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咱们这十里八乡流传着一个“游方智叟”的传说。
这智叟姓何,看着就一貌不惊天的平头百姓,可肚里的学问却像那深不见底的古井,任你怎么探也探不到底。
他常年四处游历,行踪不定,今日可能在东村替人解了冤案,明日又听说在西镇医好了怪病。
有时候,那县太爷审不清的案子、老郎中治不好的病症,到他手里却能迎刃而解。
乡里人都尊称他一声“何智叟”,可要见着他一面,那得看缘分。
话说这一年三月三,桃花开得正艳,何智叟游历到了江南水乡的柳镇。
这日他正在镇口的老槐树下歇脚,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先生!何先生留步啊!”
何智叟抬眼一看,来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穿着一身绸缎衣裳,却跑得满头大汗,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这汉子姓周,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周老爷家的管家。
周管家喘着粗气,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老天有眼啊!可让我找着您了!我家小姐出大事了!”
何智叟不慌不忙扶起他:“慢慢说,什么大事?”
周管家抹了把汗,话匣子就打开了:“我家雪青小姐,原本知书达理,可上个月十五看花灯,被一个穷书生拐走了三天。等找回来时,人是回来了,可性情大变啊!”
“哦?怎么个大变法?”
“哎哟,您不知道,她现在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周管家压低了嗓子,“从前温言细语的,如今见谁都挑刺。饭菜咸了淡了,衣裳艳了素了,走路快了慢了,就没有她不挑的。请了七八个郎中,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她气跑了。”
何智叟捻着胡须,若有所思:“这倒有点意思。”
“何先生,您可得救救我家小姐啊!”周管家又要下跪,“老爷说了,谁能治好小姐的病,赏银五百两!可如今这情况,给再多银子也没人敢来了。”
何智叟微微一笑:“银子倒不重要,只是这病听着稀奇,我去瞧瞧。”
周管家一听,喜得连连作揖,赶忙引着何智叟往周府去。
到了周府,只见高门大院,气派非凡。可府里上下却静悄悄的,丫鬟仆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大气不敢出。
周老爷早已在厅堂等候多时,见何智叟来了,忙迎上来。
“先生大驾光临,小女有救了!”周老爷眼圈发黑,显然多日没睡好。
何智叟摆摆手:“先不说救不救,让我见见小姐再说。”
周老爷面露难色:“只是...小女现在说话实在难听,先生要有准备。”
“无妨。”
一行人来到雪青的闺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尖利的声音:“这茶是给人喝的吗?烫得能褪猪毛!重新沏!”
一个丫鬟红着眼眶端着茶杯退出来。周老爷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只见房内坐着一位姑娘,眉清目秀,可脸色却有些发青,嘴唇泛紫,眼睛瞪得老大,看谁都像看仇人似的。
“爹,这又是哪儿请来的江湖骗子?”雪青斜眼打量着何智叟,“看他那穷酸样,能有什么本事?”
周老爷气得胡子直抖:“休得无礼!这是何智叟,特意来给你看病的。”
“看病?我看他才该看看病!”雪青嗤笑道,“一副穷游四方的落魄相,怕是连饭都吃不饱,还来给人看病?”
何智叟不气不恼,反而笑眯眯地走上前,在雪青对面坐下:“周小姐,听说你最近特别爱挑人毛病?”
“那叫明察秋毫!”雪青扬着下巴,“这世上的蠢人太多,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他们听不得实话,倒反过来成了我的不是。”
“哦?”何智叟捋了捋胡须,“那我来考考你。你说这屋里的人,谁毛病最多?”
雪青嗤一声,指着他:“当然是你!衣着寒酸,面色蜡黄,说话慢吞吞,看着就让人心烦!”
何智叟哈哈大笑:“说得对,说得对!我确实一身毛病。不过周小姐,你知道你为什么能一眼看出别人的毛病吗?”
雪青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
“因为你心里有面镜子。”何智叟缓缓道,“这镜子专门照别人的短处,照得久了,你自己眼里就容不得半点瑕疵。可你知道吗?这镜子照多了别人,也会反照自己啊。”
雪青脸色一变:“胡说八道!我有什么瑕疵?”
“你的瑕疵就是太爱挑别人的瑕疵。”何智叟站起身,对周老爷说,“老爷,小姐这病我能治,不过需要准备几样东西。”
“先生请讲!”
“第一,要一间静室,不能有半点杂音。第二,要三根新摘的桃枝。第三,要一碗无根水。第四,要一面铜镜。第五嘛...”何智叟顿了顿,“要那位带走小姐的书生来一趟。”
周老爷听到最后一句,面露怒色:“那个登徒子?我正要找他算账!”
“老爷息怒。”何智叟意味深长地说,“治病需治根,解铃还须系铃人。”
周老爷当下就派人去找那书生了。
当日下午,东西备齐,书生也被带来了。
这书生姓文,虽衣着朴素,却眉清目秀,一脸书卷气。
他见到周老爷,慌忙跪下:“周老爷恕罪!那日花灯会,我与雪青小姐只是相谈甚欢,绝非拐带啊!”
“住口!”周老爷险些没站稳。
何智叟却扶起文书生,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文书生先是一惊,随后点点头。
静室布置好了,何智叟让所有人退到门外,只留雪青和自己。
雪青一脸戒备:“你要干什么?”
“给你治病啊。”何智叟将铜镜摆在雪青面前,“小姐,你看着这镜子,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雪青瞥了一眼:“看到一个被你们折腾的可怜人。”
“仔细看,往心里看。”
雪青不耐烦地盯着镜子,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
那双眼睛里的戾气,那嘴角的讥讽,真是自己的模样吗?
何智叟趁机将三根桃枝在她头顶轻轻拂过,口中念念有词。
说来也怪,雪青突然觉得心头一阵绞痛,“哎哟”一声弯下腰去。
“忍着点,马上就好了。”何智叟取过那碗无根水,让雪青喝了一口。
雪青刚咽下去,就觉得喉咙发痒,猛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不要紧,竟从口中吐出一物,掉在地上还在蠕动!
那是一条半透明的虫子,约莫小指长短,身上长满细密的倒刺,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门外的周老爷和众人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地上那虫子都吓了一跳。
“这...这是什么?”周老爷惊问。
何智叟用桃枝挑起虫子,放入空碗中:“这就是小姐的病根——‘辩虫’。”
“辩虫?”
“正是。”何智叟解释道,“这种虫子生于人心,专以挑刺争辩为食。人若心胸狭隘,常与人争辩,它便越长越大,反过来又让人更加爱挑毛病,形成恶性循环。”
周老爷恍然大悟:“那小女怎么会染上这东西?”
何智叟看向文书生:“这就要问文公子了。”
文书生红着脸回忆起来。
那日花灯会上,雪青小姐正在灯谜摊前大展才情,连猜中三个谜底。
书生起了卖弄之意,指着谜面摇头道:“这些谜语出得太过直白,少了些曲折迂回的趣味。”
雪青小姐闻言转头:“哦?依公子高见,该如何出法?”
书生指着其中一盏灯谜念道:“‘十五的月亮——打一成语’,谜底是‘正大光明’。这未免太常见,若是改成‘中秋的月亮’,谜底用‘光明正大’,虽是一样,却多了几分巧思。”
小姐却冷笑一声:“不过是颠倒顺序,有何巧思?依我看,不如用‘圆满无缺’来得贴切。”
“十五的月亮也有阴晴圆缺,怎能说圆满无缺?”书生年轻气盛,非要争个高低,“不妥不妥。”
“那公子的‘光明正大’就妥了?”雪青毫不相让,“月光柔美,何来正大之说?不通不通。”
二人就这样针尖对麦芒地较上了劲。
后来聊到诗词,书生说李白的诗豪放,小姐偏说杜甫的诗更胜一筹;书生说江南风景好,小姐非说塞北风光更壮丽。
两人争了一路,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邻镇……
雪青此时已经恢复正常,听到这里羞得低头不语。
何智叟接着说:“这辩虫最喜争辩之气,你们那日争得越凶,它就在小姐心中种得越深。后来小姐被带回家,心中憋闷,这虫子便迅速长大,让她看谁都不顺眼,事事都要挑一番刺,好出一出花灯会没出尽的恶气。”
周老爷忙问:“那现在虫子取出来了,小女可好了?”
何智叟点点头,又摇摇头:“虫子是取出来了,可病根还未全除。”
他转向雪青,“小姐,你看看这虫子,它叫什么名字?”
雪青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辩虫。”
“谐音是什么?”
“便...便从?”雪青不解。
“是‘辩从口出’啊!”何智叟语重心长地说,“这虫子之所以能长起来,全是因为一张争辩的嘴。世上多少是非,都源于口舌之争;多少心病,都起于挑剔之习。你看这虫子身上的刺,每挑别人一次毛病,它就长一根刺;每与人争辩一次,它就壮一分。刺多了,不仅扎别人,更扎自己的心啊!”
雪青听得泪流满面,头也低垂下去:“先生教训的是!我知错了!”
这正是:
游方智叟解心疾,巧取辩虫显神奇。
口舌之争生荆棘,宽容体谅养和气。
世间多少烦恼事,皆因不肯让一分。
若问人生安乐法,少挑毛病多感恩。
故事讲完了,您身边可有爱挑刺的人?不妨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听。说不定啊,他心里也住了条“辩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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