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开!都让让!”挖机师傅王哥吼着,和陈明合力撬开了那沉重的铁盖。
“我的天哪……”人群中不知谁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语。
瞬间,整个塘边的喧哗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死死盯着桶里。
陈明的老爹,那个骂了他半个月的男人,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满脸的不可思议。
陈明也彻底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直勾勾地看着……
01
我叫陈明,今年二十八。
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我的人生轨迹和无数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一样,不好,也不算太坏。
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着一份薪水尚可,但灵魂早已被榨干的工作。
每天挤着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面对着永远亮着的电脑屏幕和永远完不成的KPI。
我的世界,是灰色的格子间,是深夜十一点窗外依旧喧嚣的霓虹,是外卖盒子里早已冰冷的饭菜。
我开始失眠,开始掉头发,开始在某个加班到凌晨的深夜,对着镜子里那张憔悴又陌生的脸发呆。
我问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我递交了辞职信,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在同事们或惋惜或不解的目光中,回到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陈家坳。
我不是逃兵,我只是想换个活法。
我带着工作几年攒下的十来万积蓄,心里揣着一个模糊又炙热的创业梦。
回到家的第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在村里村外转悠。
陈家坳四面环山,风景不错,但地少人多,年轻人大多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
终于,我的目光锁定在了村西头那片废弃了至少二十年的臭水塘上。
这片水塘面积不小,足有七八亩,曾经是村里最重要的灌溉水源。
后来上游建了个小化工厂,虽然没几年就倒闭了,但水源却被污染了。
再后来,它就成了村民们倾倒生活垃圾和建筑废料的天然垃圾场。
久而久之,清澈的水塘变成了一潭死水,水色墨绿发黑,上面漂浮着塑料袋、泡沫盒,一到夏天,蚊蝇滋生,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酸腐、腥臊的恶臭。
村里人宁可绕远路,也不愿从塘边走。
可在我眼里,这片人人嫌弃的臭水塘,却是个宝贝。
它的地理位置绝佳,离县道不远,交通便利。只要把淤泥和垃圾清干净,引来山泉水,底部再做防渗,它就能活过来。
养鱼,种藕,再沿着塘边盖一圈小木屋,搞个农家院,做成一个休闲垂钓中心……
一个完整的商业蓝图,在我脑海里飞速构建起来。
我越想越兴奋,感觉浑身的血都热了。
当天晚饭,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想法和我爹说了。
“爸,我想把村西头那个臭水塘承包下来。”
我爹陈建国,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农民,倔强,爱面子,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
他正端着酒杯抿酒,听了我的话,动作一滞,抬起眼皮看我。
“你说啥?承包那个粪坑?”
“爸,那不是粪坑,那是水塘,只要清理干净……”
“清理?你怎么清理?拿嘴吹吗?”他“啪”地一下把酒杯重重顿在桌上,酒都洒了出来,“我供你读了那么多年书,你在城里好好的班不上,跑回来掏大粪?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爸,这不是掏大粪,这是创业!现在城里人都喜欢到农村来休闲……”
“我不管你什么创不创液!那地方邪性得很,扔了多少死猫死狗进去,臭气熏天的,谁来?我告诉你陈明,你要是敢把钱往那臭水沟里扔,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我爸的声音越来越大,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我妈在一旁急得直搓手,不停地给我使眼色。
可我当时也是一股犟劲上了头,梗着脖子回道:“这事我已经决定了!钱是我自己挣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你!”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反了你了!你这是要把我陈家的脸都丢尽啊!”
那晚的争吵,以我爸掀了桌子,我摔门而出告终。
父子关系,降到了冰点。
第二天,我没理会父亲的禁令,直接找到了村委会。
村长听了我的来意,也是一脸诧异,反复确认:“小明啊,你可想好了?那塘子可不是好弄的,又脏又臭,承包了就得你自己收拾。”
“叔,我想好了。”我态度坚决。
村里巴不得有人把这个历史遗留问题给解决了,见我态度坚决,当即拍板同意。
承包费也不高,一年五百,十年五千块一次性付清。
当我从村委会拿着那份薄薄的承包合同走出来时,心里五味杂陈。
既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也有一种背水一战的悲壮。
我承包臭水塘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陈家坳。
一时间,我成了全村的笑柄。
村口大槐树下,那些闲坐着纳凉的大爷大妈们,一见我走过,议论声就立刻小了下去,但那一道道看傻子似的目光,比直接说出来更伤人。
“听说了吗?老陈家那小子,花五千块钱买了口粪坑。”
“可不是嘛,八成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回来瞎折腾。”
“读书多有啥用?我看是读傻了,那地方能搞出什么名堂?”
这些风言风语,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连我发小见了我也直摇头,劝我:“明子,你这是何苦呢?那钱留着娶媳妇多好。”
我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默默地开始了我的计划。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清淤。
我通过熟人介绍,联系上了邻村一位开挖机的老师傅,王哥,大名叫王强。
王强四十多岁,皮肤黝黑,人很实在,开挖机有十几年经验了。
我带他去看了现场。
他刚走到塘边,就被那股冲天的臭气熏得直皱眉,捏着鼻子看了一圈,然后对我竖起一个大拇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兄弟,我开这么多年挖机,啥样的工地没见过,你这个……绝对是最有挑战性的一个。”
“王哥,这活儿能干吗?”我有些忐忑。
“干是能干。”王强吐了口唾沫,“就是这淤泥和垃圾,你打算往哪儿堆?这可不是小数目,清理出来,怕是能堆成一座小山。”
这正是我头疼的问题。
最后,我咬咬牙,又花钱租了村边一片没人种的荒地,专门用来堆放淤泥和垃圾。
等淤泥晒干了,还能当成肥料卖给种果树的,也算一笔微薄的收入。
一切准备就绪,挖机正式开进了场。
“轰隆隆——”
巨大的柴油发动机发出咆哮,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王强操作着挖机,巨大的铲斗伸进黑色的水塘,猛地一挖,再提起来时,带出了一大斗散发着剧烈恶臭的黑色淤泥和各种各样的垃圾。
那味道,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就像是腐烂了几十年的菜叶、死鱼、塑料混合在一起,在夏日的暴晒下发酵,猛地被搅动起来,直冲天灵盖。
我站在下风口,还是被熏得差点吐出来。
02
头几天,来看热闹的村民特别多。
他们三五成群地站在远处,对着泥泞不堪的工地指指点点,脸上满是看好戏的表情。
我爸一次都没来过,但他每天都会站在家门口,朝水塘的方向看,然后重重地叹一口气。
我和王强成了工地上仅有的两个人。
夏日的太阳像个火球,烤得人皮肤生疼。
我们每天都搞得一身泥污,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全是溅到的黑点子。
那股恶臭如影随形,吃饭的时候都感觉饭菜是那个味儿。
挖出来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
腐烂的自行车、破旧的沙发、碎裂的马桶、数不清的玻璃瓶和塑料袋……
这些东西缠在铲斗上,需要我拿着铁钩子一点点弄下来,工作量巨大,而且极其恶心。
一个星期下来,我整个人瘦了一圈,皮肤也晒得黢黑。
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迎接我的是父亲冷漠的脸。
“一身的臭味,离我远点!”
他从不问我干得怎么样,累不累,仿佛我不是他儿子,而是个给他丢脸的仇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躺在床上自我怀疑。
看着银行卡里飞速减少的数字,闻着自己身上洗不掉的泥臭味,听着窗外村民的闲言碎语,我问自己,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是不是我真的错了?
但每次看到水塘的样貌在我的努力下,一天天发生着改变,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就又上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赌上了我的一切,我不能输。
王强是个话不多但心善的人。
一开始,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异想天开的雇主,拿钱办事。
但看着我一个白净的大学生,每天跟着他一起在泥里土里滚,没叫过一声苦,他的态度也慢慢变了。
他开始主动帮我出主意,告诉我怎么处理挖出来的建筑垃圾最高效,怎么规划排水渠。
“兄弟,说实话,刚开始我觉着你是个傻小子。”一天休息时,他递给我一瓶水,憨厚地笑着说,“现在我有点佩服你了,这股劲儿,不是谁都有的。”
得到别人的认可,哪怕只有一个人,也给了我巨大的动力。
清淤工作进行了半个多月,水塘的大部分区域都露出了干净的塘底。
一个下午,王强在清理靠近山脚的一侧时,突然冲我喊:“小明,你快来看!”
我跑过去,只见被挖开的塘底,有几个拳头大的泉眼,正在“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清澈的泉水。
虽然水量不大,但它们像跳动的心脏,证明这个水塘的“生命”还在!
它不是一潭死水!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这对我来说,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消息。
有了活水,我所有的计划就都有了根基。
我的信心空前高涨,干劲也更足了。
眼看整个工程就要接近尾声,只剩下水塘最中心,也是最深的那一块区域了。
就是在这里,意外发生了。
那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
王强像往常一样,操作着挖机清理着最后的淤泥。
突然,“当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塘底传来。
挖机的整个机身都猛地一震,王强的脑袋差点磕在驾驶室的玻璃上。
“我操!”他骂了一句,稳住机器,“下面有大家伙!”
他以为是块大石头,便调整了一下铲斗的角度,想从侧面把它撬起来。
可铲斗刚一用力,“铛!”又是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铲斗的斗齿在那个硬物上划出了一串刺眼的火花。
“不对!”王强立刻停下了动作,冲我喊道,“不是石头,是铁的!硬得很!”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立刻跳下塘基,踩着没过脚踝的稀泥,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挖机旁边。
“王哥,什么情况?”
“下面有个铁疙瘩,很大,挖不动。”王强指着铲斗刚刚挖掘的位置。
那里一片浑浊,什么也看不清。
我们等了一会儿,等泥水稍微沉淀。
借着浑浊的水面,隐约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带着弧度的轮廓。
“我把它表面的泥给你清开看看。”
王强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铲斗,像个外科医生一样,一点点地,把那个神秘物体表面的淤泥刮开。
随着淤泥被剥离,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厚厚锈迹的圆柱形物体的轮廓,逐渐显现在我们眼前。
是个桶!一个巨大无比的铁桶!
它横卧在塘底,看样子直径至少有一米,长度更长,桶身布满了锈蚀的痕迹和凝固的黑泥,看起来就像一头沉睡在泥潭里的史前巨兽。
“我的乖乖,这是个啥玩意儿?”王强也看呆了。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工地上原本单调的氛围瞬间变得紧张又刺激。
“王哥,能把它弄上来吗?”我咽了口唾沫,心脏怦怦直跳。
“不好弄,太沉了,而且不知道里面装的啥。”王强皱起了眉头,“不过可以试试。”
他从挖机上找来粗大的钢索,我则下到泥里,将钢索在铁桶身上来回捆绑,寻找能够受力的固定点。
冰冷的淤泥和铁锈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我的神经。
固定好钢索后,我爬上岸。
王强发动了挖机,缓缓收紧钢索。
“吱嘎——吱嘎——”
钢索被绷得笔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挖机的发动机在咆哮,履带在地面上压出了深深的印痕。
那个巨大的铁桶,在泥潭中被一点点地撼动,然后极其缓慢地,被拖拽着向岸边移动。
这边的巨大动静,早就惊动了村里人。
03
“快去看啊!陈明家那小子在塘里挖出个大铁家伙!”
这个消息像长了腿一样,飞速传遍了全村。
不一会儿,水塘边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他们伸长了脖子,对着那个正在被拖拽出水的庞然大物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啥?油桶吗?没见过这么大的啊!”
“别是以前化工厂扔的化学废料桶吧?那玩意儿有毒的!”一个大妈忧心忡忡地说。
“我看像战争年代留下的东西,不会是炸弹吧?”一个胆小的年轻人说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瞎说,哪有这么大的炸弹。我看啊,里面肯定藏着宝贝!”一个大爷摸着下巴,眼中放光,“以前那些大户人家,躲避战乱的时候,都喜欢把金条银元装在这种铁箱子里,沉到井里或者水塘里。”
人群的议论声,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连一直对我冷眼相待的父亲,也闻讯赶来了。
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人群的外围,皱着眉头,远远地望着,脸色复杂。
德高望重的三叔公也拄着拐杖,在别人的搀扶下,挤到了前排。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挖机巨大的轰鸣声中,那个神秘的铁桶,终于被完整地拖上了岸。
“轰”的一声,它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泥水。
人们发出一阵惊呼。
我走上前去,仔细打量着这个大家伙。
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大,长度将近两米,通体被红褐色的铁锈和黑色的淤泥包裹,显得异常古老和沉重。
最关键的是,它的桶盖和桶身,似乎是用焊接的方式完全密封的,找不到任何可以开启的缝隙。
是谁?在什么时候?又为了什么,把这样一个密封的铁桶沉入了塘底?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沉默的铁桶上。
而我,作为它的发现者,心脏狂跳,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入口。
“小明,这玩意儿咋整?”王强跳下挖机,抹了把汗,也围了过来。
“打开看看!”人群中有人喊道。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对,打开看看里面是啥!”
“小心点啊,万一是危险品!”
在众人的好奇心和怂恿下,我也下定了决心。
不管里面是宝藏还是垃圾,这个谜底必须揭开。
“王哥,有家伙事儿吗?咱们把它弄开!”
“有!”王强转身从挖机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沉重的大铁锤和一根粗长的撬棍。
他抡起大锤,对着桶盖和桶身的焊缝,“哐”的一声砸了下去。
巨大的回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但那道焊缝,只是掉下来一些铁锈,纹丝不动。
“不行,焊得太死了!”王强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用角磨机!我家有!”人群中一个年轻人突然喊道,转身就朝家里跑去。
不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地拿着一台角磨机和一盘电线回来了。
接通电源,刺耳的切割声瞬间响彻了整个田野。
“刺啦啦啦——”
王强戴上手套和护目镜,手持角磨机,沿着那道古老的焊缝,小心翼翼地开始切割。
飞溅的火花像一场绚烂的烟火,映照着每个人紧张又期待的脸。
刚才还嘈杂的人群,此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道正在被切开的缝隙。
我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父亲不知何时也挤到了前面,他紧锁着眉头,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道坚固的焊缝,终于被切开了一个缺口。
王强关掉角磨机,拿起撬棍,将扁平的一头狠狠地插进缺口,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一撬!
随着“刺啦”一声长响,角磨机切开了最后一道焊缝。
王哥用撬棍猛地一撬,“砰”的一声闷响,沉重的铁盖被撬开了。
当桶内的景象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时,现场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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