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峰城已经记不清组织了多少批敢死队出击了。他只记得每次出击,数百人的敢死队回不来几个。这时台儿庄三分之二已为日军占据,日方电台已经宣布将台儿庄全部占领了。池峰城觉得再拼下去,不用多久,31师将全军覆灭,便向老上级孙连伸请示,可否转移阵地,暂时撤到运河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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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连仲实在没法拒绝池峰城。一师之众已在一个小小的台儿庄与日军重兵血战了8昼夜,对这样一支部队,他能说什么呢? 何况31师是第二集团军的王牌,这样个消耗法不是等于在拿刀剜他的这心头肉吗?他心疼啊!

电话打到了徐州长官部。参谋处长黎行恕深感事大,不敢作主,乃请示参谋长徐祖贻。徐更是认为事关全局,须由李宗仁决定。

这时的李宗仁,在长官部里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最初,他是利用日军骄狂轻敌的心理,在台儿庄设下圈套,让孙连仲把矶谷缠住,往口袋里拖。待台儿庄守军把日军消耗得差不多时,再让汤恩伯南下,从日军背后攻击,扎住口袋,把矶谷师团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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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连仲部池峰城师已伤亡七成,矶谷也被消耗得精疲力竭了,但这个负责扎口袋的汤恩伯却跟他捣起蛋来。李宗仁三令五申要汤部火速南下,夹击敌军,汤恩伯却推三阻四,仍在姑婆山逡巡不前。如果汤部不能及时赶到,孙连仲付出的重大牺牲将没有任何意义不说,矶谷师团用不了多少时间便能喘过气来,那时,日军直捣徐州,整个鲁南会战将使中国惨败,武汉也保不住,中国抗战将一片黑暗。

这时的李宗仁不得不求助于那个把他推向油锅的大人物。蒋介石从全局出发,也急切希望李宗仁能阻住强敌,使武汉有时间布防,就给了李宗仁“一把先斩后奏的上方宝剑”。

4月2日,已失去耐心的李宗仁对汤恩伯训斥道:我已受武汉之命,如有所属再不听军令,致误战机,当照韩复榘的前例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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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恩伯受到震慑,这才答应全师南下。

李宗仁预计汤军团4月4日可进至台儿庄部,因此命令参谋处告诉孙连仲集团,必须死守,决不许后撤。

没多久,孙连仲又来了电话,要求与李长官说话。李宗仁接过听筒。

“报告长官,”孙连仲在电话里说, “第2集团军已伤亡十分之七,敌人火力太强,攻势过猛,但是我们也把敌人消耗得差不多子,可否请长官答应暂时撤退到运河南岸,好让第2集团军留点种子,这也是长官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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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早与张自忠等一批西北军将领有过接触,深知这些西北汉子忠厚老实。若非不得已,孙连仲绝不会把话说得如此哀婉。但他预算汤恩伯军团明日可至台儿庄北部,此时让孙部撤出,岂不功亏一篑?因此,对孙连仲说:

“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5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

话虽然如此,李宗仁的内心也挺难过。孙连仲调来五战区增援,与他仅在徐州一面之缘,本不该如此严厉地命令。但李宗仁深知不这样,便不能转败为胜。

孙连仲知道李宗仁已经铁了心,只好说:“好吧,长官,我服从命令,绝对服从,直到整个集团军打完为止!”

在电话里,李宗仁进一步指示说,第2集团军不但要坚守到明日拂晓之后,今夜还必须向敌人夜袭,以打破敌军明晨拂晓攻击的计划,则汤军团明日到达后,我们便可以对敌人实行内外夹击!

孙连仲一听,全军不但不退,精疲力竭之际还要乘夜反击,于是诉苦道:预备队已全部用完,夜袭甚为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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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说:“我现在悬赏10万元,你将后方凡可拿枪的士兵、担架兵、炊事兵与前线士兵一起集合起来,组织一敢死队,实行夜袭,这10万块钱将来按人平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好自为之,胜负之数,在此一举!”孙连仲叹口气复命道:“服从长官命令,绝对照办。”

扔下电话后,孙连仲来到台儿庄督战。死守最后一点的池峰城又向他请求准予撤退。孙连仲命令道:“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

池峰城闻言愣住了。31 师所剩不多的官兵们惊呆了。但池师一向军纪严明,此刻,从师长至下级士兵,深知军令不可违,乃以必死决心,逐屋抵抗,任凭敌人如何冲杀,也死守不退。

幸运的是,到黄昏,精疲力竭的敌人停止进攻。及至午夜,我军先锋敢死队数百人,分组向敌反冲击,杀入敌阵。敢死队各自为战,奋勇异常,部分官兵手持大刀,向敌砍杀。敌军血战近10日,已精疲力竭,想不到战至此最后5分钟,中国军队还有力乘夜出击。敌仓惶应战,乱作一团。血战数日为敌所占领的台儿庄市街,被敢死队夺回四分之三,毙敌无数。敌军退守北门,与我军激战通宵。

午夜时分,五战区长官部得报,汤军团已向台儿庄北迫近,天明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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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奋不已的李宗仁大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率随员10多人,搭车到台儿庄郊外,亲自指挥对矶谷师团的濑谷、坂本两旅团的歼灭战。

黎明,天渐渐亮了,这时台儿庄北面炮声越来越密,汤军团已在敌后出现,敌军撤退不及,陷入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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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身着上将戎装,精神焕发地指挥守军全线出击。台儿庄内外几十里,一时杀声震天,中国军队内外夹击,日军胆魂俱破,溃不成军,遗尸遍野。矶谷师团长率残敌万余人突围窜往峄县,闭城死守,已无丝毫反攻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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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儿庄之战自3月23日至4月7日10余天,以中国军全胜之局结束,歼敌第5、第10 两个精锐师团大部1万余人,中国军队伤亡2万余人,取得了抗战以来军事上一个空前胜利。

站在台儿庄车站牌边,李宗仁照了张相,颇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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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部的胜利使蒋介石头脑发热、浑身发热。

但这股热情却热得李宗仁难以消受。

继75军和92军开到徐州后,也不知蒋老先生要干什么,在不到1个月的时间里,派到徐州的援军达20万人,与五战区原来的军队合计,不下60万人。部队大半集结于徐州附近地区,真是人满为患。白崇禧从汉口军令部打电话告诉李宗仁,委员长还在继续调大军增援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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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哭笑不得,他简直弄不明白蒋介石想干什么,便问道:“委员长调这么多部队干什么呢?”

白崇禧说:“委员长想要你扩大台儿庄的战果!”

李宗仁苦笑摇头,心中慨然。想当初刚来五战区,老蒋到处哭穷,只给他一些素质低劣的杂牌部队,要不,台儿庄战果可能会更大些。现在战机已经过了,他倒派军队来。

“真是胡闹!”李宗仁心中叹道,知道又没好日子过了。这时,李宗仁已判断到敌军向我合围的新战略,我集几十万人于平原地区,正是敌方机械化部队和空军的最好对象,这不是把部队往火坑里送吗? 以我军的装备,只可以相机利用地形有利条件,与敌人作运动战,若不自量力而与敌人作大规模的阵地消耗战,必蹈京沪战场的覆辙。

李宗仁深感类似上海的会战,断不可重演,即把自己的判断与顾虑向军委会电告,断不可以我之劣势去与优势的日军抗衡会战,在敌人的大规模歼灭战的计划下,我们只有退却,保住实力,才有今后抗战的可能。今天不是决一雌雄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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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站在巨大的军用地图前。地图上,代表日军进攻的红色箭头,已经圈住了徐州,面临危机的徐州这才使蒋介石惊醒:日军的意图是要围歼我徐州主力! 他信服李宗仁的判断。

站在地图边,蒋介石口授给李宗仁的十万火急电令:

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

军委会着令你部力避决战,撤离徐州,火速突围……

李宗仁根据电令,立即将部队分成五路,分别突围。

在日军重重包围中,60万大军仓促撤退,谈何容易!

中国这60万军队,开始按照李宗仁的命令分路突围。

第一路:李宗仁长官司令部及廖磊集团军,由徐州沿津浦路南下,至宿县地区南折向西南,于界沟附近冲过涡河封锁线。

第二路:汤恩伯军团及机械化部队,由陇海路运河车站向西撤退,在符离集以北越过津浦路,突破宿县至永城间敌人封锁线,再从涡阳突破敌涡河封锁线。

第三路;孙连仲部及张自忠第59军,由台儿庄向西南退却,从徐州以南越过萧县以西的封锁线,在永城附近再次冲出封锁线。

第四路:关麟征部及川军一部,由徐州越过陇海铁路,向西北方向突围,突破黄口、李庄封锁线。

第五路:孙震部,由徐州以北柳泉向东南急进,跨过陇海铁路,经泗县折向西南而行,在同镇与蚌埠之间穿过津浦路,从怀远以西突破日军涡河封锁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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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按照军委会的指令顾祝同第24 集团军在苏北、第69军及海军陆战队在鲁中南原地坚持抗战。

5月下旬,各路大军按顺序按命令的路线,全部安全撤抵皖西、豫南地区。

刘汝明的第68军,完成掩护任务后,根据蒋介石的命令,放弃徐州城,巧妙地跳出日军数十万大军重围,安全转移。

5月底,各路日军扑进徐州城,才发觉这里只是一座空城,连中国军队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见着。

日军发动的徐州的报复作战,调集精锐部队13个师团,约30万人马,辅以飞机数百架,向我徐州扑来,历时一月余,在外围作战中,付出了死伤30000多人的代价,占领了徐州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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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大撤退是李宗仁创造的又一大奇迹,是国民党军在抗战的又一个杰作,它的成功不亚于台儿庄大捷,它使日军战略决战的企图又一次破产,为后来的武汉大会战保存了实力,对以后的抗日持久战和夺取最后胜利,意义无法估量。世人皆知在此两年后的英法军队敦刻尔克大撤退,但世人更应知道发生在中国的1938年中国军队的徐州大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