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年 12 月 28 日,我导出了flomo这一年的阅读记录数据。我每年大概阅读 200 本书左右,其中50-60 本英文原版书。

阅读后的输出分三类,第一是在朋友圈发一条不到 200 字的收获。第二种是记录在 flomo 中,转化为我的内容。第三类是撰写一篇 3000-6000 字的书评。今天总结的,主要是第二种。

当 63 条核心笔记(MEMO)铺陈在屏幕上时,我看到了对 11 本书高颗粒度的深读。

这 12 个月的阅读轨迹呈现出一种有趣的“心流”分布:

Q1 季度,我的笔记充满了“迷失”、“身份消融”和“寻找坐标”的字眼,那是《迷路指南》带来的内心震荡。

到了 Q2 季度,关键词转向了“反思”、“决策”和“隐喻”,这是《领导力就是说对十句话》带来的管理学重塑。

到了 Q4 季度,尤其是在 10 月与 11 月,我的输出达到了峰值,笔记变得极其锋利且实战,密集地围绕着“舆论菌落”、“网言无忌”和“危机SOP”展开。

从数据上看,我的阅读领域是6:4。60% 是关于危机公关与领导力,为工作。40% 关于文学、哲学与行走,为存在。

碎银几两和一壶浊酒,都不可或缺。

这种“双螺旋”的阅读结构,构成了我 2025 年的真实写照。

白天,我是手持解剖刀的品牌声誉顾问,在喧嚣的舆论场中寻找病灶;夜晚,我是那个在旷野天路中练习迷失的旅人,试图在社会坐标失效时,找到内心的锚点。

让我们先从喧嚣的白天说起。

1.

作为一个身处风暴眼的从业者,我必须搞清楚一个问题:为什么今天的互联网环境变得如此充满戾气?为什么理性的声音越来越弱?

为了寻找答案,我翻开了《品牌发声》、《危机公关》和《微信舆论传播机制与生态多维治理》。

凯特·哈特利在《危机公关》中引用的“网言无忌效应”(Online Disinhibition Effect),给我崭新的启发。

心理学家约翰·苏勒提出的六大机制,精准地解释了屏幕背后的恶念来源。我在笔记中写下了一个残酷的定义:网暴,就是在互联网上展示每天可见的残忍行为。这种残忍之所以泛滥,是因为“不可见性”和“权威形象的缺乏”。

我在读书笔记里记录了一个提问:“你会当面叫俞敏洪‘老登’吗?”

绝大多数人在现实生活中,面对一位长者或企业家,即便有意见,也会保持基本的礼貌。但在网络上,因为你看不到对方受伤的表情,因为没有权威在场维持秩序,恶语相向变得毫无成本。

我们必须认识到,喷子(Trolls)和仇恨者(Haters)是不同的。

喷子是恶意的游戏者,他们没有共情,纯粹以此为乐;而仇恨者往往是因为某种匮乏感、不公待遇或恐惧。品牌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试图去教育喷子,或者傲慢地忽视仇恨者背后的社会性根源。

真正的危机公关,不是为了辩论输赢,而是为了让两个真实的人——施暴者和被施暴对象——之间建立哪怕一丝的理解,化解那种防御性的隔阂。

作为英国灾难恢复专家,露西记录了 2017 年伦敦格伦费尔大楼火灾后的真实世界。一个在摄像机撤走后,系统全面崩塌、信任彻底归零的世界。

她记录了那些不被镜头捕捉的瞬间:当一个冰柜里塞满了沾血的背包时,工作人员如何保持尊严;当遇难者家属坚持要触摸孩子身上的伤口时,专业流程如何让位于人性需求。

这本书让我确信了一个原则:危机管理不是控制现场,而是安顿人心;不是处理事件,而是修复世界。

Lucy 提到的“墓碑效应”(Tombstone Effect)令人战栗。制度改革往往要等到牺牲者的墓碑数量足够多才会发生。这提醒所有的企业管理者,不能靠灾难倒逼改革,必须建立“战备意识”。真正的安全文化不是写在制度里,而是写在空气里,写在走廊里,写在员工的脸上。

而在危机过后的漫长恢复期,我们常常忽视了“情感温度”。Lucy曾在一次洪灾现场,只做了一件事:为一位哭泣的家属沏了一杯茶。她说:“那杯茶不是用来安慰的,它是一种存在的确认。”

这与我在《危机公关实战手册》中强调的理念不谋而合:公关不是说漂亮话,是为真相归还姓名。每一次真实的回应,都是一次信任的缝补;每一个充满人性的微小行动,都是未来的第一块砖。

作为声誉顾问,我常说危机管理要“以人为本”,但格伦费尔的案例提醒我们:傲慢是比烈火更可怕的敌人。

当系统将人视为数据、视为麻烦,而非鲜活的生命时,任何公关手段都只是在伤口上撒盐。真正的救援,不仅仅是扑灭烈火,更是如何在灾难之后,修补破碎的人心与尊严,避免社会契约的二次崩塌。

这篇书评发布于香港宏福苑大火后。

传统危机公关的“否认-道歉-补偿”三板斧,在今天已经失效。因为公众预设了品牌的所有道歉都是“策略”。

玛戈·布卢姆斯坦指出了一条反直觉的路:展示脆弱性(Vulnerability)。

这听起来很危险,但作为顾问,我在一线看到的真相是:那些敢于暴露弱点的品牌,反而在危机中获得了惊人的修复力。信任经济时代,最大的风险不是犯错,而是失去犯错的勇气。

我在序言中提炼了一个“脆弱性公关框架”:暴露局限 → 共担责任 → 开放共建 → 进化叙事。

当 Zoom 面对隐私争议时,当 FBI 面对被黑客攻击时,最能逆转局势的不是完美的防御,而是真诚地说:“我们错了,我们在乎你,我们正在改正。”

出现危机的关键不是如何灭火,而是如何让品牌成为公众心中“允许被浇灭的灯”。因为人们知道,那盏灯敢于展示修补的过程,并永远愿为黑暗中的行者重燃光明。

2.

如果说心理学解释了个体的恶,那么陆高峰的《微信舆论传播机制与生态多维治理》则从生物学角度解释了群体的狂热。他提出的“舆论菌落理论”,是我今年读到的最精彩的传播学隐喻。

舆论不是突然爆炸的蘑菇,它是长期在地下蔓延的菌丝。

在微信的私域、小群、朋友圈里,那些未被显性表达的情绪、偏见、不满,像微生物一样在适宜的“温室环境”中繁殖。我们看到的危机爆发,只是菌落长出了地表。

这一理论直接重塑了我的工作SOP:企业最大的误区,就是只盯着热搜看。而真正的风险管理,在于识别“潜舆论”。

当你在朋友圈看到某个负面截图被反复转发,但公域还没有声音时,那才是危机管理的最佳介入点。也就是所谓的“提前破窗”。在事件爆发前,我们回应的是事实;在事件爆发后,我们回应的只能是情绪。

这种对现实的解剖,在盖伊·塔克曼的《做新闻》和乔治·瑞泽尔的《社会的麦当劳化》中得到了更宏大的社会学印证。

新闻不是现实的镜像,而是通过框架“建构”出来的产品;而我们的社会正在变得像麦当劳一样:追求高效率、可计算、可预测和强控制。算法推荐、KPI 考核、舆情数据,都在试图把复杂的社会变成冰冷的数字。

在这种高度理性的牢笼中,我更加坚信“反常才是真相”。

作为顾问,我要警惕那些完美的数据报表,去关注那些无法被量化的情绪。比如一个父亲的愤怒,或者一群年轻人的无力感,又或者是关心孩子教育的公众。

看清了外部环境的残酷与复杂,管理者该如何行动?

3.

刘澜老师的《领导力就是说对十句话》和乔夫·夏普的《敏捷制胜》,让我在 2025 年对“领导力”这个词有了全新的体悟。

《敏捷制胜》中特里·库珀的故事让我热泪盈眶。

他曾是重金属乐队的鼓手,后来成为排长。1982 年的一场爆炸后,周边一片混乱恐怖,没人给他下命令,但他第一时间冲进废墟,徒手挖掘,在数吨重的混凝土下握住了一名受伤女性的手,跟她说了两个小时的话,直到她获救。

这个故事让我明白,领导力不需要堆砌那些华丽的形容词。外向、聪明、果断。

卓有成效的领导者,他们的共同点都在一个动词上:我来。甘地是这样,马丁·路德·金是这样,张瑞敏是这样,特里·库珀也是这样。在危机中,没人要求他们这么做,是他们主动站出来,定义了当下的局面,说:“我来解决问题。”

而要做到这种“我来”的担当,需要深厚的内功。

刘澜老师的书我反复读了多遍,尤其是关于“反思”和“组织隐喻”的章节。

他提出,组织有三种根比喻:机器、战场、家。如果富士康把组织当机器,员工自然就是螺丝钉;如果蒙牛伊利把商场当战场,那自然是你死我活;如果海底捞把组织当家,那你自然学不会。

比喻不是修辞,比喻决定了组织的命运。

结合《大学》的智慧,我在这本书的启发下总结了“反思七字诀”:知、止、定、静、安、虑、得。

很多管理者只会“假反思”。只问“怎么做才能更好”(小反思)。真正的大反思要问:我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今天做的事,是在帮助我成为那样的人吗?

对于职场新人,我也只有一条建议:超越上司的期望。不仅问“做没做”,更要问“为什么做”。

当你开始思考“为什么”时,你就已经站在了上司的视角,这就叫向上管理,这就叫领导力。

对了,还有

本书并非一本随大流的“去中心化”颂歌,而是一次对管理者权威和科层结构的理性拨乱反正

在“去老板化”、“扁平化”成为政治正确的今天,福斯和克莱因教授冷静地指出:并没有一种放之四海皆准的最佳组织形态。真正的挑战在于平衡两种冲突的力量:员工渴望的自主授权,与复杂环境下必须的高效规模化管理权威。

书中提出的“第二类权威”概念令我深以为然。这一类权威不再是传统的监督与制裁(第一类),而是侧重于设计系统、制定规则、分配资源**。正如张瑞敏所言,领导者不应只是船长,更应是船的架构师

结合我作为 CMO 的实战经验,我对书中提到的决定组织设计的“五要素”(决策速度、知识分布、关键知识、掌控感、程序公正)感触颇深:

区域市场管理:这是一个典型的“去中心化”场景。

由于需要利用一线的实时知识(关键知识在基层),且决策紧迫性相对较低(决策速度),我们应赋予区域团队极大的自主权(掌控感),通过“自下而上”的共创来激发创新。

危机公关:这则是一个必须“高度集权”的场景。

危机黄金一小时的紧迫性(决策速度),要求决策权迅速收归总部(关键知识在高层),通过预设的公正程序(程序公正)让一线让渡自主权,从而实现如军队般统一的指挥与响应。

这本书让我更加确信:组织设计的艺术,不是盲目追求某种时髦的架构(如中台或铁三角),而是根据业务场景的独特属性,在自主与控制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4.

如果说上述阅读是关于“入世”的兵法,是教我如何拿其武器战斗;那么 2025 年阅读的另一半,则是关于“出世”的心法,是教我如何放下武器,面对真实的自我。

这一年,我花了很多时间沉浸在丽贝卡·索尔尼特的《迷路指南》和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云游》中。

索尔尼特说:“迷失,是遭遇陌生。这世界比你以为的要广袤。”

她对“迷失”的重新定义,治愈了我这一年很多的焦虑时刻。她提到了蝴蝶的蜕变、我们总以为蜕变是优雅的盛开,其实不是。把蛹切开,你看到的是腐烂。蝴蝶必须先在蛹里彻底解体,才能重组为飞翔的生命。

这让我想到了职业身份的丧失,以及我在笔记中写下的那段关于“社会坐标”的感悟。

失去职业定义,对一个 40 岁的人而言,类似一个做了 20 年 家庭主妇的女性,突然结束婚姻。此前数载,你的社会坐标是清晰的(x,y),你因工作而生,生命目的四舍五入几乎也只有工作。

一旦失去 Title,你突然进入了真空。

这时候,你会发现身边的人分成了两类:一类人因为你的坐标缺失,与你的距离变得扑朔迷离;另一类人,无论你变成了怎样的(x1, y1),他们依然保持着相对稳定的距离。这是逆境中最好的礼物。那些在坐标系崩塌后依然存在的关系,才是你真正的坐标原点。

在《云游》中,托卡尔丘克用她那手术刀般的笔触,剖开了时间的秘密。

她区分了定居者的“循环时间”、商人的“线性时间”和旅行者的“碎片时间”。她对人体和世界的观察令我着迷。她写道:“我对反常感兴趣。反常会顶开锅盖,让剧烈翻腾的生活露出真相。”

那些完美的、对称的东西是无趣的,只有裂缝、畸形、不对称,才泄露了生物的本性。

读到这里时,我下意识地记录了自己的身体数据,试图用这种精确的、琐碎的、甚至带着瑕疵的描述,来对抗那个被数字化、被麦当劳化了的抽象世界。

我在笔记里写道:“华为运动健康定义我是匀称型。我有过敏性鼻炎,左额头上方有一根白色长毛。我有十三双鞋,每次穿鬼冢虎,右脚大脚趾就会磨破。”

每个人都是一座城,看似城池谨然,其实断壁残垣。接纳这些断壁残垣,接纳身体的每一个瑕疵和衰老,就是接纳真实的自己。

这种对内心的探索,在多纳尔·瑞安的《奇花异果》和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中继续延宕。

在《奇花异果》中,父亲面对女儿的离去,感受到了“没有锚点的声音”。悲伤像飓风中翻腾的小鸟,无处落脚。那种文字里流淌出的爱尔兰式的忧伤,让我深刻体会到,爱是存在的最佳时刻,而失去是爱必须支付的代价。

为了寻找这种锚点,我重新细读了《沉思录》的卷三第 15 段。

奥勒留用的词是:偷窃、播种、购买、沉默。这四个词初看平平无奇,但细读之下,全是雷霆万钧的心灵动作。

“偷窃”,不是偷东西,而是把注意力从纷扰的欲望和忧虑中“偷”回来,回归当下;“播种”,是播下理性与德性的种子;“购买”,是用代价换取真正有价值的观念;“沉默”,是在无谓的纷扰中保持内心的宁静。

这需要“另一种视觉”。

在这个算法推荐和情绪宣泄的时代,我们太需要这种视觉了。我们需要像温图人(Wintu)一样,不以左右(自我中心)来定位,而是以东南西北(山川星辰)来定位。

自我只存在于与世界其他部分的关系中。没有你,没有山,没有太阳,没有天空。

2025 年的阅读之旅,始于对危机的防御,终于对迷失的接纳。

作为顾问,我学会了如何像特里·库珀一样,在废墟中说“我来”,用专业的SOP去治理舆论的菌落;作为个体,我学会了如何像丽贝卡·索尔尼特笔下的蝴蝶一样,接受“腐烂”作为蜕变的序曲,在人生的旷野中重建坐标。

世界是狂野的,舆论是喧嚣的,系统是冰冷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在心中放一只“空的雨桶”(雷蒙德·卡佛语)。

不要试图填满它,不要试图控制它。

去迷路,去观察,去让那些自然的馈赠。无论是清甜的草木香,还是刺痛的荆棘。

一一滴落在桶里。

这就是我在 2025 年通过这 63 条笔记学到的最重要的事:在舆论的菌落中保持清醒,在人生的旷野里练习迷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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