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报记者 陆珏 李静
又一次寒潮来临，近一周，医院收治一氧化碳中毒患者多了起来。根据患者病史，医院专家分析，引起中毒的主要原因就是围炉煮茶。
围炉煮茶，现在正火，时髦、便捷、有情调。这样的时尚物，为何会影响健康，甚至危及生命？产品、使用、销售、监管，是否有问题？记者进行了采访。
中毒频频 围炉煮茶为主要原因
“很后悔！本以为窗户开了条缝很安全，以后再也不敢在家里用炭炉了。”刚从重症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的何先生，谈及他和室友一氧化碳中毒的遭遇，仍心有余悸。不久前，何先生在网上看到一款精致的小炭炉，觉得既可以和室友围炉煮茶，又能烤火取暖，便下单购买。商品送达后，他和室友满心好奇，取出试用，确认炭炉可以正常使用后，便熄灭了炉火休息。
围炉煮茶受到热捧。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两人因此陷入昏迷，直到次日下午，同事因无法联系到他而上门查看，才发现这一险情，随即将他们紧急送往苏州市第五人民医院救治。经诊断，两人均为一氧化碳中毒，并伴有呼吸衰竭、缺血缺氧性脑病及吸入性肺炎等情况。何先生在重症监护病房经5天抢救，终于脱离危险，而他的室友仍在重症监护病房接受进一步治疗。
近日，在苏州市立医院接受高压氧治疗的方女士，同样因在家围炉煮茶一氧化碳中毒。方女士说，自己此前网购了一套中式围炉煮茶器具。“就是常规的小陶炉，没啥牌子，店家还配发了一些炭。”感觉天冷，她把这炉子拿到阳台，生火烧炭，煮起了香甜的奶茶。“我知道是有风险的，所以还特地在阳台煮，还开了窗。”但方女士灭火、关窗后，不到一小时，她就感觉头晕、耳鸣、手麻。意识到不对劲，她马上去医院就诊检查，果然是一氧化碳中毒，碳氧血红蛋白达12.6%，而正常不高于2%。
一氧化碳中毒患者在接受治疗。
市五院康复科负责人、主任医师戴军介绍，一氧化碳与血红蛋白的结合能力强于氧气，一旦进入人体，大部分血红蛋白很快会与一氧化碳结合，导致机体严重缺氧，可出现头痛、头晕、呕吐等症状，身体若长时间缺氧就危及生命。治疗一氧化碳中毒，最有效的办法是高压氧舱，通过高压氧，“赶走”一氧化碳，让氧气和血红蛋白结合，为身体输送氧气。市立医院、市五院配备大型高压氧舱，24小时提供服务，市区中毒患者大多被送到这里。
“每年冬天，特别是气温骤降，一氧化碳急性中毒事件就明显增多。”江苏省高压氧医学会委员、市立医院高压氧治疗中心负责人车轶翻看了这半个月的手机记录，里面有不少是附近医院急诊班医生因发现一氧化碳中毒患者而打来电话联系转院的，有的电话还是凌晨三四点打来的。
“总的来说，全市一氧化碳急性中毒的总量比十年前有所降低。但引发中毒的原因也发生变化。”车轶告诉记者，近三年来，围炉煮茶成了引发一氧化碳中毒的主要原因，追求美好感受、情调的中青年女性往往以围炉煮茶的方式来喝下午茶，中毒时间多在下午至晚餐前。
问题在哪 使用、销售、监管都有漏洞
一问患者：开了窗、灭了火，还中毒？
“我明明拉开了一扇窗户，怎么还是出事了？”记者采访发现，不少患者对居家围炉煮茶的风险略知一二，也都有意识地打开了窗户，但为何还是出现险情？
记者从市立医院、市五院了解到，一氧化碳中毒患者，以外来人口或新苏州人居多，他们往往在老家就有冬日烧炭取暖的习惯。启迪设计机电工程专家华亮分析认为，烧炭是否会引发中毒，和是否在密闭空间有直接关系。如果老家平房为砖木结构，不是密闭空间，一氧化碳可顺畅排出。而城市居民楼密闭性强，一氧化碳浓度短时间内就会升高。如果将炭火搬到帐篷内，帐篷是密闭空间，同样会引起中毒。
医护人员进行高压氧治疗监测。
华亮说，在密闭空间内，开窗后是否发生中毒与通风效果有关。“如果开窗面积不大，并不能将室内一氧化碳有效排出。”华亮表示，理想的室内自然通风状态是打开对向窗户，形成进和出两个方向的气流。此外，还可以借助机械通风设备，如通风机、排气扇，通过强制送风或排风，加速空气交换，降低室内一氧化碳浓度。
“不少患者中毒后，心里有疑惑：为啥火已经熄灭了或炭烧起来没有烟，还是会引发中毒？”车轶、戴军告诉记者，大家对于炭火使用存在认知误区，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看着炭盆已经熄灭，其实还在燃烧，仍会产生一氧化碳；二是，有的人青睐无烟炭火，其实，无烟炭火只是没有烟，但依然会产生一氧化碳。
二问商家：有“危险性提示”，字是不是太小了？
记者在某网购平台搜索“围炉煮茶”，立即跳出海量的产品链接，包括各种规格的炭炉、无烟炭、陶罐等。其中显示“回头客10万+”“24小时内100+人已买”的产品比比皆是，销售图片中也直言这些是“冬季爆款”。
既然产品有生命健康隐患，商家有否作出相应提示？记者在搜索电商平台时发现，绝大多数围炉煮茶器具销售商家，并未在网页显著位置向顾客说明炭火的危险性。有的商品要把详情页拉到最下方，才能发现一两行小字的简单提示。患者方女士也表示未曾看到商家有明显提示，自己当时所掌握的隐患防范事宜，也多是依据自身有限的知识经验和媒体宣传。
产品包装上的风险性提示不醒目。
对此，江苏智择律师事务所律师孔明介绍，如果经营者未充分履行风险提示义务，消费者可根据“危险性提示”不足要求经营者承担法律责任。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十八条，经营者应确保其提供的商品或服务符合人身、财产安全要求。对于可能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商品和服务，经营者应向消费者作出真实说明和明确警示，并标明正确使用方法和防止危害发生的方法。孔明说，若商家未对可能危及人身安全的围炉煮茶器具进行明确警示，则需承担一定的赔偿责任。
孔明说，消费者若发现商家对安全隐患警示不足等情况，可向消费者协会或市场监督管理局投诉。对于权益已受损的消费者，还可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若消费者通过网络交易平台购买相关产品，可依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四十四条，一并起诉网络购物平台，要求其履行披露经营者信息的义务。记者在网上也查到，有消费者因围炉煮茶一氧化碳中毒，最后经消保委调解获得赔偿，并推动卖家对产品销售网页作了修改，警示信息更加明确和突出。
三问监管：要投诉卖出地监管部门，是否太难？
围炉煮茶有关产品是否合理使用，关乎生命。那么如何加强监管，保证其安全使用呢？
苏州市市场监管部门表示，一般情况下，网购产品引发问题，可以向销售方所在地的监管部门投诉，也可以向生产厂家所在地的监管部门投诉。记者尝试在某网购平台搜索，通过点击相关的卖家主页和店铺名，即可查询到卖家企业注册号、住所、法定代表人、注册资本、营业期限、经营范围等资质信息，也包括销售商家的登记机关。如出现问题，消费者可向卖家登记机关进行反馈投诉。但是，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多数患者没有投诉，觉得平台、卖家不在同一个城市，不知道该怎么办。
商品详情页上的危险性提示不显著。（购物网站截图）
“这种情况在全国各地都有发生。”戴军、车轶建议，要进一步加强对煮茶炭火等的安全监管力度，进行常态化管理，包括生产、销售和使用三个方面。例如，市场监管部门可定期摸排属地有无煮茶器具、炭火等生产销售企业、使用单位，对有无警示信息标识等严加监管；相关部门要求网络平台对产品销售严格监管，明确必须有警示信息标识，并放在网页显著位置；进入冬季，监管部门、媒体对相关经营单位、居民小区，宣传炭火使用的安全操作事项、一氧化碳中毒急救等知识，以及安装一氧化碳探测器、开窗形成空气对流等安全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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