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6日清晨,皖江腹地的铜陵市枞阳县,冬雾如轻纱般漫过菜子湖,将这片水域晕染得朦胧而静谧。57岁的余永强别上红袖章,跨上电动车,迎着微凉的晨风,驶向湖边。

“巡湖去。”简短的三个字,是他如今日复一日的开场白。

这位祖祖辈辈依湖而居、靠水吃水的老渔民,如今有了一个崭新的身份——湿地巡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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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永强在菜子湖畔用望远镜观察候鸟(储著传摄)

湖边寒风料峭,吹得人衣襟微扬。余永强裹了裹外套,笑着说,这风他吹了大半辈子,只是味道早已不同。从前,风里裹挟的是渔网收绳时的鱼腥气,是湖面渔船马达的轰鸣声;如今,风里满是芦苇荡的清冽草木香,混着远方迁徙而来的候鸟清脆鸣啼。

“来了,又一批大部队来了!”余永强忽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手指向不远处的滩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黑压压的鸟群静静伫立在澄澈的湖水中,或低头觅食,或梳理羽翼。“这是小白额雁,最爱在咱们菜子湖的滩涂栖息。”

“离这么远,您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

“听声儿啊!”余永强咧嘴一笑,眼角的皱纹里满是自豪,“守了这么多年湖,这些鸟儿的叫声早刻进心里了,闭着眼睛都能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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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子湖畔一群候鸟振翅齐飞(储著传摄)

说话间,天际线上掠过几道修长的身影。“看,东方白鹳,它们又回来了!”余永强眼睛一亮,急忙掏出手机,镜头小心翼翼对准鸟群,连按快门时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些珍贵的“稀客”。作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每年来菜子湖越冬的东方白鹳,数量占到全国总数的四分之一。每一次按下快门,余永强都觉得是在“记录宝贝”。

这样万鸟翔集的景象,是数十年前的余永强不敢想象的。

“年轻那会儿,哪能看到这么多鸟,更别说珍稀品种了。”余永强的思绪飘回从前,“十几岁起,我就跟着父母在湖里打鱼。”他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菜子湖面上渔船往来穿梭,马达声、渔网拖拽声此起彼伏,搅得湖面不得安宁。过度捕捞让湖中的鱼虾越来越少,没了充足的食物,候鸟自然不愿在此“驻足留宿”。“而且候鸟对声音特别敏感,一开始还能看到成片的鹭鸟,后来只能零星瞥见几只,飞得老远,见了人就躲,根本靠近不了。”

改变,始于2020年退捕上岸的号角吹响。世代以捕鱼为生的渔民们,挥别相伴多年的渔网与渔船,开始寻找新的生计。有人外出务工,有人开起了小卖部。得知县里招募湿地护鸟员,年过半百的余永强几乎没有犹豫,第一时间报了名。“我从小就喜欢这些鸟儿。”从此,那个向湖泊“索取”的捕鱼人,转身成为守护湖泊的“看湖人”。

每年11月下旬到次年4月,是菜子湖最热闹的时节,也是巡护工作最繁忙的时期。余永强和搭档王志权分段守护着漫长的湖岸线,每天的工作琐碎却至关重要:用望远镜观测候鸟活动情况,在记录本上仔细登记种群数量,排查滩涂是否有受伤、病死的鸟类;挨家挨户上门,给沿岸村民宣讲生态保护知识,普及护鸟常识。如今,两人的巡护包里永远装着“三件套”——望远镜、记录本、急救包,厚厚的巡护日志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候鸟的“动态档案”:“观测到天鹅50只”“未发现病死鸟类”“浅滩清理废弃渔网一张”……

“以前总觉得禁渔和护鸟是两码事。”巡护路上,余永强谈起自己的转变,“直到政府组织我们参加护鸟培训,才明白这些生灵是长江生态的‘活指标’。现在护鸟不仅能有一份稳定收入,还能看着候鸟一年比一年多,心里比啥都踏实。”

“老余,这一段巡完啦?”正聊着,王志权骑着电动车迎面而来。

“老王,快给大伙儿讲讲你去年救助白琵鹭的事儿!”余永强笑着打趣。

提起那次救助,王志权记忆犹新:“那只白琵鹭走几步就停下来,翅膀扑腾着却飞不起来。我凑近一看,它翅膀上的羽毛掉了一片,应该是和同类打斗时受了伤。”王志权当即从急救包里取出消毒药水和纱布,小心翼翼地给鸟儿处理伤口,随后第一时间联系野生动物救助站,将它安全送医。

十多年时光,在菜子湖的粼粼水波中悄然流淌,沉淀出一份亮眼的“生态答卷”。据枞阳县湿地巡护监测数据显示:2010年以前,受围湖造田、过度捕捞等因素影响,菜子湖越冬候鸟仅有2000多只。近年来,随着长江大保护战略深入推进,枞阳县持续优化森林、湿地、河流等生态空间,群众生态保护意识显著提升,菜子湖的候鸟数量一年一个新台阶:2013年前后增至2万多只,如今已突破5万只,黑鹳、白头鹤、东方白鹳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也纷纷成为这片水域的“常客”。

夕阳西下,为湖面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余永强和王志权收拾好装备,准备结束一天的巡护工作。身后,万鸟归巢的壮美画卷徐徐展开——白鹭、天鹅、雁群翩跹而起,一群接着一群飞向滩涂深处,翅膀划过水面的簌簌声,伴着此起彼伏的鸣啼,汇成菜子湖最动人的“生态晚唱”。

(来源:央广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