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利坚的特朗普老爷,一面教人拿了火把去点邻家的柴堆,一面却又捏着水龙带,吆喝着“救火”。只是这救火的水,偏生要浇到那被点了火的乌克兰人头上,美其名曰“和平”。至于那火烧过的地界,原是算不得数的——大约仿佛我乡下人失了田契,便活该被逐出祖坟的。
乌克兰的泽连斯基先生,倒是个有趣的人物。昨日刚说“愿放弃加入北约”,今日却又掏出宪法,声明“加入北约乃乌克兰人民意愿”。这使我想起绍兴戏班里的变脸,红白青黑,原是可以一瞬换得的。只是那戏台下的看客,早被锣鼓震聋了耳朵;台上的角儿自己,大约也忘了卸妆后的模样。他喃喃地说着:“有些人活着,有些人死”——这话颇有些尼采的气味,可惜在弱国的领袖嘴里吐出,便只剩得赌徒掷骰子时的喘息了。
最妙的还是那“安全保障”四个字。仿佛街市上的骗子,先用赝品换了你的真金,再给你张油印的保票,上面却写着“此票须待骗子绝迹之日兑现”。那北约的“第五条款”,本是一剂西洋参汤,如今却被熬成了清水,教人捧着空碗发怔。泽连斯基说这是“妥协”,我倒想起阿Q被赵太爷打了嘴巴后,心里想着“儿子打老子”时的光景。
然而莫斯科的普京先生,偏又不肯做这出戏的配角。他扳着指头细数“受骗”的旧账,倒像鲁迅故乡当铺里的掌柜,把破袄上的补丁也算作银钱。只是这掌柜的算盘珠儿拨得太响,惊得四邻都把门窗栓紧了。他说要建“新的安全体系”,听着耳熟——原是前清衙门里“整顿吏治”的告示,墨迹未干,胥吏早从后门抬进新的贿赂了。
我翻开这外交辞令的账簿,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不过是换了套刀叉,添了几声“民主”“主权”的佐料。强国的算盘上,弱国的疆界原是活动的珠子;大国的宴席间,小民的血肉不过是冷盘的装饰。那基辅街头的冻骨,布鲁塞尔厅里的暖宴,柏林会议室中的雪茄烟圈,原是在同一张地图上氲着的。
忽而记起《三国演义》里曹操借粮官的头平军心的故事。如今的“和平协议”,岂不正是那借来的头颅?只是不知这回,轮到哪个粮官“为国捐躯”了。乌克兰的宪法条款,华盛顿的安保承诺,莫斯科的“合理担忧”,都成了王司徒连环计里的绢帛——看着光鲜,却经不得赤壁的一把火。
夜正长,路也正长。这西洋戏台上的煤气灯,照见许多幽灵似的影子:彼得大帝的魂灵还没散尽,叶卡捷琳娜的马车声又隐约响起;威尔逊总统“十四点”的旧稿纸,竟被折成了无人机投下的传单。只是那被称作“缓冲地带”的土地上,春草明年绿时,可还认得出自家子孙的骸骨?
我说不出话。但听得寒夜的风里,夹杂着基辅教堂的钟声,莫斯科红场的靴响,与华盛顿国会山的纸页翻动声,渐渐混成一片不可辨的哀鸣。这哀鸣穿透百年,竟与我故国甲午年的海涛声、庚子年的枪炮声,生出同样的韵律来。
原来这世界的戏台,从来不曾换过剧本;变的只是台前挂的旗,与后台算账的银圆叮当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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