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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禾

母亲年轻时在国营的百货公司做会计,每到月底的那几晚,都要与部门同事加班对账。碰巧她又嫁了一位常年出海在外的船员,于是她只好骑着自行车,把我一起带到单位。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时光,那时我还扎着两股羊角辫,喜欢疯跑、捣乱,随时会一溜烟地钻入逛零食铺买杨梅干……

母亲所在的部门位于整栋百货大楼的二楼,是个大通间。中间部分是办公区域,整齐地排布着十余张大桌子,两侧则挤满了嵌着透明玻璃的橱柜,里面熙熙攘攘地摆放着各色百货,供来访的大客户了解。那是怎样硝烟弥漫、瞬息万变的商业世界,让当时的我为之陷入了深切的憧憬。

母亲的办公室像个放大版的教室,她的同事们在位子上做着各式各样的动作(工作),有低着头敲算盘的、有三三两两说着话的、有把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写东西的、还有抓耳挠腮看资料的……可是,偌大的“教室”,却没有一个授课的老师。每逢此景,我就畅想着自己可以作他们的老师,教他们唱会一首关于花蝴蝶的歌。

然而母亲只是他们中普通的一员,是一颗勤劳而本分的“螺丝钉”,专注于完成领导交办的工作,并不拥有发号施令的权力。我想做小老师的冲动,以及我惊人歌唱“才华”,也就暂时遭受“搁浅”。

每次白天与母亲去单位,我会一边忙着画画,一边在跑来跑去的间隙,与她邻桌的叔叔阿姨说话。我观察着一位叔叔给自己的玻璃杯里泡茶,纤细弯曲的细叶跟着水流旋转迂回,逐渐舒展,最后缓缓沉入杯底。我隔着杯子看世界,满眼黄绿。

与他们的云淡风轻不同,我母亲在办公桌前工作时,却常常眉头紧蹙、表情严肃,像是如临大敌。据她分析是她的业务能力不过关造成的。关于这点我无从考证,但我觉得她与同事们交谈时,流露的笑容却是随和且羞涩的,与平时待我的态度大相径庭。

夜晚的百货公司完全不像白天那么可爱。整栋大楼只有母亲部门的这个办公室灯火通明。此外的其它区域,则是灯火俱灭、渺远而幽暗。玻璃橱窗里的玩具,层层排列,冰冷、沉寂、落寞。夜晚的它们拥有了成人的老气,与孩子似乎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

母亲单位会定期整理出残次的商品,装入方形的大塑料盒子中,囤放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那些角落就成了我夜间陪母亲加班时的乐园。这当中不乏一些时新的玩具,比如圣诞老人蜡烛。那是一种用在给孩子庆生场景中的产品。其外皮是蜡烛,内在是一种具备发声功能的电机。把它放在生日蛋糕边,打开开关,它就能一边燃烧蜡烛,一边播放出欢乐的歌曲。

起初我兴致勃勃,把它颠来倒去地反复观摩,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新鲜感淡出,观摩就变得百无聊赖、味同嚼蜡。也许是触摸了太多遍的缘故,圣诞老人蜡烛的绵软触感,我至今铭记。我拿去问母亲,那些玩具都已玩遍了。接下去,可以做什么?

母亲和同事们埋头忙碌,看我找她,指了指其他玩具,“我账还没算平。你看,那里还有一箱。”她指着角落里的一箱东西,让我再想办法独个儿消磨时间,接着便不再理我。

我内心的愿望之船逐渐下沉,直至坠入深渊。我逐渐陷入了烦躁,瞪着母亲,觉得她是故意在惩罚我。为什么她心安理得地认为,我有能力安然度过那么一大段又一大段枯燥而又孤寂的时光。她有同事,而我却是孑然一身。我想把这些玩具都摔得稀烂。母亲没看我,把算盘继续打得噼啪响。

我知道我不能摔东西,不然,没有父亲协助处理家务的母亲,又得扛起单位对她的惩罚。我脑海里想起她每天把放学的我接回家后,又要把笨重的凤凰自行车扛到六楼的样子……

于是我就把破坏力转移到母亲同事的身上-一个大伯。印象中,他是长脸,头发三七分,为人很和气。所以我就有些肆无忌惮,想着可以给他扎辫子玩。考虑到他喜人的发量,我用他们办公用的橡皮筋,在他头上扎满了小辫子,白色的头皮也因此“显山露水”。不一会儿,他的头发全被我扎进辫子里。我欢天喜地地数了数,共扎了六个辫子。那一阵我为自己找到了新的新奇事物而雀跃。大伯很耐心,并不生气,辫子扎完后,还很怡然自得地晃了晃头,让辫子随风飘荡,脸上流露出陶醉的神情,同事们见后都忍俊不禁……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母亲自行车后座上,抱住她的腰身,深吸一口气。母亲身上熟悉的香味混合着夜间花草与沿路香樟的气味,拂过脸颊,逐渐在四周散开,我感受到了一种笃定的愉悦。接下去,又是个属于母亲与我的夜晚,只有母亲与我!

*今天的故事来自三明治✖️陈思呈小说阅读写作工作坊

*配图源电视剧《大江大河》

写作手记

思呈老师的指点非常系统,也极具可操作性,她推荐的作家作品让我找到了可供模仿的方向与对象,让我从一片混沌中解脱出来,为情感输出找到了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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