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军区原副政委巴方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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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省军区原副政委巴方廷

跟随李先念同志的日日夜夜

巴方廷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我曾两次跟随过李先念同志,给他担任警卫工作。第一次是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那时侯先念同志担任了红三十军的政治委员,我给他担任警卫员约有4年时间。第二次是抗日战争末期,我又到新四军第五师。李先念同志不仅是我的首长,也是我尊敬的前辈和师长。

从战争中学习打仗

在那戎马倥偬之际,先念同志不管多么繁忙,总要深入连队,向战士们嘘寒送暖,问长问短,关心每一个战士和干部的成长。大家感觉到,跟着先念同志能学到不少东西。

有一次,先念同志对我们说:“你们都是老兵了,如果把你们调到部队去,哪个人都可以当个把排长或连长。”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很着急,一位同志不无担心地说:“我可以带头冲锋陷阵杀敌人。要我带兵,可没有那个学问,要是仗打坏了怎么办?”

先念同志说:“在战争中学会打仗嘛!过去我是地方干部,后来由于武装斗争需要,调我到部队当团政委。当兵的许多问题我可不懂。一团人集合起来,站在你的面前一大片,打起仗来满地窜。有了情况,炮火打来了怎么办?起初我也不知怎么指挥?不知用什么战斗队形?不知怎样下达指挥命令和口令?配属使用什么火力?”

他接着说:“我就用心看团长和营长们是怎样下达命令、口令的,部队是怎样编成战斗序列的,并弄懂什么是前卫,什么是后卫、本队,看部队如何出发?如何展开?如何发动攻击?通过几次战斗,我也就学会指挥打仗了。”

还说:“我在团里工作时,还注意向下级学。比如,我就很注意向孙玉青营长学习。孙是一位老红军,很会打仗。有次我随这个营出去执行任务,遇到了一大股敌人。敌人发现了我们,向我们正面猛烈进攻。敌人攻上来了,他仍然沉着冷静,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敌情以及战场上的地形,然后向我建议:要好好地利用地形地物。立即派一个机枪火力班,绕道到左前方的小山包上去,占据居高临下的据点,阻击敌人。就这样使我们后续部队赢得了时间。当敌人的冲击被我前进班的火力压下去时,我们发起了反冲击,一举歼灭了敌人。”

他还举了一个事例:“我当团政委时,身前身后总有一个警卫班和通信班,你走到那里,他们就跟到了那里,感到很不习惯,也不善于使用这两个班。”

他回忆起:“有一次战斗,使我学会了怎样更好地使用这两个班。那次敌人一个团向我逼近。我征求营长们的意见,一位营长建议:政委的手头必须留下警卫、通信两个班,把三营拉到侧翼,吸引敌人,待机突然出击,以策应正面,二营则留作预备队,一营坚守阵地。我采纳了这个好的建议。等到战斗打到最激烈的时候,我手中的两个班果然发挥了关键作用。有的通信传令,有的警卫,有的直接参加战斗。有了这两个班,便把全团连接沟通起来,组成了严密的战斗集体。因而达到了消灭敌人的目的。总结战斗时,我深感这两个班不但不是累赘,而是我手中的宝贝了。我也因此体会到:要学会战争,学会指挥打仗,必须放下架子,虚心诚恳的向上下左右的同志们学习。”

谈到这里,先念同志把话题一转,似激励又似批评地对我们说:“你们这些警卫员、通讯员好多都是老兵了,经历了不少次战斗,只要你们多想想那些经历过的战斗,看看干部是怎样打了胜仗的?有的是因为什么打了败仗?经过观察和总结经验,你们就会学到不少东西。人可没有生而知之的呀。”

让李政委这么一谈,我们都觉得真是这个道理。后来许多警卫员,通讯员调去带兵打仗,都按先念同志传授的方法,成了智勇双全的指挥员。

跟着他使你有胜利感

许多同志都愿意跟随先念同志执行任务。大家觉得,打仗时跟着他,有很大的信心。从外表看上去,李先念并不像一位英武的军人,有时候倒像一个文静的书生。可是在紧急关头他却果断而坚毅,能化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使战局起决定性的变化。

红军时期,我们部队到了四川,在少数民族地区与国民党反动派的部队作战,有时战斗非常残酷。一个仗打下地,伤亡很多,减员很大。我记得,红三十军里有一个营长外号叫“老猫”的,他是因打仗勇猛、迅速、机灵而得到这个雅号的。有一次,仗打得很激烈,战斗处于僵持状态。李政委看到了“老猫”,就问他:“老猫”,你看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白白地跑呢?还是坚持下去消灭他们?“老猫”一听,就象老虎蹦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咬牙切齿地说:“现在这种情况,咱们怎么能跑呢!跑就把部队的情绪跑没了,把战机失掉了。”李政委立即下达命令“坚决消灭敌人!”

“老猫”带着战士,冒着敌人的炮火冲了上去。冲到半山坳,他突然倒下。李政委耽心地说:“不好,‘老猫’危险了!是不是牺牲了?”不一会儿,敌人射击稍一停顿,“老猫”又跳了起来,率领部队冲了上去,把敌人杀得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一个个放下武器,举起双手投降。

战斗结束后,先念同志说:“这次战斗是一场恶仗、硬仗,‘老猫’这个干部是硬汉,我就采取激将法,发挥了他的特长,取得了好的战果。”

抗日战争开始不久,新四军第五师在湖北境内的部队是新组成的,战斗力不太强,还有一部分人怕广西军。因为白崇禧的广西部队在国民党军队中比较能打仗。有一次,白崇禧的一个营追我们一个团。这个团打算撤下来。李先念同志看到部队的精神状态不好,于是下命令:不能撤退,并赶到部队面前,把双手往腰间一叉,说道:“白崇禧的部队号称是能打的部队。但我问你们,他们是不是人?他们的人有几个脑袋?长了几只胳膊和几条腿?他们是不是神?”

部队齐声回答:“不是神。师长!”

有几个人还插话:“他们也只长了一个脑袋两只胳膊和两条腿。”

先念同志说:“他们不是神就不要怕嘛!就是神,我们也不怕。何况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我们是无神论者,是专门消灭那些神的。他们也是人,只长了一个脑袋两条腿。咱们是共产党人;咱们共产党人是马列主义武装起来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他们有枪,你手中的也不是烧火棍。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有什么要怕的呢?走!给我回去。”

他命令部队,而且第一个冲出了阵地。战士们一看李师长所向无敌的英雄气概,情绪马上稳定下来,立即反攻上去,杀得敌人血肉横飞,一举歼灭了追上来的敌人。从此以后,我们部队中的某些人再也不怕国民党反动派白崇禧的广西部队了。相反的,国民党中那些专搞摩擦的部队,总是畏缩不前,很怕被我们吃掉。

祁连山上的严峻考验

红军北上抗日时,西路军在张国焘机会主义的指挥下,于1936年2月在倪家营子与国民党反动军队决战,反复冲杀,血战3个多月,虽然打死打伤敌人很多,但终因众寡悬殊,消耗无法补充,被敌人分割包围。后来又经石窝一战,部队减到2000人,最后只剩下800多人。真是处境艰险。这时候,我们辗转到了祁连山上。

我当时担任警卫班长。我们一班跟李先念政委,二班跟程世才军长。有一天,我们宿营在荒山野岭上。大冬天夜里,寒风刺骨,白雪飘飘,冻得不能入睡。大家不得不经常起来活动活动,不然就要活活冻死。早晨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单和草全被白雪掩埋了,上面结了一层冰。当我们整队集合时,发现每个班都少了三四个人,当了逃兵。我和二班长都愁眉莫展,全班战士都很难受。这时,李先念政委和程世才军长来到了我们跟前。李政委关心地问我们,“这冷天你们怎么不生火呢?没火不是要把人冻坏了么?”我们没敢吭声。他看我们一个个脸色不好,猜出发生了什么问题。他叫着我的小名问:“黑皮,你们是怎么了?脸上都阴云密布,个个嘴上都能挂上油瓶。”我们不敢隐瞒,如实地把昨夜班里跑了几名战士的情况,报告了一遍。李政委认真听着,边听边沉思,开始双眉紧锁,后来脸上泛起微笑,闪出了刚毅的神色。随着他脸色的变化,我似乎有些放心了。

他恳切地盯着我问道:“黑皮,你跑不?”我说:“政委,您在,我就在。您到哪,我也到哪。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立即举起右手,向前方有力的甩动了一下,声音突然提高,说道。“那好!革命路上的挫折、困苦和失败总可能发生,但革命总有一天会胜利。你们想干革命,就跟我走,不干,你们走,你们跑,我也不打你,不拦你。你们干,我们欢迎,你们留下,我们一起干。”

他满面红光,把身体转向了东方。这时,太阳已从远山中升起,照着冬天早上的冰霜,眼前一片金光雪亮。他坚定地对我们说:“黑暗就要过去,前进就能看到革命胜利的曙光!”

他离开前,体贴地说:“你们得赶快烧点热水,喝点热水。还有什么吃的就吃点什么。这个地区和环境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

后来历经艰难险阻,1937年三四月间,我们终于撤退到新疆迪化,即现在的乌鲁木齐。

送我一支金星笔

抗日战争末期,我调到新四军五师十三旅担任警卫营营长。有一次,接受任务,要护送李先念师长和随从的参谋人员从信阳地区,通过敌人几道封锁线,经应山再回师部所在地的大悟县。在路上见到了李先念师长。他一看见我就喊:“黑皮,你几个月前给我的信收到了,你说你因工作需要一只手表、一支钢笔,让我帮助解决。手表,哪里有啊?我也只有一只。笔吗,也很困难。”话虽那么说,他的手却摸到了内衣口袋,掏出来一支大金星笔。我顿时高兴起来,心想这可是多少年盼的了,如果拿它作记录,也不至于像上次那样靠心记,回去传达任务时忘掉了好几条,差点耽误了事。

我正在高兴的时候,只见跟随李师长的肖参谋,手疾眼快,一把将笔夺了过去。肖参谋说:“李师长,您就这支笔,怎么能给他呢?要给就得给我。”我一下急了,但不得不耐着性子,找出好多理由来说服肖参谋。李师长笑了,说:“你把笔给老巴好了,你看他多遭孽。以后搞到了笔再给你。”肖参谋回心转意地笑着说:“你小子真能缠,看你老巴面子上给你。”便把笔递给了我。我拿起闪光发亮的金笔,如获至宝,笑眯眯地向师长敬礼表示深深的感谢。然后又握着肖参谋的手,向他表示谢意。

在那战争年代里,大家都过着清苦的生活,无论你怎么会保密,那怕是衣服上多了一个扣子或换了一个扣子,也会被人们发现的,更不用说师长送了我一支大金星笔了。于是人人羡慕,大家都争着要看那支名牌货,我也成了全团的“名人”了。

黄金和生命

战争年代中,先念同志在生活上的最高的要求就是能在战斗间隙吸上一支烟,喝上一杯茶。我们当警卫员的都知道他没有别的嗜好。所以,我们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尽量设法给他准备一点香烟和茶叶。待工作和战斗进行到特别紧张时,就给他泡杯茶,拿出一包烟。他只要喝上一杯茶,吸上了烟,就精神百倍,可以一连熬上几宿不睡。他会笑眯眯地说。“抽根烟,打起仗来赛神仙。喝杯茶,身体精神解疲乏,工作起来有办法。”有一个时期,生活非常困难,我们就弄块废纸,把烟碾碎,把烟丝放在纸上卷成土烟。有人管这种烟叫红军烟、八路烟。在长征路上,供应极度困难,连喝水都发生了危机。没有粮食,常以野草野菜度日。有时弄到一点牛肉羊肉,也是煮的半生不熟,无法下咽,吃下去也消化不了。那时先念同志身为全军首长,但也饿得够呛,只好半饥半饱地坚持斗争。他还总是鼓励我们说,只要再坚持一下,只要脱离这个地区就会好的。有时我们弄来一点猪肉,他也不肯一个人吃,要和大家分享。

那时候由于饥饿和过度疲劳,他的身体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我们都为他担心地说:“李政委,无论如何,我们得想点办法保住您的生命。”他总乐呵呵地说:“大家一起度难关嘛。革命就得和艰苦斗,和困难斗,和生死斗!斗胜了,我们革命事业就有希望了。”所以,我们每遇到困难,总愿意找我们的政委谈谈。一谈心里就敞亮了,鼓起了勇气。

为了使红军能够应付复杂的局面,保住革命的火种,李先念同志让我为部队保存着两斤多黄金和小部分贵重物资。他指示我这是部队的生命钱,是部队重要的物资,是部队的贵重资财,无论如何也得保存好。只要我们人在,这笔财富就必须在。即使在我们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时,先念同志也不让我们动用这笔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财富。

我专门缝制了一个小米口袋,把黄金等装在口袋里。整天背在身上,夜晚睡觉就系在腰间。在长征中我带着它,在危险时刻我惦记着它,在战斗最激烈的情况下,我象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的保护着它。无论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随便处理或变卖它。

1937年,我们到了新疆迪化之后,我去请示他,部队这笔黄金怎么处理。先念同志先表扬我。“黑皮啊!这么长时间,这么远的路程,这么复杂困苦的条件,你还为部队保存这笔财产,真是不容易啊!”然后他指示我:“你把它全部上交党组织吧!”我不禁热泪盈眶,说不出多么激动。从这里我又一次看到了一个共产党人光明磊落、大公无私的崇高品德。(选自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春兰秋菊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