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培养出一个世俗意义上成功的小孩,中产家庭可以付出巨大的精力和资源。而当父母本身就拥有高学历时,又会让身在其中的孩子背负更多期待。 但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永远无法满足父母们的期望:
被控制的前半生
Bella是70后,父母是专攻精密仪器的高级工程师,出于机密需要,一家人搬进了山里生活。但父母不想让Bella一辈子住在山里,当年想要走出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考上大学。
父母信奉数理化的重要性,尽管她最好的学科是语文,作文每次都是模范,却不允许她看任何课外书,如果她偷偷看小说被发现,就会迎面一个耳光打过来。
上世纪80年代,如果考不上重点高中,几乎没有希望能考上大学。中考时,Bella距离当地唯一一所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差了16分。直到现在,她都记得爸妈查完分数阴沉的脸色。
最后,她只好读了中专,在父母的安排下进了他们的单位工作。“在他们眼里,我学习不行,没考上大学,也没什么大出息,留在身边安排个清闲稳定的工作,以后承担养老责任。这就是我人生能做到的全部了。”
比起自己,Bella的两个双胞胎妹妹的成长环境更轻松一点,基本没有被布置过什么课外作业。在妹妹们中考的时候,Bella家早就因为单位搬迁去了武汉。大城市选择更多,妹妹们的成绩虽然不能上最好的高中,但也足够去区重点,最后参加高考,读了大学。
从小习惯性顺从的Bella在父母的工作单位,一做就是八年,即使她早已成年,父母以爱为名的控制欲仍表现在方方面面。“工作时,我和一个男性友人关系很好,但他们看不上,我妈甚至说,如果再跟他来往,宁愿一盆开水泼到我脸上,毁了我”。
这样的成长环境一度让Bella感到无比窒息,后来,Bella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想要远嫁,父母强烈反对。“直到结婚前一个星期,我妈还哭得躺床上起不来。”即使已经领证,Bella的父母仍不允许她去上海找另一半,硬是在家里留了两年。后来看她心意已决,无法改变了,这才放她辞职离开。
“他们的人生很不容易,所以不愿意冒任何风险,生怕行差踏错,发自内心觉得是为我好。对于我这个投入了最多培养精力的女儿来说,他们肯定是失望的,”Bella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强调,“理解但不认同。”
放养与基因
比起一直被父母控制的Bella,29岁的ETA更像是被自己困住了。
父母是北大硕士,他是中国传媒大学的本科生,在自媒体上升时代,运营出了三百万粉丝的微博账号,成为一线时尚杂志的撰稿人,收入足以养活自己。
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学生时代遭遇霸凌、考研失败、毕业六年没上过班、直到现在都没有一条清晰明了的可持续职业路径......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他,不时感觉到失败,“我已经快30岁了,还没有在社会立稳脚跟。”
事实上,ETA的父母并没有给他太大压力,北大父母的教育方式相对而言已经十分开明。二十年前的北京,教育环境宽松很多,父母更希望孩子能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ETA的父母也会观察孩子的兴趣爱好点,再为他选择兴趣班。如果ETA表现出不感兴趣,父母也就不再勉强。
只不过,高学历的父母多少都会对自己的智识水平更有信心,希望孩子能够遗传到自己的优质基因。
在ETA小的时候,还在北大读书的父母周末常常会带他去校园里闲逛,沿着未名湖走好几圈。ETA调侃,“他们可能期盼这会对我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就像《抓娃娃》那部电影里‘你奶奶的灵魂在清北工商管理系的上空注视着你’这种感觉。他们觉得,‘现在我们带你来北大,将来你就能带我们逛北大。’”
同样是90后的上海独生女Rachel则更直观地感受到了父亲对自己基因的自信。她的父亲是理工科,研究生毕业后去德国进修生物医学类的博士学位,之后一直在学术界做理论研究,对于她的培养,父亲抱有另一种微妙的心态。
“他觉得,我在成就上是不可能超越他的,所以在教育上没有太严格的标准;另一方面,他对自己的智识基因很有信心,所以即使我前期成绩一直不好,他也会觉得,这只是暂时的。你有我这么聪明的基因,怎么可能学不好呢?”
抱着如此乐观的期待“放养”,直到中学时期,父亲才开始着急,等他自己来辅导功课也来不及了,“他不算一个好的辅导老师,因为他根本不懂我们平凡人的脑子是什么样的,他就是不知道这个题难在哪里,在他看来所有题都很简单。”那段时间,父亲甚至对她有言语上的侮辱,比如,“你是猪吗?怎么这么笨?是不是你小时候我抱错了?”
Rachel高考成绩并不差,她考上了武汉大学的新闻专业,毕业后选择了一直向往的职业,成为了一名记者。不过,父亲对优秀基因的展现仍未放弃,Rachel的女儿如今三岁了,父亲会常常说要活到孩子大学毕业——这个大学一定得是好大学,最差也得是哥伦比亚大学;催她生二胎时会毫不掩饰地说生两个“(更大可能)保证有一个智商可以”。
代际之间
如今长大后回想,Rachel觉得父亲最大的问题就是,“行动上很佛系,语言上会时不时伤害。这完全错了,应该反过来才对。”和父亲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丈夫的父母,同样是高知家庭,“他们一直都是为了孩子的学习在做长远规划,甚至会牺牲事业升迁。”
这时刻提醒着Rachel,有了上一代的前车之鉴,她决定在教育女儿时要更加小心。
已经年过半百的Bella早已和父母和解。几年前母亲做胆囊手术,她赶去陪护,忙前忙后。有一天,父亲对她说,“你不用每天都住在医院陪床,你妈可以下床走动了,你这么辛苦,她觉得心疼。”
那一年,Bella四十八岁,第一次从父母嘴里,听到了心疼这个词。但她没有任何感动的情绪,只是一愣,就把这句话当耳旁风了。“因为我知道,很多东西,已经无法弥补了。”
父母带给她的伤害看似已成过往云烟,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她对下一代的教育。父母没有对她做到的,她想补偿给自己的儿子。
“我从来不吝啬表达对孩子的爱和支持,我会乐于倾听孩子的所有,做他最好的朋友,最坚强的后盾。希望他有自由的人生,有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勇气和能力。”
有父母“兜底”的人生
不得不承认的是,对高知家庭的孩子来说,即使“烂尾”,也能拥有一个相对舒适的人生,父母们的能力、人脉,足以为他们谋得一个让大多数人艳羡的工作。
ETA的父母已经度过了为他的人生感到焦虑的阶段。“他们挺搞笑的,对我最无奈的时候还会去看MBTI分析,上面说我这种INFP都是大后期人格,35岁以后更自洽,也就更有长性。”
但ETA也知道,父母的安全感,主要还是来自于他们自己的高收入和社会地位,无论如何,都可以给孩子“兜底”。“他们收入都挺高的,所以就不会特别忧虑。他们会提前规划,即使我考不上研究生,也能让我能去海外读个硕士。水硕也是硕嘛!”
同样被放养长大的00后Altrin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她出生在一个真正的书香门第:父亲是博士后,两个舅舅一个是博士后,另一个是博士。“从小我的脾气就很大,没有人能逼迫我学不想学的东西。”
Altrin的成绩虽然“在同龄人里算垫底”,但也遵循了典型的精英成长路径:国际学校毕业,之后去美国读数学专业。不过,更有独立意识的Altrin看得很开,本科毕业后没有按照父母的意愿继续在美国读研究生和博士,而是去了阿联酋一家跨国公司做销售。“我爸妈随便我自己在外边怎么混,混不下去了反正回家也有个工作可以混。”
在Altrin读大学的时候,AI正蓬勃发展,她和同龄人受到很大影响。“舅舅们虽然学历都很高,但他们学习的就是一门技术,这如今才是最容易被AI取代的。长辈们吃了高学历的好处,但时代一直在变,未来还能有多少红利,谁也说不清”。
“从我的家庭里,我也看透了所谓的‘高学历’,学历高低跟未来的发展其实并不挂钩。你读完一个博士,但找不到工作,变不了钱的话,那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啊。”
撰文:tt
编辑:c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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