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夏天,成都市实验小学战旗分校的体育老师姚慧盟做了一个在旁人看来有些“冲动”的决定:主动申请赴甘孜州得荣县支教。那时,她与丈夫长期两地分居,孩子刚满五岁。
“机会难得。我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很想为边远地区的教育尽自己的一份力。”抱着这份朴素的初心,姚慧盟成为青羊区第六批对口帮扶得荣工作队的一员。
第一年,她翻过塌方的山路,捱过高反、湿疹与干裂的疼痛;第二年,她带着儿子重返高原。两年间,她自掏腰包为学生添衣买药,引入课改与科研,组建起得荣第一支啦啦操队,孩子们舞动的身影,最终出现在成都大运会的宣传片中。
从成都平原到海拔三千米的得荣高原,姚慧盟用两年时间,完成了一场温暖而坚韧的教育摆渡。
姚慧盟在河南南阳的村庄长大。童年记忆里的课堂,“只有语文和数学,全校就几个老师。体育课,往往是数学老师带着随便跑跑跳跳。”
亲身体会过教育资源匮乏的滋味,她对“读书改变命运”感受深刻。“我明白,对很多农村孩子来说,读书几乎是唯一能走出的路。”
高考后,她成为公费师范生。2016年从西南大学体育学院毕业,进入成都市实验小学战旗分校任教。
支教,是她心中埋藏已久的念头。所以当机会来临,她几乎没犹豫。把孩子托付给老家父母,便随队上了高原。
得荣,在藏语中意为“峡谷之地”,地处川滇藏交界,平均海拔在3000米以上。初到的第一周,姚慧盟高反明显,持续头疼、失眠,因干燥流鼻血、皮肤皲裂,稍一动就天旋地转,同队还有老师湿疹反复发作。“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适应一下就好了”。
她支教的得荣县城关小学,是县城最好的小学。“简单”,是她对学校的第一印象,塑胶操场上立着几个篮球架,背后是教学楼,抬眼便是连绵的山与湛蓝的天。“学生都有点怕老师,不太敢说话。”
开始正式教学后,姚慧盟很快发现了问题:体育课内容单一,教学缺乏系统性。
“体育课几乎是‘放羊式’的。”姚慧盟回忆,“孩子们的身体素质其实很好,但他们接触的体育项目太少了,课堂内容也不系统。”
姚慧盟决定从最基础的做起,引入“大单元教学”。她从学生们最喜欢的篮球入手,从运球、传球技巧教起,再到团队协作、定期组织篮球比赛,让体育课从随意的玩闹转向系统学习。趁热打铁,姚慧盟又加入了乒乓球、跳长绳、排球等新项目,使得学校的体育课变得丰富起来。
她还注意到,学校大课间活动缺乏统一组织,活动结束后一哄而散,安全隐患很高。活动项目也仅有简单的藏舞,形式单调。
于是,她划分活动区域,为不同年级、不同项目开辟出专属场地,并在保留藏舞的基础上,融入广播体操、跳绳、跑步和游戏环节,让不同年级有不同的活动内容。秩序和活力,慢慢生长了出来。
一些孩子藏舞跳得格外好,这也让姚慧盟产生了一个想法:组建得荣县第一支啦啦操队。
她挑出一些感兴趣的孩子,利用课余时间从零开始训练。没有现成教材,她就和孩子们一起创编——把藏族弦子舞的步子,和啦啦操的跳跃、手位结合起来,形成一套独特的“藏舞自编操”。
2022年春天,这支队伍的表演片段被选入成都大运会宣传片,在城市广场、地铁屏幕上循环播放。“没想到我们上了成都的大屏幕了!”一位学生兴奋地向姚慧盟说。
课改初见成效,但如何持续?姚慧盟清楚,关键在教师。她牵头组织教研,每月开展示范课、开放课堂,耐心解答年轻教师的困惑。一学期后,当地老师的教学规范性与专业性明显提升。
她还把成都学校运动会的一套流程与管理制引入得荣,至今仍在沿用。
第一年支教结束,姚慧盟面临选择:是回成都,还是留下?孩子还小,长期分离不是办法。但得荣的这群孩子,她也难以割舍,“得荣的教育需要持续投入。”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带孩子一起上高原,6岁的儿子成了支教队里最小的“编外成员”。
姚慧盟把孩子送进得荣县的幼儿园,白天上课,晚上放学再去接。偶尔加班,儿子就在操场和学校的孩子们一起玩,“他适应得比我还好。”
在高原,她不仅是自己孩子的母亲,也成了许多学生的“临时妈妈”。这里的孩子从小住校,自己洗衣、洗碗,独立得让人心疼。
一个冬天,她看到五年级的斯郎扎巴穿着单薄背心在操场打球,冻得鼻涕直流,“衣服洗了还没干,家太远回不去”。
姚慧盟带他就医、买药、添新衣,又请他吃了顿热饭。后来她才知道,斯郎扎巴的家在远离县城的山坳里,连摩托车都没有,每月只能回一次家。
此后,她和队友开始了定期家访。得荣部分交通不便,有时靠步行,有时搭摩托,去更远的地方还需申请车辆。
家访中,她见过单亲家庭的孩子早早扛起家务,见过祖孙三代挤在一间土房,也听过家长朴素的期盼,“希望娃娃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姚慧盟说,“很多家长不会汉语,交流要靠孩子翻译。他们也许只有小学文化,但对老师是全心信任,让我感到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
姚慧盟说,得荣的孩子们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配合度与完成度都很高。“他们只是被距离限制了视野。所以,我是来搭桥的。”
如今,姚慧盟回到成都已近三年,心里却从未放下高原上的孩子。通过社交软件,她不时询问孩子们的近况:斯郎扎巴个子蹿高了一头,篮球打得有模有样;有学生考上了县初中,立志将来做舞蹈老师;曾经握不稳乒乓球拍的孩子,已在县级比赛获奖。
更深层的变化,发生在教育肌理中:体育课堂走向系统,教研活动形成常态,大课间焕发多元活力——变化的种子,已在高原悄然扎根、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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