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充的冬至

林 琳

冬至的南充,天幕还笼在朦胧里,巷口那家粉馆的灯却已亮起一团暖黄。光晕在湿漉漉的晨雾中氤氲开,宛如舞台的聚光灯,将小店映得透亮。

店门外的铁锅终日沸腾,乳白的骨头汤翻滚着拳头大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喧腾,仿佛把整条街的清冷都煮开了。那是彻夜熬煮的精华,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

香气是霸道而温柔的——牛肉、鸡杂、羊肉、肥肠,交织着老姜的辛辣、白蔻的温厚、葱花的清芬,一股脑冲破晨雾,扑入鼻息。夜班的士司机、赶火车的旅人、背书包的学生与家长……食客们搓手呵气,在门前排起歪歪扭扭的队,呼出的白气与碗中升腾的热雾交融在一起。一块油干泡进汤里,“滋”的一声轻响,仿佛一天的温度、人间的暖意,便在此悄悄生根。

街角小摊上,孤灯下一口小锅正煮着醪糟汤圆。圆子在微浊的汤里沉浮,捧一碗在手,轻轻啜饮,温甜中带着一丝醺然的暖流滑过喉头,一路熨帖到胃底,给早起的老人与孩童一份软糯的慰藉。

油茶馆、肠粉铺、豆浆油条、小笼包、稀饭馒头……各式早点陆续登场,将南充的清晨点缀得活色生香,也让冬至这一天,从一开始就蓄满了暖意。

天光渐亮,身子暖了的人们匆匆赶路,心却仍浸在那片温存里。太阳升起时,嘉陵江上浮着淡淡水雾,由江面漫向小城。空气里漾开清冽的江石气息,吸一口,凉意顺着鼻腔细细爬至头顶——这就是川北的冬至,平凡、回、温暖,浸透了人间烟火。

嘉陵江静静流淌,只在滩涂处激起几朵小白浪,恍若水底有人轻轻叹息。码头边,花船随波微晃,缆绳磨着石岸,发出低沉的咿呀声。几位老人在滨江长廊上缓步,望江,也望对岸鹤鸣山上的白塔;他们的沉默,是岁月与江水共同沉淀的温厚。

风里不时飘来腊味的香——从深巷尽头,从某家阳台,幽幽地传过来。顺着香气,常能看见屋檐下悬着的一串:暗红的香肠、酱褐的腊肉、金黄的排骨,讲究些的还有腊肝、腊心舌……那香气不只是盐与花椒,更是时光慢炖出的、扎实的烟火气。

夜幕落下,南充人的冬至总少不了一张围坐的桌子,桌上少不了一盆羊杂汤。无需酒楼,街角老汤馆即归宿。门口大锅终日滚沸,汤色乳白,热气蒸腾,仿佛能冲淡整个天空的灰沉。掀开厚棉帘,热浪扑面而来,把门外湿冷一举荡开。

汤是绝对的主角——彻夜熬煮,骨髓与油脂尽化入水,成就一汪温润的乳白。呷一口,舌尖先是一颤,随即一股鲜醇的暖意滑下喉咙,妥帖地抚过五脏六腑。羊肚脆、羊肠肥、羊肝糯、羊血滑,各具其味,却在汤的怀抱中和睦共生。锅盔掰块泡入,初时浮沉,吸饱汤汁后渐渐沉底,变得绵软丰腴;入口时面香与汤在齿间迸开,酣畅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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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汤(蓬州闲士 摄,方志四川供图)

一顿饭吃得额角沁汗,寒意尽散。邻桌老者、放学少年、独自吃饭的旅人,各自沉溺于眼前美味;而窗外刚跳完坝坝舞的“中国大妈”们阵阵笑语传来,又添一抹生动俗常的趣味。

饭罢人饱,夜色已浓。城市霓虹渐次亮起,嘉陵江被映成一道斑斓的光河,恍惚间竟有几分塞纳河畔的朦胧诗意。

冬至阳生,梅花蓄香。街巷间人与人那句最简单的问候——“吃了冇”,便是寒冬里南充人最踏实、最蓬勃的“阳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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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林 琳(女,汉族,南充市顺庆区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网网站会员。文章散见《中国石油报》《四川石油报》《工人日报》《晚霞报》《南充日报》等报刊)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