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逆子!我苏万山一世精明,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败家子!”
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嘶哑,他指着我哥苏墨的鼻子,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那个他最心爱的汝窑茶杯,已经碎成了满地的瓷片。
我哥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我爹的咆哮在整个正厅里回响。
“那片地是什么地方?寸草不生!白送都没人要!你竟然拿我们苏家一半的流动银钱,去买那个无底洞!”
我看不下去,也上前劝他:“哥,爹说得对,那片盐碱地,就是个吞金的怪物,你到底图什么?”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暴怒中的父亲,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两年后,大旱来临,青州城外饿据遍地。苏家因为缺盐而人心惶惶,被饿红了眼的流民围困,府门摇摇欲坠。
就在我们都以为苏家要完蛋的时候,我那个本该早已逃之夭夭的“败家子”哥哥,却带着几十车雪白的青盐,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指着那片曾经被所有人嘲笑的盐碱地,对着早已目瞪口呆的父亲,平静地说出了那句话。
“爹,现在,咱家的盐,比金子还贵。”
我们青州首富苏家,最近出了件能让全城百姓笑掉大牙的奇闻。
我那个一向木讷寡言,在生意上没什么天赋的大哥,苏墨,竟然像中了邪一样,动用了他名下几乎所有的田产商铺,以及这些年积累的全部银票,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买下了城外西郊那片方圆百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盐碱地。
那地方,在青州是出了名的不祥之地。别说是种庄稼了,就连生命力最顽强的沙棘草,都活不了几棵。常年累月,地表上泛着一层白花花的盐霜,风一吹,满天都是苦涩的咸味。官府几次三番想把那地折价发卖,都无人问津。
而我哥,竟然把它当成了宝,以一个高得离谱的价格,全盘接收了。
消息传回苏府的那天,我爹苏万山,正在他心爱的后花园里,侍弄他那些名贵的兰花。当赵管家把地契和转让文书颤颤巍巍地递到他面前时,我亲眼看到,爹那双常年打算盘、拨算珠而无比沉稳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没说话,只是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走回正厅,坐在那张象征着苏家权力的太师椅上,等我哥回来。
那天下午,整个苏府的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我哥苏墨回来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轻松。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怎样的狂风暴雨正在等着他。
“爹,我回来了。”他像往常一样,恭敬地行礼。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
我爹将手边那个他花了三百两银子淘来的汝窑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茶水和碎片,溅了我哥一身。
“逆子!”我爹终于爆发了,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我哥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我苏万山一世精明,白手起家,创下这份家业,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连野狗都不愿拉屎的废地!你竟然拿我们苏家一半的流动银钱,去买那个无底洞!你是要把我苏家的百年基业,都败光了才甘心吗?”
我哥被骂得狗血淋头,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
我娘柳氏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拉着我爹的袖子,替我哥求情:“老爷,您消消气,墨儿他……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想法?他有什么想法?他就是个蠢货!榆木疙瘩!”我爹甩开我娘的手,怒火丝毫未减。
我这个做弟弟的,苏辰,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平心而论,我哥除了读书还行,在做生意上,确实没什么天赋。他不像我,从小就对算盘和账本感兴趣,爹教的东西,我一点就通。而我哥,总是慢半拍,让他去商铺里查个账,他能把一本好好的账本,查得乱七八糟。
久而久之,爹对他也就失望了,渐渐地,把手里的生意都交给我来打理。而我哥,则更显得无所事事,整日里不是看些闲书,就是摆弄他那些花花草草。
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没想过,他会干出这么离谱的事情来。
“哥,你跟爹说句话啊!”我走到他身边,急切地劝他,“爹在气头上,你好好解释解释,那片地到底有什么名堂?你总不能是真的钱多得没处花了吧?”
我哥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暴怒中的父亲,他的嘴唇动了动,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对着我爹,深深地鞠了一躬。
“爹,儿子错了。您要打要骂,儿子都认了。”
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彻底点燃了我爹最后的理智。
“好!好!好!”我爹连说三个“好”字,气得直笑,“你认错是吧?来人!传我的话下去!”
赵管家连忙躬身应是。
“从今天起,收回大少爷手中所有的账房钥匙和店铺对牌!断了他一切的经济来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踏出苏府半步!让他给我好好在院子里‘闭门思过’!”
这个命令,无异于将我哥彻底架空,剥夺了他作为苏家长子的一切权力和体面。
全家上下,噤若寒蝉。
我娘哭得更凶了,而我哥,却始终低着头,面无表情,仿佛被处罚的,根本不是他自己。
这件事,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青州城。
苏家大少爷苏墨,从此,多了一个响亮的绰号——“败家子”。
而我,二少爷苏辰,则在所有人的眼中,成了苏家唯一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我表面上风光无限,接管了苏家大部分的产业,每日里迎来送往,好不威风。
但我的心里,却始终对我哥那异于常人的举动,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疑惑,和一丝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被我爹下令“软禁”在自己院子里的苏墨,并没有像我们想象中那样,意志消沉,或是幡然醒悟。
他反倒像是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新方向,开始了一系列让我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折腾”。
他先是把他那些年积攒下来的、所有值钱的私人物品,什么前朝大家的字画、名贵的文房四宝、甚至是他及冠礼时我爹送他的那块价值不菲的和田玉佩,全都当了出去。
换来的钱,不多,但也不少。
然后,他用这笔钱,通过赵管家,在城里雇佣了一批最廉价的劳工。大多是些没有活干的码头扛夫,或是找不到零工的闲汉。
他每天天不亮,就带着这几十号人,拉着从府里库房找出来的、快要散架的板车,浩浩荡荡地,前往城西那片被整个青州城视为笑话的盐碱地。
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家里的下人们,只看到他每天傍晚回来时,都累得像条死狗,浑身沾满了白花花的盐碱土,衣服被汗水浸透,又被风吹干,结成了一层硬邦邦的壳。
他那张原本白净的、书生气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黢黑、粗糙。手上,也很快就磨出了一个个血泡,旧的破了,新的又长出来,层层叠叠。
那样子,哪里还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大少爷,分明就是一个最底层的苦力。
我娘心疼得天天掉眼泪,变着法地给他炖补品,让丫鬟送过去。他也不拒绝,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第二天,依旧天不亮就出门。
我爹嘴上不说,但每次看到我哥那副“自甘堕落”的模样,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不止一次在饭桌上,对着我,指桑骂槐。
“辰儿啊,你可要记住了。我们苏家,是靠脑子吃饭的,不是靠卖力气。有些人啊,就是分不清主次,放着好好的正事不干,偏要去干那些下九流的活计,简直是把我们苏家的脸,都丢尽了!”
我不敢接话,只能低头吃饭。
我对他那片盐碱地,实在是好奇到了极点。
终于,在一个午后,我借口去城外的庄子上巡视,偷偷地绕路,去了西郊。
离着老远,我就看到那片广袤的、白花花的土地上,有几十个渺小的、如同蝼蚁般的身影,在烈日下忙碌着。
我走近了,才看清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挖沟。
一道道深深的沟渠,像丑陋的伤疤,刻画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
我哥苏墨,正赤着上身,和那些劳工们一起,用最原始的锄头和铁锹,奋力地挖掘着坚硬的盐碱地。
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脊背,肆意地流淌。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直起身子,转过头来。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随即对我笑了笑,露出一口被衬得格外洁白的牙齿。
“辰儿,你怎么来了?”
“哥……”我看着他那副狼狈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挖土。”他回答得简单直接。
“挖土做什么?”我追问。
“把这层盐碱土挖掉,堆到一边去。”他指了指不远处,那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白色的土堆。
“然后呢?”
“然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卖了个关子,又重新弯下腰,挥起了锄头。
我看着他那执拗的、近乎愚蠢的背影,和他周围那些同样在重复着机械动作的劳工,脑子里只浮现出四个字:
愚公移山。
可愚公移山,移的是山。山的那边,是更广阔的天地。
而他,挖开这片盐碱地,下面,不还是盐碱地吗?
我带着满心的不解和一丝怜悯,离开了。
我哥的这种“愚蠢”行径,很快又成了青州城里新的谈资。人们都说,苏家大少爷不仅是个败家子,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只有一个人,始终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那就是他那个尚未过门的未婚妻,医药世家许家的小姐,许晴。
许晴是个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女子。在我哥被全家孤立的时候,只有她,每天都会去我哥的院子里,为他送去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帮他清洗那些沾满泥土的脏衣服,在他疲惫不堪时,为他按摩酸痛的肩膀。
我曾私下里问过她:“许晴姐,你……就不觉得我哥他,脑子不正常吗?”
许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替我哥整理着书桌上的书籍,轻声说:“你哥他,不是傻。他只是在做一件,我们所有人都看不懂,但他自己心里,却无比清楚的事情。我相信他。”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
看着她,我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产生了一丝动摇。
或许,我哥他,真的不是疯了?
日子,就在我哥日复一日的“愚公移山”和全城人的嘲笑声中,过去了两年。
两年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
我的生意,在爹的扶持下,越做越大,几乎已经完全接管了苏家的核心产业。我在青州城里,也成了人人称赞的、年轻有为的苏二少。
而我哥,除了把他那片盐碱地,挖得沟壑纵横,堆起了十几座白色的“土山”之外,似乎一事无成。
他依旧是那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苏家的“败家子”。
直到,天灾降临。
那一年,青州大旱。
从开春起,天上就像被人用锅盖给罩住了一样,一滴雨都未曾落下。
起初,大家都没太在意。青州虽算不上江南水乡,但也极少发生旱灾。人们都以为,这只是暂时的。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太阳愈发毒辣,空气也愈发干燥。
城外的护城河,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最后,露出了干裂的、龟裂般的河床。
城里百姓赖以生存的井水,也开始变得浑浊,打上来的水,越来越少。
田地里的庄稼,是最先遭殃的。刚冒出头的麦苗,先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然后,叶子开始枯黄、卷曲,最后,彻底干死在了龟裂的土地里,像一具具无人收敛的尸体。
恐慌,像瘟疫一样,开始在青州城里蔓延。
米价,成了最敏感的晴雨表。
从最初的几十文一斗,很快就涨到了一百文,然后是五百文,一千文……到了秋收的时节,本该是粮价最低的时候,米价却已经飙升到了几两银子一斗,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粮店的门口,每天都排着长长的、看不到头的队伍。为了争抢一小袋米,打架斗殴、头破血流的事情,时有发生。
而我爹,苏万山,不愧是白手起家的青州首富。
早在旱灾初露端倪的时候,他就凭借着商人独有的敏锐嗅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不动声色地,动用了大量的银钱,从外地,悄悄地购入了海量的粮食。
当城里其他人还在为一斗米发愁时,我们苏家的粮仓,已经堆积如山,高枕无忧。
我看着那些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粮袋,心中对我爹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但城里其他的富户,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也纷纷效仿我们苏家,闭门不出,紧守着自家的存粮,自保为上。
真正的地狱,在城外。
颗粒无收的灾民,在耗尽了家中最后一点存粮后,开始了最原始的、也最悲惨的挣扎。
他们先是吃树皮,啃草根。很快,山上的树皮都被剥光了,地上的草根也都被挖尽了。
于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观音土”开始出现,那种吃下去会腹胀而死的白泥,成了许多人最后的食物。
再后来,便是惨绝人寰的,易子而食。
无数活不下去的百姓,拖家带口,像潮水一般,涌向了相对富庶的、还有一线生机的青州城。
但青州知府,为了城内的稳定,下达了死命令。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
数十万流离失所的灾民,被死死地挡在了城外。
他们在城墙下,搭建起简陋的窝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望不到边的难民营。
饿殍遍地,哭声震天。
昔日繁华热闹的青州城外,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变成了一片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官府不是没有赈灾。
但那点杯水车薪的粮食,分发到这数十万嗷嗷待哺的灾民手中,连塞牙缝都不够。
每天清晨,都有负责收尸的衙役,从难民营里,拖走一车车僵硬的、冰冷的尸体。
我曾跟着我爹,上过一次城楼。
看着城墙下那片黑压压的、蠕动的人群,听着那仿佛从地狱里传来的、绝望的哀嚎,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间炼狱”。
我的心,在颤抖。
我爹的脸色,也同样凝重。
“辰儿,”他看着城外,缓缓地说道,“记住了,这就是乱世。乱世之中,人命,不如草芥。”
“我们苏家,能做的,只有关好自己的门,守好自己的粮。”
他的话,冰冷而现实。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在这种时候,任何所谓的“善心”,都可能为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苏家的日子,在最初的安稳之后,也开始变得不好过了。
我们虽然有粮,但却缺了另一样本不起眼,但在此时却至关重要的东西——
盐。
因为旷日持久的大旱,不仅仅是青州,周边的几个州府,也都陷入了困境。连接南北的运河,水位下降到了历史最低点,许多河段甚至直接断流。
这直接导致,官盐的运道,被彻底阻断了。
市面上,一夜之间,盐价飞涨。
那些平日里偷偷摸摸贩卖私盐的盐贩子,此刻都成了人人追捧的座上宾。私盐的价格,很快就超过了米价,甚至比金子还要贵,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起初,我们苏家并没有太在意。家里的存盐,足够支撑几个月。
但随着旱情的持续,官盐迟迟运不进来,家里的盐罐子,也开始渐渐见底了。
盐,是人之根本。
没有盐,人就会浑身乏力,头晕眼花。时间长了,身体就会垮掉。
苏家家大业大,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每天消耗的盐,是个不小的数目。
先是厨房的采买管事,愁眉苦脸地来向我娘汇报,说家里的盐,最多只能再撑半个月了。
紧接着,府里的下人们,也开始人心惶惶。他们干活的时候,开始有气无力,甚至有几个体弱的丫鬟,在院子里直接就晕倒了。
我爹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
他派出了所有的采买和伙计,带着大量的银票,四处高价求购。
但结果,都一样。
没有盐。
整个青州城,都缺盐。
“老爷,城东的王员外家,已经开始用硝土提炼的土盐了,那玩意儿又苦又涩,吃多了还拉肚子。”赵管家忧心忡忡地汇报着。
“实在不行,我们也……”
“不行!”我爹断然拒绝,“那玩意儿是毒药!我们苏家的人,还没到吃毒药的地步!”
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再找不到盐,吃“毒药”,也只是早晚的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
府里的危机还没解决,府外,更大的危机,已经悄然逼近。
城外那些被饥饿和绝望,折磨得丧失了理智的流民,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疯狂。
他们不再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官府那点可怜的施舍。
他们开始冲击城门。
他们开始抢劫那些少数还敢在官道上行走的商队。
他们像一群被饿疯了的野狼,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伙由一个名叫刘三的壮汉带领的、饿红了眼的流民,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绕过了松懈的城防,悄悄地摸进了城里。
而他们进城后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整个青州城最大、也是粮食最多的富户——
我们苏家。
那天夜里,我被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和急促的铜锣声惊醒。
我披上衣服冲到院子里,只见府里火把通明,乱作一团。
赵管家连滚带爬地跑到我面前,脸色惨白。
“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一群……一群流民,把我们府给围了!”
我跟着赵管家,跌跌撞撞地跑上了前院的瞭望楼。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头皮发麻。
苏府高大的朱漆大门外,黑压压地,围了不下数百人。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许多人手里都拿着简陋的“武器”——锄头、木棍、甚至只是磨尖了的竹竿。
火把的光,映照在他们脸上,那一张张脸上,没有了丝毫属于人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对食物的原始渴望。
他们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的绿光,死死地盯着我们苏府,仿佛我们不是人,而是一块块可以果腹的肥肉。
苏家的几十名家丁护院,手持棍棒,紧张地守在门后和墙头上。他们虽然平日里训练有素,一个个都身强力壮,但面对这群已经完全不要命的流民,也是吓得双腿发软,脸色发白。
我爹苏万山,已经披着外衣,站在了高墙上。
他的脸色铁青,身体因为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外面那黑压压的人群,他知道,一旦这扇门被冲开,苏家百年的基业,他一辈子的心血,都将在这一个晚上,毁于一旦。
流民的头领,那个名叫刘三的汉子,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精壮的排骨。他手里举着一把熊熊燃烧的火把,沙哑着嗓子,冲着墙头上喊。
“苏万山!开门放粮!”
“我们知道你家粮仓里有的是粮食!给我们一口活路,我们就走!不然,我们就一把火,烧了你这苏府!”
他的身后,立刻响起了一片震天的、有气无力的附和声。
“放粮!放粮!”
我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站在墙垛后面,色厉内荏地呵斥道:
“大胆刁民!竟敢冲击府宅!官兵马上就到!你们还不快快退去!否则格杀勿论!”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虚张声势。
在这种时候,城里的官兵自顾不暇,忙着镇压各处的骚乱,根本不可能分出兵力,来管一个富家大院的死活。
刘三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
“兄弟们!别听他放屁!官兵要是会来,早就来了!”
“苏万山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自己抢出一条活路!”
“给我撞门!”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十个身强力壮的流民,扛起一根从别处找来的、粗大的圆木,迈着沉重的步子,开始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撞击着我们苏家那扇用上好铁木打造的、包着铁皮的大门。
“咚!”
“咚!”
“咚!”
每一声撞击,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苏府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扇坚固的大门,在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撞击下,发出了痛苦的、不堪重负的呻吟。门上的铁皮开始变形,门栓在剧烈地晃动。
墙头上的家丁们,开始用弓箭和石头往下射、往下砸,但根本无法阻挡那些已经疯魔了的人。他们就像悍不畏死的蚂蚁,倒下一个,立刻又有另一个补上。
府里,女眷们的尖叫声和孩子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我娘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躲在房间里,抱着佛珠,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我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手心里全是冷汗。我知道,大门被撞开,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苏家,真的要完了吗?
就在苏家上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连我爹都开始面如死灰,准备带着家丁做最后困兽之斗的时候。
一个家丁,突然连滚带爬地,从后院的方向跑了过来。
他跑到我爹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声音里带着哭腔。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大少爷他……他带着人,把后院的角门给砸开了!他带着许小姐和几个平日里跟他亲近的下人,已经……已经跑了!”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我爹的头顶上。
他身体猛地一晃,一口气没上来,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他差点就从墙头上栽下去。
“逆子……逆子!”我爹指着后院的方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这个畜生!大难临头,他……他竟然只顾着自己逃命!”
我的心,也瞬间凉了半截。
我一直以为,我哥他只是“傻”,只是执拗,只是不通世故。
我从未想过,他竟然“坏”到了这种地步!
在家族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不想着与家人共存亡,竟然第一个,抛弃了生他养他的父母,抛弃了整个家族,自己逃命去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我的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
苏家,真的完了。
被外面的流民攻破,是死。
被自己最亲的儿子,在背后捅上最狠的一刀,更是诛心。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死寂的氛围中,府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那震耳欲聋的撞门声,竟然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原本喧嚣鼎沸的流民群,也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突然安静了下来,并且,像潮水一样,纷纷向后退去,让出了一片空地。
怎么回事?
我爹颤抖着,扶着墙垛,探出头往下看。
我也好奇地,将半个身子探出墙外。
眼前的一幕,让我们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府门外不远处那片空旷的街道上,我那个本该早已“砸门逃走”的哥哥,苏墨,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他的身后,跟着许晴,和那几个忠心耿耿的下人。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十辆装得满满当当、用厚厚的油布盖着的板车。
他没有看墙头上的我们,而是面色平静地,径直走向了那群凶神恶煞、手持武器的流民。
流民头领刘三,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恶狠狠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苏家大少爷?呵,怎么,想一个人跑?”他用刀指着我哥的鼻子,眼神凶狠,“你爹欠我们的粮食,今天就先拿你的命来抵!”
我哥苏墨,面对着那闪着寒光的砍刀,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
他平静地看着刘三,只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不是来送命的。”
“我是来送盐的。”
盐?
这两个字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墙头上的我们,和墙下那几百名流民。
不等众人反应,苏墨冲着身后,轻轻挥了挥手。
一个下人立刻上前,一把扯下了其中一辆板车上盖着的油布。
哗啦一声。
满满一车,洁白如雪的、堆成小山一样的……盐,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在火把的映照下,那白花花的盐,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仿佛比世界上最美的珍珠还要诱人。
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在这缺盐如缺命、一片盐都堪比一粒金子的饥荒年岁里,这满满一车雪白的青盐,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力气!
意味着生命!
意味着活下去的希望!
刘三的眼神里,那股嗜血的愤怒,瞬间就被更原始、更强烈的贪婪所取代。他死死地盯着那一车盐,喉结上下滚动,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
苏墨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刘三身上。他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张因长期饥饿和缺盐而浮肿、蜡黄的脸。
他没有直接回答刘三的问题,而是从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慢悠悠地拿出了一样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东西......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