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这个,快走这个!”
“对了,敢啸!”
“哎哟喂,咋个能这样走!”
在丽江城的某个角落,或许在街边一角,或许在公园的树荫下,或许是某个小区的大门口,也或许在某个单车修理铺门口,你可能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圈儿背影,脑袋向中心凑得几乎严丝合缝,让人很自然地感受到一种紧绷的张力。不时地,从里面传出木头敲击木板的啪嗒声,有时还会传来充满遗憾的叹息声,也常常会有面红耳赤的争吵声,间或会传出那一声经典的纳西话“day”,且是咬牙切齿的那种……看到这样的场景,大概率是象棋摊没错。
可别小看了这方寸之地的小小棋摊,这里还是丽江藏龙卧虎之地。里面可能藏着丽江的某个房地产大佬,可能有已经退下来的某局局长,还可能有丽江知名教师,更多的,则是普通退休人员。因着对象棋的爱好,五湖四海的人在这里相聚,成为了一个充满烟火气和智慧碰撞的地方,并由此形成了别具特色的棋摊文化。
“天地一盘棋,浮生一场局”。如果说广场舞是中国大妈们的专利,那么街边那个小小的象棋摊,就是中国大爷大爹们的战场。在丽江,也不例外。
据读本君长时间观察,象棋摊丽江城南、城北均有,只不过城北片区的棋摊人气更旺、更为热闹,这或许和城北片区居住的古城原住民多有关。
丽江城区的棋摊,最热闹的当属这几个:
- 位于金凯广场的棋摊,这里的棋摊不止一个,围观者也居多,有时候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会将附近小区的保安都吸引来围观;
- 位于香格里大道往香格里苑方向路口修车铺门口的棋摊,这里人多时常常会支起两个棋桌。这里下象棋的桌椅板凳,都是由修单车铺的老板提供,老板四川人,因为爱下象棋,久而久之,这里成了固定的棋摊。作为棋迷,老板也乐于提供场地和桌椅,忙时修车,闲时亲自上阵与棋友切磋几把。据一名资深棋友称,这里是丽江象棋高手最多的地方,但对此还有待考证;
- 位于福慧路古城区人民医院对面商店门口的棋摊,这里人流量大,观棋者也多,格外热闹,各种声音不断。而在这个棋摊往东不到100米的地方,一个文具超市门口,还有一个棋摊,这个棋摊虽然观棋者也众,但较为安静。
- 黑龙潭北面,有个固定的棋摊,这个棋摊周末更为热闹。
尽管位置不同,但几乎每个棋摊上,下棋的人相对固定,看棋者则有相对固定的,更多是来往的路人。有棋迷路过此地,进来瞄上一眼,如果时间充裕,恰好下棋者又是高手,那可能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据读本君调查,在丽江街头棋摊上下象棋者,大多为退休人员,对他们而言,有的是大把的时间,整天待在家里没意思,麻将也不爱打,象棋摊便成了他们消磨时间最好的去处。
当然了,“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小一个象棋摊,可能还是藏龙卧虎之地。那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可能是某个房地产大佬;那个穿着朴素、平易近人的棋手,以前是某个局的局长;而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曾是丽江市一中的名师……
但不管你是谁,你在哪儿高就,在哪儿发财,是不是领导,有没有权力,能不能帮点小忙,都不是棋摊的话题。在这里,棋艺高低,大家心里自有公论。谁赢谁输,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大家来到这里,就是图个热闹,图个过瘾。
棋摊上的人,来来往往,但来日并不方长。每天来下棋的人,可能这一走,就是永远。对这一点,常在黑龙潭下棋的和师就深有体会。前久经常和他下棋的那位棋友好几天没来了,对棋手而言,棋逢对手才有意思,对手多日未来,和师感觉下象棋都索然无味,此时,格外想念这位昔日棋友。可随后消息传来,这位棋友已突发心梗离世。这让和师郁郁了很久,也让他对生活看得更开了,“人生也就这样,说不定哪天睡下去就起不来了。所以趁现在还能动,还能玩,还能吃能喝,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象棋摊看似是两个人的对垒,其实是一群人、两个阵营的唇枪舌战,当然也是言论最自由的地方。
方寸之地,人们以棋会友,原本的陌生人因共同的爱好聚集在一起,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也能在这里邂逅,大家交流着棋局,也谈论着家长里短、时事新闻、国际形势。
通常情况下,棋摊常常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此时,棋桌上的两名棋手,一般是凝神对坐,神情专注,他们的手不时地挪动着棋盘上的棋子。比起下棋者,更吸引人的是观棋者,他们中,有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站着看的,有双手拄着膝盖弯腰的,也有踮起脚跟伸长脖子从人缝里挤着看的……比起淡定的下棋者,观棋者脸上的表情更为丰富,他们时而摇头,时而思索,时而不住地赞叹。
这种独有的氛围感正是象棋的民间特色之一。很多时候,观棋者忘记了“观棋不语”的古训,忍不住就想指点、出谋划策,你一言我一语,指手画脚,把对弈双方弄得头晕眼花,左右不是,于是,难免会有口角甚至激烈到要动手的程度。因为一句胜负、一步棋的争执,可以闹到几十年交情彻底断掉,甚至掀摊子绝交。
这真的不是危言耸听。上面提到的香格里苑西面修车铺这里的棋摊,两名下棋者就因为一步棋吵到要动武,现场有好事者还报了110,最终在和事佬的协调下双方各让一步,才没有让事态发展。
当然,闹归闹,不耽误第二天继续博弈,继续像孩子般吵吵闹闹,同样,也不耽误晚上弟兄们月下小酌。
香格里苑西面修车铺门前的棋摊,吃瓜群众甚多,卖瓜者也有之。
今年夏天,一名卖瓜者来到这个路口卖西瓜,身为棋迷的他在卖瓜间隙忍不住往棋摊偷瞄了一眼,没想到一眼万年,被这棋局深深吸引了,从此无法自拔。
“阿叔,这个西瓜怎么卖?”
——“等等,先看完这局棋再给你称。”
“阿叔,有人在偷拿你的瓜!”
——“忙不赢管了,喜欢就拿吧!”
于是乎,卖瓜人变身吃瓜群众,身子和眼睛被死死“焊”在棋摊上,将自己卖瓜的正业也耽误了。
一个下午,瓜没卖出几个,反倒被人偷拿了不少。好在,因有着共同爱好,一下午的时间,卖瓜人便与其他观棋者迅速打得火热,新交的棋友也够仗义,散的时候不管喜不喜欢吃,纷纷慷慨解囊买了一些瓜,好让卖瓜者回去跟老婆交差。
在丽江的棋摊上,和卖瓜人一样对象棋痴迷者不少。
棋摊下棋的人能痴迷到什么程度?有到了饭点还不回家吃饭者,有为分胜负挑灯夜战者,有老婆打发出来买菜却一头扎在棋摊里,有要接娃娃放学却忘了时间忘记去接者,有站着看半天又伸脖子又踮脚却不困不累者……可谓形形色色,皆为棋迷棋疯子。
某棋摊上有一名资深棋迷,下象棋的时候为了不被尘事干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下完棋已是天黑,摸出手机一看,28个未接来电,除了清一色老婆来电外,还有两个女儿班主任电话,这才想起当天下午老婆加班,由他负责去接女儿放学,而此时离女儿放学时间已过去了两个小时,这可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立马赶回家里,发现本应加班的妻子已经推了工作接了孩子回到家里。
他的所作所为,难免换来妻子的一顿唠叨。此时,理亏的他只有忍,否则,不可避免地会引发一场家庭大战。但这样的教训,依然不影响他日后奔走于棋摊间。
除去下雨天,丽江街头的象棋摊每天都那么热闹,棋手们总是按时前来报到。夏天再热,冬天再冷,都阻挡不了他们来到棋摊的步伐,让人不得不佩服这种忘我精神。
有人对他们表示不理解,一坐就是一下午,夏天还好,大冬天冻得手脚冰凉,您说有这功夫干嘛不呆在家里?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有人家的乐趣,“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时光,在棋摊面前,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
象棋摊上下棋的人,没有计时器。一盘象棋,快则10分钟,慢则数小时,棋手们在这四方的棋盘上,书写着他们的恩怨情仇。抬手落子间,人生如棋盘。
这里俨然是一个社交小平台,一角小社会。闲散的人在这里得到忙碌,烦躁的人在这里寻到了平静,激情的人在这里找到了刺激……形形色色,来来往往。在这个小棋摊上抒发着个人的情志,交换着不同的看法,欣赏着他人的精彩,感慨着过往的人生……无论哪一样,无论哪一个,都在这里寻求到他们需要的东西。
街头小棋摊,犹如城市里的一个器官,一个细胞,收纳着,消化着,激励着,展现着人事浮尘,同时也刻下一抹暖色。
有人说这很像一个江湖。的确,小小象棋摊,就是一个江湖。一个有着烟火气的、弥漫着人情味儿的江湖。如果你也有兴趣,不妨去体验一下这个“江湖”,看着这群热闹的人,或许你会不由得脸上泛起微笑:生活如此美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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