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深秋的风裹着落叶,吹过云安县第一中学崭新的图书馆大楼。
42岁的周遇站在校庆典礼的人群边缘,手指微微发抖。
他刚刚把那块巨大的红色展板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捐款一百万以上的名单,八个名字,一个比一个陌生。
唯独没有他周遇。
两千万,他捐了整整两千万,给母校盖了这栋六层的图书馆。
可名单上,连他的影子都没有。
身后轮椅上的老父亲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望着他。
老父亲今天特意穿了那件压箱底的藏青色中山装,头发用水抿得整整齐齐。
他是来看儿子给学校盖的楼的,是来扬眉吐气的。
周遇攥紧拳头,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后背发凉:
"老马,云安一中那栋楼,尾款结清了没有?"
电话那头回答:"没呢,还有八百万没付。"
周遇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通知施工队,七天之内,把楼给我拆了。"
这句话落地的瞬间,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要从24年前说起。
1
2024年10月18日,农历九月十六,天气晴好。
云安县第一中学迎来了建校六十周年庆典。
校门口挂满了红色的横幅和彩旗,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一辆半旧的银灰色皮卡车缓缓驶入校门,在路边停了下来。
周遇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副驾驶那边打开车门。
他小心翼翼地把71岁的父亲周生雷从车上扶下来,安置到轮椅上。
老父亲今天穿得格外正式,藏青色的中山装虽然旧了,但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的头发稀疏花白,用水抿得整整齐齐,贴在头皮上。
周遇蹲下身,帮父亲整理了一下衣领:"爹,今天让您看看儿子给学校盖的楼。"
老父亲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他只是用那双干了一辈子苦力的手,紧紧攥着裤腿。
周遇知道父亲在紧张。
24年前,也是在这个校门口,父亲被人当众羞辱。
那一幕,父子俩这辈子都忘不了。
今天,他带父亲回来,就是要让老人亲眼看看——
当年那个交不起学费的穷小子,现在有能力给学校盖一栋楼了。
校园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返校的校友。
周遇推着轮椅,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志学楼的方向走去。
那栋崭新的六层图书馆矗立在阳光下,米白色的外墙干净整洁。
楼顶上"志学楼"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周遇特意起的名字,为了纪念他的恩师孙志学。
老父亲仰着头,看着这栋气派的大楼,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老父亲声音有些哽咽:"小遇,这楼真气派。你出息了。"
周遇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父亲的手。
他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来到了大礼堂门口。
礼堂门口竖着一块巨大的红色展板,上面写着"感谢社会各界人士慷慨解囊"。
展板下方是一长串捐款名单,按金额从高到低排列。
周遇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块展板上。
他想看看自己的名字被写在哪里。
虽然他当初要求匿名捐款,但学校方面说校庆当天会公布所有捐款人。
他不在乎名声,但他想让父亲看到。
一百万以上的名单有八个人。
周遇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过去。
第一个,陈永发,三百万。
第二个,刘德海,两百万。
第三个,张建军,一百五十万。
八个名字,他全都看完了。
没有周遇。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从头看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依然没有。
捐款名单上,独独没有他周遇的名字。
周遇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千万,他捐了整整两千万。
这是名单上最高金额的六倍还多。
可这块展板上,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有。
老父亲察觉到了异常,抬起头问道:"小遇,咋了?你的名字在哪儿?"
周遇没有回答。
他大步走向签到处,那里有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
周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你好,我想问一下,捐款两千万的那位,名字怎么没在展板上?"
工作人员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她翻了翻手里的册子,一脸茫然:
"两千万?没有啊,名单上最高的一笔是三百万,是郑副校长联系的一位企业家……"
周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
他不是来要名声的。
但这种被人彻底抹去的感觉,让他想起了24年前的那个下午。
就在这时,礼堂里的扩音器响了起来。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传遍整个校园: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为志学楼建设做出突出贡献的郑德胜副校长上台讲话!"
周遇浑身一震。
郑德胜,这个名字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他转过头,看向礼堂的方向。
一个穿着笔挺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迈着方步走上主席台。
那人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
他满面春风地挥手致意,接受着台下的掌声和欢呼。
那张脸,周遇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24年了,郑德胜老了,发福了,但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一点没变。
周遇站在人群边缘,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郑德胜,思绪被猛地拉回到24年前。
2000年9月1日,开学报名的日子。
那一年,周遇16岁,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云安县第一中学。
县一中是全县最好的高中,每年能考上的农村孩子屈指可数。
周遇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整个下河村都沸腾了。
乡亲们都说,老周家祖坟冒青烟了,要出个大学生了。
报名那天一大早,父亲周生雷就背着半袋红薯出了门。
那是他特意留给儿子的口粮,舍不得卖,舍不得吃。
父子俩走了十几里山路,又搭了两个小时的班车,才到了县城。
周生雷这辈子没进过几次县城。
他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灰布衣裳,脚上的解放鞋沾满了泥巴。
走在县一中的校园里,他总觉得旁边的人都在看他,看他这个乡下来的泥腿子。
他下意识地弯着腰,脚步都不敢迈大了。
报名处设在教学楼一楼的办公室里。
周遇的班主任叫郑德胜,30出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端着一个搪瓷茶缸。
桌上摆着一本花名册,还有一沓空白的收据。
周生雷领着儿子走进办公室,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旧布袋。
他把布袋打开,里面是一叠皱巴巴的零钱——一块的、两块的、五块的、十块的。
这是他做了整整一个夏天的泥瓦匠攒下来的血汗钱。
周生雷把钱一张一张地数出来,放在桌上。
他数了三遍,脸色越来越难看。
学费加住宿费,一共八百六十块。
他手里只有七百二十块。
还差一百四。
周生雷的手开始发抖。
他抬起头,看着郑德胜,声音低得像蚊子在叫:
"老师,能不能……能不能宽限几天?过几天我凑够了就送来。"
郑德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慢悠悠地开了口:
"学校是做慈善的?交不起学费来报什么名?"
周生雷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办公室里还有十几个学生家长在排队。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周生雷身上。
有人捂着嘴窃窃私语,有人摇头叹气,有人露出鄙夷的神色。
周遇站在父亲身边,攥紧了拳头。
他感觉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有16岁,他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做不了。
郑德胜放下茶缸,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农村孩子读什么书?早点回去学个手艺,跟你爹学砌墙,不比在这儿丢人强?"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捅进周遇的心窝里。
他永远记得父亲那一刻的表情——
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屈辱和绝望。
父亲的脊背弯得更低了,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会断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
他的眼睛不大,但目光锐利,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叫孙志学,是县一中的教导主任。
孙志学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情形,眉头皱了起来。
他走到郑德胜面前,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
"郑老师,说话注意分寸。学生家长面前,这像什么样子?"
郑德胜的脸色变了变,但他不敢顶嘴。
孙志学在学校里资历老、威望高,他惹不起。
孙志学转过头,看向缩在墙角的周生雷父子。
他走过去,从裤兜里掏出两张钞票,塞到周生雷手里:
"老乡,这钱你先拿着,学费的事不急,这孩子成绩好,是块读书的料,不能耽误了。"
周生雷愣住了,手里捏着那两百块钱,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想跪下来给孙志学磕头,被孙志学一把拉住了:
"使不得,都是庄稼人出身,我懂你的难处。"
就这样,周遇的学费交上了。
他正式成为了云安县第一中学高一三班的学生。
而那个在众人面前羞辱他父亲的郑德胜,也成了他的班主任。
从那天起,周遇就知道,他在这个学校的日子不会好过。
果然,郑德胜记住了他。
准确地说,是记恨上了他。
上课提问,专挑他最不擅长的英语语法。
考试安排座位,把他塞到教室最角落、靠近窗户的位置,冬天漏风夏天晒。
班级值日表,别人一周轮一次,他三天轮一次。
学校发放贫困生补助,明明他最符合条件,名单上却从来没有他。
周遇把这些都忍了下来。
他不吭声,不抱怨,只是把所有的屈辱都咽进肚子里,化作拼命读书的动力。
他知道,他只有一条路——考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而孙志学老师,成了他在这个学校里唯一的依靠。
孙老师经常把他叫到家里吃饭,给他塞钱、塞旧衣服。
有一次,周遇的棉袄破了个大洞,没钱买新的,是孙老师把自己儿子的旧棉袄找出来给了他。
孙老师的老伴包了饺子,总要留一碗给他。
那是他在县一中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每次周遇想开口道谢,孙志学都会摆摆手打断他。
孙志学总是说:"好好读书就是最大的报答,别的不用多说。"
高二那年,出了一件事,彻底撕破了周遇和郑德胜之间那层薄薄的表面和平。
郑德胜有个儿子叫郑凯,和周遇同级不同班,成绩烂得一塌糊涂。
按郑凯那个水平,别说本科了,大专都悬。
郑德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托人想办法。
有一天放学后,郑德胜把周遇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郑德胜的态度出奇地和蔼。
他给周遇倒了一杯水,还让他坐下。
郑德胜开门见山道:"周遇啊,你是咱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前途无量。"
周遇没说话,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郑德胜继续说道:"你看,期末考试快到了,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周遇抬起头道:"什么事?"
郑德胜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些:
"是这样,我那个儿子郑凯你也知道,脑子笨,成绩不好,期末考试的时候,你帮帮他。"
周遇一下子就听懂了。
帮忙,什么帮忙?这是让他替郑凯作弊,当枪手。
周遇的脸沉了下来。
他站起身,后退了一步。
周遇斩钉截铁道:"对不起郑老师,我做不到。"
郑德胜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那副和蔼的面具裂开了,露出下面阴狠的真面目:
"周遇,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郑德胜威胁道:"你爹去年在工地上摔断腿的事我知道,你下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吧?"
郑德胜凑近道:"听我的话,帮帮凯子,你学费的事我来想办法。怎么样?"
周遇盯着郑德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周遇态度坚决道:"我说了,我做不到。"
郑德胜的脸彻底黑了。
他一拍桌子,茶缸都震得跳了起来:"好,好,周遇,你有种,你等着!"
从那以后,郑德胜对周遇的针对变本加厉。
周遇省吃俭用攒了一个月的饭票,锁在抽屉里,第二天就"丢"了。
宿舍重新分配床位,他被换到了门口最透风的那个铺位,冬天冷得睡不着觉。
评优评先永远没他的份,哪怕他考了全年级第一也没用。
最过分的是,郑德胜在办公室里公开说:周遇这种人,就算考上大学也没用,农村出来的,没背景没资源,一辈子翻不了身。
周遇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着。
他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压在心底,拼了命地学习。
白天上课,晚上熬夜做题,困了就用冷水洗脸。
他瘦了二十斤,眼眶深陷,脸色蜡黄,看着像个小老头。
孙志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又一次悄悄帮周遇垫了学费,还给他买了一件新棉袄。
有一次,孙志学把周遇叫到办公室,拍着他的肩膀说了一番话:
"小遇,咬咬牙,考出去。这个地方不值得你回头。"
"有些人,你跟他计较是浪费时间,你只管往前走,走得越远越好。"
周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
2003年6月,高考成绩公布。
周遇以全县理科第三名的成绩,考入了省城的重点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去孙志学家里告别。
孙志学的老伴给他包了一顿饺子,孙志学亲自送他到村口。
临别的时候,孙志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他:
"路费和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别推辞,等你以后有出息了,记得帮帮像你一样的孩子。"
周遇接过信封,眼眶发酸,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对孙志学深深鞠了一躬。
周遇郑重道:"孙老师,您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记着。"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云安县。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回来过。
一别就是二十一年。
大学毕业后,周遇没有选择留在大城市。
他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些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地方。
他回到了省城附近的一个地级市,从工地上的小工开始做起。
搬砖、扎钢筋、扛水泥、做测量。
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干过,什么苦他都吃过。
工友们都说他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就知道埋头干活。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小子有股子狠劲儿,不是池中物。
八年后,周遇拉起了自己的施工队。
一开始只有十几个人,接的都是别人不愿意干的小活。
他把每一个工程都当成自己的命根子,质量把控得死死的。
渐渐地,名声打出去了,活儿越接越多,队伍越来越大。
十五年后,铭远建设集团在省内已经排名前十。
周遇从一个交不起学费的穷小子,变成了身家过亿的企业家。
但他的生活习惯几乎没有变化。
他不抽好烟,不喝好酒,不穿名牌,连车都是开了好几年的旧皮卡。
他常年泡在工地上,晒得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旧工装,谁都看不出他是老板。
发达了,周遇没有忘记孙志学。
每年过年,他都托人给孙老送钱送东西,但从来不留名。
后来孙老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经常住院。
所有的医疗费,都是周遇悄悄付的。
孙老的孙女孙雅琴知道这件事,但周遇不让她声张。
孙雅琴问他为什么。
周遇的回答很简单:"孙老师当年帮我,也没图过什么回报。"
三年前,孙志学老师去世了。
走的时候八十二岁,算是喜丧。
周遇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那天他正在外地谈一个项目,等他赶回来的时候,孙老师已经火化了。
他一个人在酒店的房间里喝了一整瓶白酒,喝到烂醉如泥。
他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二十多年了,他欠孙老师的恩情,再也还不上了。
今年年初,周遇偶然听说母校要办六十周年校庆。
学校计划新建一栋图书馆,但资金缺口很大,一直凑不齐。
周遇想了很久,最终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捐款,捐两千万。
他没有声张,辗转联系了云安一中的校办。
他提了两个条件。
第一,楼要命名为"志学楼",纪念孙志学老师。
第二,他的名字不要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只说是一个姓周的老校友,具体信息不便透露。
他以为这件事会悄悄地完成。
他不要名声,不要表彰,只想用自己的方式纪念那个救过他的老人。
他不知道的是,负责对接这笔捐款的人,正是现任副校长郑德胜。
二十多年过去了,郑德胜凭着钻营和拍马屁,从一个普通班主任爬到了副校长的位置。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匿名捐款人"是谁。
只知道是个姓周的校友,做建筑生意的,出手阔绰。
后来施工过程中出了点小问题,施工队的人来对接,无意中提了一嘴"周总"。
郑德胜起了疑心,多方打听,终于确认了——
那个穿着旧工装、灰头土脸来工地考察的中年人,就是当年那个他看不起的穷小子周遇。
二十多年的旧恨,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当年周遇不给他面子,拒绝帮他儿子作弊,让他在办公室里下不来台。
更让他恨的是,周遇后来考上了好大学,还发了大财。
而他的儿子郑凯呢?勉强上了个三流大专,现在在县城当个小科员,前途平平。
凭什么?就凭你周遇是个穷泥瓦匠的儿子?
老子当年就看不起你,现在照样看不起你!
郑德胜开始动手脚了。
他把"志学楼"的立项材料中周遇的名字抹去,换成了"热心校友"四个字。
他以学校的名义对外宣称,这笔捐款是他多方奔走、四处化缘争取来的,功劳全揽到自己头上。
他在校庆的所有宣传材料中,把周遇的名字彻底删除。
两千万的巨额捐款,最后变成了郑德胜升迁的政绩,变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你不是要低调吗?那就让你彻底低调,彻底消失。"郑德胜心想。
"反正你也不敢声张,说出来还不是丢你自己的人。谁信一个泥腿子能拿出两千万?"
他做梦也没想到,周遇这次回来,是专门带着老父亲来看这栋楼的。
他要让老人亲眼看到,当年那个被他羞辱的穷小子,现在有多大的出息。
结果,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
周遇扶着老父亲的轮椅,默默走出了人群,来到志学楼前。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心口发紧。
几片枯黄的落叶从树上飘下来,落在他的肩头。
老父亲仰着头,看着这栋气派的大楼,眼睛里有泪光在闪。
老父亲声音发颤道:"小遇,这楼真好看,你……你真的出息了。"
周遇没有回答。
他蹲下身,握住父亲那双粗糙的手。
那双手布满老茧,指节变形,是干了一辈子苦力留下的印记。
周遇嗓音沙哑道:"爹,您这辈子受苦了。"
老父亲摇摇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他的嘴唇动了动,目光落在那块捐款名单的展板上,又移开了。
周遇知道父亲想说什么。
24年前,就在这个学校里,父亲被人当众羞辱。
"农村孩子读什么书"这句话,像一把刀一样刻在父子俩的心里。
从那以后,父亲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自卑。
他见到穿着体面的人就不自觉地弯下腰,说话都不敢大声。
周遇发达后想把父亲接到城里住大房子,老人死活不肯。
老父亲总是说道:"我住惯了村里,城里那房子太大,我住着不得劲。"
周遇知道,父亲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那样的生活。
这辈子,父亲的腰就没直起来过。
这次周遇带父亲来,就是想让老人亲眼看看。
他想告诉父亲:咱家现在不一样了,儿子有能力给学校盖一栋楼了。
那些当年瞧不起咱们的人,算个屁。
结果呢?名单上连他的名字都没有。
这是在告诉他父亲:你儿子还是那个交不起学费的穷小子,还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无视的人。
周遇感觉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
老父亲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道:
"小遇,要不……要不咱回去吧,可能是人家搞错了,你别跟人较真。"
周遇没说话。
他站起身,看着志学楼那三个烫金的大字,眼眶发红。
他想起孙老师临终前对孙雅琴说的话——
"小遇这孩子重情义,你以后有难处可以找他。他有难处,你也要帮他。这世上,好人不能让人欺负。"
好人不能让人欺负。
可他现在,连个名字都保不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人高气昂的声音响起,郑德胜皮笑肉不笑道:
"哟,这不是周遇吗?好多年不见了,发财了啊。"
周遇转过头。
郑德胜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胸前别着校庆的大红花。
他身后跟着几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都是一副老板派头。
他看周遇的眼神居高临下,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得意和嘲弄。
郑德胜走到周遇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周遇今天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夹克,脚上是一双沾着泥点子的运动鞋。
跟周围那些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一起,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郑德胜故作惊讶道:
"周遇同学,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大老板忙得很呢。"
他拖长了声音,"大老板"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满是讽刺的意味。
郑德胜回头介绍道:
"对了,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咱们校庆的赞助商,都是云安县有头有脸的企业家。"
周围几个老板上下打量着周遇土里土气的打扮,眼神里满是轻视。
一个大腹便便、戴着金链子的老板开口问道。
金链老板上下打量道:"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周遇淡淡道:"建筑。"
金链老板不屑道:"哦,建筑啊……包工头?"
金链老板说完,几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不再搭理他。
郑德胜把周遇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凑近了他的耳朵:
"周遇,今天来了也好,正好叙叙旧,我知道你现在混得还行,但有些事,你最好心里有数。"
周遇盯着他,一言不发。
郑德胜的声音更低了,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我知道那两千万是你捐的,但是你看,名单上没你的名字,楼也盖好了,没人知道你周遇出过一分钱。"
"你现在就算跳出来说,谁信你?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包工头,谁信你能拿出两千万?"
周遇的瞳孔微微收缩,但他没有说话。
郑德胜继续说道:
"当年你不给我面子,今天我让你长长记性,做人呐,得学会低头。"
说完,他扬长而去。
身后那几个人还在小声议论。
金链老板嗤笑道:"那人谁啊?穿得跟个民工似的,也不知道哪来的。"
周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手攥成了拳头,骨节都捏得发白。
秋风吹过,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老父亲没听清郑德胜说了什么,但他看到了儿子的表情。
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周遇的衣角:
"小遇,咋了?是不是有啥事?要不咱别管了,回家吧。"
周遇低下头,看着父亲。
老父亲佝偻的背影,那双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那张被生活刻满皱纹的脸。
他想起24年前,父亲在郑德胜办公室里弯着腰的样子。
他想起那些皱巴巴的零钱,想起那句"农村孩子读什么书"。
他想起这些年父亲一直不肯住他买的大房子,说自己"配不上"。
24年了。
他隐忍了24年,奋斗了24年,出人头地了24年。
他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
他以为捐这笔钱,是在做一件好事,是在纪念恩师。
他没想过要任何回报。
可郑德胜连这点念想都不肯给他。
周遇深吸一口气。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那边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老马问道:"周总,有啥事儿?"
那是周遇手下工程部的负责人老马,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伙计。
周遇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
"老马,云安一中的那栋楼,是咱们公司垫资建的吧?"
老马回答道:"对啊周总,施工、材料、人工,全是咱们的。两千万的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的,咋了?"
周遇继续问道:"那笔钱,学校付清了没有?"
老马说道:"没呢,验收手续还没走完,尾款还有八百万没结。"
周遇顿了顿。
他抬起头,看向那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志学楼。
那三个烫金的大字在他眼前晃动。
周遇一字一句道:"好,你现在联系法务,让他们准备起诉材料。另外……"
他的声音变得冰冷。
周遇斩钉截铁道:"通知施工队,七天之内,把楼给我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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