劝说爸爸去部队核实一下。但是,柴云振依旧不同意,怕给部队添麻烦。
柴兵荣急了,看到部队找得这么辛苦,决定自己去一趟孝感,找部队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柴云振拗不过,才答应和儿子一起去看看。为凑路费,他们卖了一头猪,卖了100块钱。在火车上站了两天两夜,来到了湖北孝感。
李天恩接到岗哨的报告,立刻激动起来,一路小跑着直奔营院大门口。他看到一个微微驼背,头上戴着草帽,穿着一身粗布黑衣裤和一双水胶鞋的老汉,大约50多岁,鞋子和裤腿上溅满了泥浆,脸上苍老得像是开裂树皮。 老汉看到李天恩跑了过来,立即掏出自己的复员退伍证和残废证,自我介绍说:"我叫柴云政,村里人都说你们登报找的那个人是我。"
李天恩走上去和老汉握手,发觉他缺了根手指头。连忙把老汉领到了军史组的接待室,试探性地和他谈起朴达峰阻击战,并询问他后来的一些情况。老汉的记性不错,他所叙述的情况和军史组掌握的情况完全一致。手指是在朝鲜战场上被一个黑大个咬断的。头顶上的24个伤疤清晰可见。
柴云振说到:"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围着许多穿白大褂的人,他们说我能醒过来就是个奇迹。"后来,柴云振才知道自己是作为危重病人,被前线用飞机送回国内,在内蒙古包头市部队医院接受治疗。治疗了大概一年多,和原部队也就此失去了联系。
1952年4月,他在医院办了手续,复员回了四川省岳池县大佛乡。领了80元钱,还有1000斤大米的票据。大部队从朝鲜回国的情况,他是后来才知道的。柴云振说:"我那时候想的是,我已经残废了,回部队只能给国家增加负担,国家的经济好困难喽。和那么多死在朝鲜的战友比起来,我已经是运气最好的了,还有啥子想不通的呢?那就算了嘛,今天仗也打完了,人也打残废了,自己自力更生就最好。"
复员回岳池老家后,柴云振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从来没有向别人及自己的功绩,连自己儿女都被他蒙在鼓里。当地人只知他参加过抗美援朝,仅此而已。因为柴云振放弃了相关的优抚政策,所以民政厅找“柴云正”自然就找不到他。
当李天恩问起,你为什么退伍证上是"柴云阵"时,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是说不清楚。这时恰逢15军要举行上甘岭战役胜利32周年纪念活动,军史组给山西的孙鸿法发去了邀请函,孙鸿法立即动身返回部队。
为了慎重起见,军史组在事先没有告知孙鸿发和柴云振的情况下,设计了让2人会面的场景。当孙鸿法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时,柴云振就紧紧地盯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2人立马就认出了对方,急步走上前,紧紧地抱在一起,眼泪哗哗往下流。
这次纪念活动上,柴云振多个不同名字的谜底也揭开了。原来柴云振原是师部警卫连的,在朴达峰阻击战之前,临时抽调到134团8连。柴云振刚到警卫连时叫"柴云正",填写花名册时文书错把他的名字记为了"柴云政"。因为负责送兵的人,按照师部文书的山东口音又把他的名字写成了"柴云振",所以134团的战友就误以为他叫柴云振。退伍时,医院文书又错写成"柴云阵"。在那个年代,在人的姓名中,除"姓"和"字辈"必须准确外,其他字怎么写都比较随意。
找到英雄柴云振的消息,也很快在中朝两军传播开来。原15军军长,时任北京军区司令员的秦基伟也派人前往四川岳池县,把柴云振接到北京,特地设家宴,请柴云振到家里做客。 志愿军老首长杨成武、洪学智等人分别接见了他,亲自把存放了33年的"一级战斗英雄"勋章颁发给柴云振。
应金日成的邀请,经中央军委的批准,1985年10月,柴云振去朝鲜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35周年纪念"活动。其间,金日成两次接见柴云振,并给他颁发了"一级自由独立勋章"。
柴云振同金日成一起,到朝鲜军事博物馆参观,他看到自己的"遗像"与黄继光、邱少云等英雄并排摆放,翻译还还告诉他,在当年的朴达峰阵地上为他立了一块烈士碑。 柴云振对陪同的朝鲜工作人员说:"我还活着呢!这'遗像'我得带回去!" 征得朝鲜的同意后,柴云振亲手把自己的"遗像"揭了下来,至今还保存在家中。
2018年12月26日,一级战斗英雄柴云振安详逝世,享年9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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