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谁放在这儿的?”
昏暗的楼道里,我死死盯着家门口那个满是泥垢的编织袋,心脏猛地缩紧。
就在三天前,我刚刚放过了一个严重失职的外卖员,不仅没让他赔偿,还违心地给了个五星好评。
可现在,这个来路不明的袋子突兀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没有任何快递单号,还隐约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闪过各种入室抢劫踩点的社会新闻,手心里全是冷汗。
如果是报复,这报复来得也太快了;如果是恶作剧,这玩笑开得未免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01
2024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都要燥热,而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更是给这座城市浇上了一层焦躁的油。
那天是个周五,原本该是放松的周末前夜,我却被困在公司那栋写字楼里,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
我是林宇凡,今年二十八岁,干着一份看似光鲜实则苦逼的设计工作。
甲方的修改意见像连珠炮一样发过来,每一条都在挑战我的耐心底线。
等到终于定稿关机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滑向了晚上九点半。
肚子早就开始抗议,发出“咕咕”的叫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拖着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出了公司大门,迎面撞上的却是漫天铺地的雨幕。
这雨下得太大了,像是天河倒灌,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雨水中被扯得粉碎。
手机屏幕上,打车软件前面还有一百多号人在排队,在那一刻,我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也许只是因为下班打不到车,也许只是因为饿着肚子回不了家。
好不容易挤上了地铁,又在浑身湿漉漉的人群中站了四十分钟,才终于挪回了那个租来的两居室。
回到家,我瘫倒在沙发上,连换鞋的力气都没有,屋子里冷冷清清,没有热饭,也没有人等我。
窗外的雨还在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听得人心烦意乱。
饥饿感像潮水一样再次袭来,胃里像是有一只手在使劲绞着,我知道我必须吃点热乎东西。
我打开了外卖软件,手指在屏幕上机械地滑动着,哪怕配送费加价了,很多店铺依然显示“暂停配送”。
毕竟是暴雨红色预警的夜晚,谁也不愿意拿命去博那几块钱的配送费,这我能理解。
刷了好久,终于看到一家常吃的餐馆还接单,我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想都没想,直接点了一份平时最爱吃的“红烧牛腩煲”,那是对我这疲惫一天最好的慰藉。
那一刻,我满脑子都是软烂入味的牛腩和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口水不自觉地分泌出来。
为了能快点吃到,我又额外加了十块钱的感谢费,希望能有骑手愿意接这个苦差事。
下单成功的那一刻,我长舒了一口气,把手机扔在一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然而,等待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漫长得多,每一分钟都被无限拉长。
软件上的预计送达时间一改再改,从十点变成十点半,又变成了十一点。
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的雨势,我心里的焦躁也在一点点累积。
这不仅仅是饿,更是一种对生活失控的愤怒,一种在这个庞大城市里无依无靠的孤独感。
我在屋里来回踱步,几次拿起手机想取消订单,煮包泡面算了,可又不甘心。
“再等等吧,也许马上就到了。”我这样安慰自己,却掩盖不住内心的烦躁。
好不容易,手机震动了一下,显示骑手已经取餐,正在向我赶来。
我看了一眼骑手的名字,叫张德顺,距离我还有三公里。
三公里,平时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可今天看着那个小黄点在地图上像蜗牛一样挪动,简直让人抓狂。
由于暴雨导致信号不好,定位时不时就卡住不动,或者是突然飘出去好远。
我盯着屏幕,心里不停地念叨:“快点啊,张师傅,我要饿死了。”
电量只剩下10%了,我却不敢去充电,生怕错过骑手的电话。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门铃终于响了,那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我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门口。
那一刻,所有的修养和耐心都几乎耗尽,我只想赶紧拿到我的饭,填满我空虚的胃。
我甚至想好了,如果送来的饭凉了,或者洒了,我虽然不至于骂人,但也绝不会有好脸色。
毕竟,为了这顿饭,我足足等了两个小时,在这个暴雨如注的夜晚。
02
我一把拉开了房门,准备好的一肚子牢骚在看到门口那个人的瞬间,突然就堵在了嗓子眼。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那个叫张德顺的骑手。
他浑身湿得就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雨水顺着他的头盔、帽檐,不停地往脸上淌。
那件黄色的骑手服紧紧贴在身上,还往下滴着水,脚下的地垫瞬间就湿了一大片。
他的脸色在楼道声控灯的惨白光线下,显得有些发青,那是被雨淋久了失温的样子。
看见门开了,他慌忙把怀里一直紧紧护着的保温箱打开,双手有些颤抖地取出一个塑料袋。
那双手粗糙得很,骨节粗大,皮肤被雨水泡得发白起皱,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生活的艰辛。
“对……对不住啊,老板。”他的声音有点发颤,牙齿似乎都在打架,“雨实在太大了,路积水,电动车不敢骑太快,晚了二十分钟。”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腰弯得很低,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看着他这副狼狈样,我原本积攒的火气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这也是个为了生活在拼命的人啊,家里或许也有等着他拿钱买药的老人,或者等着交学费的孩子。
“没事,师傅,安全第一。”我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袋子,“这种天气能送到就不错了。”
张德顺听我这么说,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连连点头道谢。
他转身准备离开,背影显得有些佝偻,脚步也因为湿透的鞋子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我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把袋子放在餐桌上,饥饿感再次占据了上风。
解开袋子上的死结,我满怀期待地打开餐盒盖子,一股热气冒了出来。
然而,下一秒,我就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餐盒里装的根本不是我心心念念的红烧牛腩煲,而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鸡蛋肉丝面!
而且因为送得太久,面条已经完全坨在一起,糊成了一团,看起来毫无食欲。
那一瞬间,我的火气“腾”地一下又窜了上来,这也太离谱了吧!
等了两个小时,花了几十块钱,你就给我送来这一坨不知道是谁的面?
我抓起手机,本能地就想点投诉,或者给骑手打电话质问。
可就在我按下拨号键的前一秒,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张德顺那双还在发抖的手。
如果我现在打电话让他回来换,他得在暴雨里再跑一个来回,起码又得半小时。
如果我投诉他送错餐,这一单他不仅白跑,还要面临平台的罚款,甚至可能这一晚上的雨都白淋了。
我拿着手机,僵在原地,心里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作为一个消费者,我维护自己的权益天经地义;但作为一个人,我又实在不忍心。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看见张德顺气喘吁吁地站在那,满脸通红,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
“老板……老板,实在对不住!”他手里拿着另一个袋子,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刚才在电梯口一看单子,才发现拿错了。”
他把手里的那个袋子举起来,又指了指我屋里的餐盒,急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那碗面是给隔壁楼的一个小姑娘的,这……这才是您的牛腩。”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想这大叔虽然糊涂,但还算老实,至少知道跑回来认错。
但问题是,我已经把那碗面的包装拆了,甚至还用筷子挑了一下,虽然没吃,但也算是动过了。
那个小姑娘那边,他肯定也没法交代了,这一单错误已经是板上钉钉。
张德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看着我手里已经拆开的面,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完了,这下全完了。”他喃喃自语,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一单要赔钱了,还得被投诉……”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哭腔,“今天本来想多跑几单给老婆买药的。”
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窘迫,我心里那根最柔软的弦被触动了。
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谁不是在负重前行呢?我也是,他也是。
为难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不过是让这个雨夜多一个伤心的人罢了。
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
“师傅,不用换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我正好这两天胃不舒服,不想吃太油腻的牛腩,这碗面挺好的。”
张德顺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啊?那……那怎么行?那牛腩贵啊,这面便宜……”
“真没事。”我打断了他,指了指他手里的牛腩,“那份牛腩你自己留着吃吧,或者是看能不能跟那个小姑娘商量一下赔给她。”
“至于这碗面,我就收下了,钱也不用你退。”我笑了笑,把门稍微关上了一点,示意这事就这么定了。
张德顺愣在那儿好几秒,似乎大脑处理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
“这……这……老板,您真是好人啊!”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圈瞬间就红了,“我给您转钱,这差价必须补给您。”
说着他就要掏手机,满是水的手在湿漉漉的口袋里掏了半天。
“别掏了,手机别进水坏了。”我摆摆手,坚决地拒绝了,“快走吧,还有别的单子别耽误了。记住,我不投诉,你也别转钱,赶紧去送下一家。”
说完,为了怕他再纠缠,我直接把门关上了。
隔着门板,我听到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一声沉重的:“谢谢!谢谢您勒!”
紧接着是匆忙离去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道里。
回到餐桌前,我看着那碗已经彻底坨掉的面,苦笑了一声。
这可能是我是吃过最贵、最难吃的一碗面了,花了牛腩的价格,吃了一堆面糊糊。
但我心里却莫名地觉得踏实,并没有刚才那种被冒犯的愤怒。
一边吃着面,我一边打开手机,在订单页面点亮了五星好评。
在评论区,我没有提送错餐的事,而是写道:“雨大路滑,骑手小哥浑身湿透还准时送达,非常辛苦,饭菜热乎,服务态度很好。”
发完评价,我又鬼使神差地给他在后台打赏了5块钱。
不为别的,就为他那双像极了我老家父亲的粗糙大手。
吃完那碗面,胃里暖暖的,我洗了个澡,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醒来,生活依旧继续。
那晚的小插曲很快就被繁忙的工作淹没了,方案还是得改,客户还是得催。
手机里,那个叫张德顺的骑手给我发了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
我点开听了,背景是呼呼的风声,他语气哽咽地说:“小伙子,真的谢谢你。昨晚要是被投诉,我这一周的奖金就没了。我老婆刚做完手术急需钱,你是救了我的急啊。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
我听完,心里微微一动,回了个“不客气,加油”,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对于像我们这样生活在都市快节奏里的人来说,善意往往是转瞬即逝的,做完也就忘了。
之后的两天,暴雨终于停了,天气放晴,我也忙得昏天黑地,完全忘记了这个叫张德顺的人。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
那天我下班稍微早一点,大概七点多到了小区。
老旧小区的楼道灯又坏了,电梯出来就是一片漆黑,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摸索。
我一边掏钥匙,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晚上是叫外卖还是煮速冻饺子。
走到家门口,脚下突然踢到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发出闷闷的响声。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一跳,以为是什么流浪猫狗或者谁家扔的垃圾。
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照,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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