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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一天,范曾收到沈从文的来信,信中2000多字不是痛斥范曾背信弃义,就是痛骂他恩将仇报。

其中,沈从文无奈地写道:

“经过十多年同事看来,学校当时判断是完全正确的,错的倒是你的老师刘先生。

他一再向我推荐,保证你到我身边不仅业务上能得到应有的提高,以至于在工作态度、学习态度、做人态度上也有帮助……”

而沈从文口中的“刘先生”,正是范曾昔日的恩师刘凌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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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62年,又是中央美术学院的毕业季,刘凌沧这次被分到一个号称天才的学生,也就是23岁的范曾。

此时的范曾年少气盛,心气特别高,正沉浸在个人的创作世界里。

为了排除一切绝对的干扰,学起顾恺之,把自己反锁在画室,出入全靠翻窗飞檐走壁,有人叩窗就假装没听见。

久久等不到范曾,生怕耽误了学生的毕业作品,刘凌沧便四处打听范曾下落,最后才在封闭的画室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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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学生薛永年曾回忆:

那天刘老师频频叩窗多次,就是没人回应他,最后他自报名号,范曾才打开窗迎接。

结果,画室锁太久了,钥匙都找不到了,范曾也不想出来,当时快55岁的刘凌沧,没想太多直接攀窗而入,“上赶着”教学指导。

此后的两三个月里,刘凌沧每天来指导范曾,都是爬窗进、爬窗出,没有一丝怨言。

范曾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刘凌沧腿脚不舒服。

据儿子郭小凌回忆:“我父亲在 50 岁左右的时候开始添了一个毛病,时不时地双脚大拇趾关节就红肿发炎,痛得走不了路。”

而最后,范曾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毕业创作,作品还得到了当代明公的称赞,刘凌沧没有邀功请赏,更没有贩卖自己的辛苦。

刘凌沧之所以对范曾尽职尽责,没有其他原因,只是他从教以来,就爱学生胜过自己的儿子。

在他眼里,只要有学生愿意学,不管再难,刘凌沧都会费尽心思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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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刘凌沧)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寒门学子,只能靠自己。作为他们的老师,他只想尽自己所能帮他们一把。

毕竟,他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

1908年出生河北固安农家的刘凌沧,不久父亲病故。

14岁便不得不告别母亲,独自到霸县赵家坞,做民间画工李东园的学徒。

在赵家坞,小小的刘凌沧深知自己没有靠山,如果不拼命努力,这辈子都休想出人头地。

于是,他玩命地工作,在寒风中饿着肚子打杂,别人可能几年都不一定能吃到的苦,刘凌沧一年就吃了个遍。

命运没有亏待他,刘凌沧由此获得北上平津的机会,先是在师兄的油漆彩画店充工,之后又随师傅,参与了修复古建壁画的辅助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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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在天津的这几份工作跟赵家坞学徒打杂没两样,甚至比赵家坞那会还苦,但当时的刘凌沧已经特别知足。

因为,他终于真实地接触到了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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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上过刘凌沧课的学生,多少都听过他提起修复古建壁画的经历:

“我们当时住在中南海,在北海万佛楼工作。
我的主要任务是磨颜色,打下手,每天中午为几个师傅运送饭菜,三十多斤重,返往七八里,累得汗流浃背。
白天上架子干活,晚上,没有桌子,就趴在地上学画,一画就是大半夜。
人困了,揉揉眼睛,再画。”

虽然自己讲述有自我吹嘘、夸耀的嫌疑,但刘凌沧诉诸于口的这些,恰恰只占了他所有苦的百分之一。

不然,不会两三年后,刘凌沧的画就能达到这种水平。

能够准确把握人物身份性格与冠服的手段,凭民间小说戏剧发挥创造“主稿”的本事,还掌握了大量的构图、作画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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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让师傅大为吃惊的是,刘凌沧只是简单的跟着他修复壁画,居然在这个过程中,还懂得了“道子绘,惠子塑,夺得僧繇神笔路”的古代民谚,接触到盛唐美术的渊源流变。

所以,修复工作结束后,师傅便带着他一起为旧京的画店“攒片子”。

但再厉害,也改变不了刘凌沧画工的出身,而二三十年代的画坛人才云集,像英年早逝的陈师曾、陈半丁、王梦白等大家,当时早已活跃于画坛,但也不乏附庸风雅的保守之士。

刘凌沧满心欢喜,拿着自己的画前去请教,恰好碰上一位前清内务府大臣,对刘凌沧的作品毫不客气痛批:太俗气!

“俗气”二字刺伤了刘凌沧,同时也赋予了他挑战自我的决心。

他开始大量钻研国画著作,反复对比,还考入国立北平艺专进一步提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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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刘凌沧入学第二年,恰逢徐悲鸿掌事,还力排众议把木匠“齐白石”请进校门。

刘凌沧跟着这几位名师,不断更新自己的技法,还着手开始了对京郊古代美术遗迹的考察。

就在此过程中,刘凌沧一边学一边画一边考察,一步步进化成更好的自己,进阶工笔重彩人物画大师代表级人物,陆续被北平艺专、京华美专聘请。

22岁从零基础直接考入北平艺专,26岁毕业后立即被高校聘用。

叶浅予惊叹于他一个无名之辈,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画坛承认,实在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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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从26岁上美术讲台开始,从年轻青涩再到步履蹒跚,刘凌沧一直在讲台上,从未下来过,也从没想过要下来。

哪怕没有所谓的评级评优,工资待遇不增反减,刘凌沧也硬生生把自己焊在讲台上。

只要他还有一天在讲台上,就能有多一个学生从他这里受益,学生的未来就多一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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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是被昔日的学生背刺,十年风暴出来时刘凌沧已经头发花白,但刘凌沧还是竭尽全力操心学生的前途,给他们引荐工作机会。

范曾就是在刘凌沧的推荐下,才得以认识沈从文,继而进入历史博物馆工作。

学生薛永年回母校攻读研究生,刘凌沧每次见面,总会先问他的近况,甚至担心薛永年操心工作,一直宽慰他,“不出两年,你绝对能调来北京!”

1983年,中央美术学院学生会发起学生评选模范教师活动,没有院长提名,没有各系主任参与意见,民主投票结果,名列榜首的人选没有别人,只有刘凌沧。

可能是精力都倾注在学生上,刘凌沧每次身体出点不适,他都是大事说小、小事说了。

实在撑不了就去中药铺买点牛黄解毒,自己搓成绿豆大的小丸儿,兑水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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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到最后,病情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儿子郭小凌说:

“一通检查,结论是肾功能衰竭。什么导致的呢 ?这个时候才知道闹了三十多年的关节炎原来就是痛风。是它导致的尿酸结晶把肾小管都堵死了,变成肾脏的不治。”

1989年,刚迈过八十大关的刘凌沧,所有一切归零。

父亲走后的三十年里,郭小凌每天早上,还是会学着父亲的模样,沏上一大杯茉莉花茶。

可再怎么喝,他都无法像父亲一样喊出一句“好茶啊!”

下面是刘凌沧作品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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