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警察上门时,萧越泽正站在我身边。

他的手指稳得像一杆秤,笔直地指向我。

“都是她做的。”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司的账,资金操作,我都不知道。是她,沈曼婷。”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称之为丈夫的男人。

他的眼神里没有犹豫,没有歉疚,只有一种冰冷的、如释重负的笃定。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有些刀刃,磨得最利的那一面,永远对着最信任它的人。

为了保全他心尖上的谢卉,他选择把我推出去,做那个顶罪的羔羊。

拘留十天,像十年那么长。

出来那天,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民政局。

我要离婚,立刻,马上。

排号,等待,递交证件。

工作人员在电脑前操作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困惑又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女士,系统里查不到您的婚姻登记信息。”

“您这张结婚证……是假的。”

我捏着那本红色的小册子,塑料封皮在指尖发烫。

假的?

原来我小心翼翼守了两年的“婚姻”,连法律意义上的真实都算不上。

一个月后,萧越泽跪在了我公寓门口。

他头发凌乱,眼下乌青,曾经总是熨帖的衬衫皱得像抹布。

“曼婷,”他声音嘶哑,眼眶通红,“我错了……我们复婚好不好?这次我们办真的。”

我站在门内,隔着防盗门看着他。

想起警察上门时他冰冷的手指。

想起拘留所里彻夜难眠的十晚。

想起民政局工作人员那句“假的”。

我慢慢弯起嘴角。

“萧越泽,”我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我们什么时候结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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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警察是周一下午三点来的。

那天我正好在家赶设计稿,为了一套别墅的室内方案已经熬了两个通宵。

门铃响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快递。

开门,外面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表情严肃。

“请问是沈曼婷女士吗?”

“是我。”我放下手里的数位笔,心里有些疑惑。

“我们是经侦支队的。”为首的警察出示了证件,“关于睿泽科技涉嫌非法资金操作和商业欺诈的案件,需要您配合调查。”

我愣住了。

睿泽科技是萧越泽的公司,我只是偶尔去送个文件,或者在他加班时带宵夜过去。

公司的具体业务,我从不插手。

“是不是弄错了?”我下意识地问,“公司的事我不太清楚……”

“萧越泽先生指认,您是相关资金操作的主要经手人。”警察的话像一记闷棍,敲在我头顶。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

“指认?”我重复这个词,觉得荒谬,“萧越泽……指认我?”

警察没有回答,只是侧身让开一步:“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抓起手机想给萧越泽打电话,却被礼貌地制止了。

“沈女士,调查期间请不要与相关人员联系。”

我被带下楼,上了警车。

小区里有邻居探头张望,目光好奇而警惕。

我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街景,脑子里一片空白。

萧越泽指认我?

为什么?

到了分局,我被带进一间询问室。

房间很小,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墙上的时钟滴答走着。

我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门开了。

萧越泽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西装、拎着公文包的男人,应该是律师。

他看了我一眼。

就那么一眼,很短,很淡,像看一个陌生人。

然后他移开视线,在警察的示意下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萧先生,请再确认一遍。”警察开口,“您是否坚持指认,沈曼婷女士是贵公司违规操作资金的主要责任人?”

萧越泽沉默了两秒。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然后抬起眼睛,看向警察。

“是的。”他的声音平稳,没有波澜,“公司的大部分资金流转,都是她经手的。我工作忙,很多时候只是签字,具体操作细节……我不清楚。”

我看着他,死死地看着他。

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犹豫,或者愧疚。

可是没有。

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萧越泽,”我的声音发颤,“你在说什么?”

他像是没听见,继续对警察说:“相关的转账记录、合同文件,如果需要,我可以让财务部门配合提供。”

“萧越泽!”我提高声音,“你看着我!”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我。

眼神很冷,像冬天结冰的湖面。

“曼婷,”他开口,语气近乎温和,“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

我简直要笑出声。

做错了事?

我做了什么?错在哪里?

“我没有!”我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公司的资金操作!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沈女士,请冷静。”警察按住我的肩膀。

萧越泽的律师上前一步,递过一份文件。

“这是部分有沈女士签字的转账申请单复印件。”律师的声音平板无波,“还有几份合同,签署方也是沈女士的名字。”

我接过那叠纸,手指抖得厉害。

翻看,上面确实是我的签名。

可这些文件我从未见过!

“这些签名……”我抬起头,看向萧越泽,“是你让我签的那些空白文件?”

婚后不久,萧越泽曾拿过一些文件回家。

他说是公司常规流程,需要家属签字确认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项。

我当时正忙着画图,没细看,就在他指定的位置签了名。

他说:“都是走个形式,放心吧。”

我就真的放心了。

因为他是我的丈夫啊。

萧越泽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他淡淡地说,“这些文件都是正常业务往来中产生的。”

警察互相对视一眼。

“基于现有证据,”年长的警察开口,“沈曼婷女士,我们需要对你采取刑事拘留措施,配合进一步调查。”

我的腿一软,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拘留……”我喃喃重复。

“只是暂时。”萧越泽突然开口,声音放软了一些,“曼婷,配合调查,把事情说清楚就好。律师会帮你……”

“帮我?”我打断他,笑出了眼泪,“萧越泽,你现在是在帮我吗?”

他沉默了。

律师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站起身。

“警察同志,”他说,“那我先回去了。公司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萧越泽!”我对着他的背影喊。

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为什么?”我的声音嘶哑,“你给我一个理由。”

他静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曼婷,做人要诚实。”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离开的背影。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着手里那些印着我签名的文件。

突然想起半年前的一件事。

那天我去公司找萧越泽,在办公室外听见他和谢卉的对话。

谢卉的声音带着哭腔:“越泽,那笔账要是查出来,我就完了……”

萧越泽的声音很温柔:“别怕,有我在。”

我当时没有多想。

谢卉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公司的财务总监,工作上遇到困难很正常。

现在想想,那笔账……是不是就是今天警察说的“非法资金操作”?

而萧越泽选择保全谢卉,把我推了出去。

因为他知道,谢卉是他的白月光。

是他酒后曾抱着我,迷迷糊糊喊过的那个名字。

是我在他手机里偶然看到,聊天记录暧昧却被他解释为“多年好友”的那个人。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我喘不过气。

警察走过来:“沈女士,请跟我们办手续吧。”

我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时钟。

下午四点十分。

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块明亮的光斑。

真刺眼啊。

02

拘留所的日子,时间是用铁栏杆分割的。

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四张铺位,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三个人。

一个中年女人因为打架斗殴进来,一个年轻女孩涉嫌盗窃,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沉默寡言,谁也不理。

最初的两天,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是萧越泽那张平静的脸,和他伸手指向我的那只手。

那么稳,那么笃定。

像是演练过无数遍。

我开始回忆我们婚姻的每一个细节。

我们认识是在三年前的一个行业交流会上。

我是自由设计师,他是科技公司创始人。

他主动过来搭话,说欣赏我的作品,谈吐斯文,举止得体。

后来他开始约我吃饭、看电影、逛展览。

追了半年,他求婚了。

在一个很普通的周末傍晚,他做了烛光晚餐,拿出戒指,单膝跪地。

“曼婷,”他眼睛很亮,“嫁给我好吗?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我哭了,点头说好。

婚礼办得很仓促。

萧越泽说奶奶病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他成家。

所以从求婚婚礼,只有一个月时间。

婚纱是现买的,酒店是临时定的,宾客名单也简化了很多。

我当时沉浸在幸福里,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要在一起了。

现在想想,那场婚礼确实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萧越泽的母亲袁玫全程脸色都不太好。

她对我客气而疏离,不像婆婆看儿媳,倒像上司打量下属。

婚礼上有个环节,是双方父母上台。

我父母早逝,只有姑姑代表娘家出席。

袁玫上台后,司仪照例说些“喜结连理”的吉祥话。

她却突然接过话筒,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今天这个仪式,主要是为了完成老人家心愿。”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台下宾客面面相觑。

萧越泽赶紧拿过话筒,笑着打圆场:“我妈是太高兴了,话都说不清楚。”

当时我只当是婆婆紧张,没往深处想。

现在仔细琢磨,“形式不重要”……是什么意思?

还有结婚证

婚礼前一周,萧越泽说他要亲自去办结婚登记。

“你工作忙,这种跑腿的事我来就好。”他温柔地说,“到时候给你个惊喜。”

我确实收到了惊喜——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翻开看,照片是之前一起拍的证件照,钢印清晰,信息齐全。

我小心地收进抽屉,觉得那就是我们爱情的证明。

可现在,警察说那是假的。

如果证真是假的,那萧越泽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为了敷衍病重的奶奶?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真的娶我?

拘留所第五天,律师来了。

不是萧越泽的律师,而是法律援助指派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律师,姓陈,表情严肃,公事公办。

“沈女士,”她翻开笔记本,“根据现有证据,情况对你非常不利。”

我握紧双手:“那些签名不是我自愿的,是他骗我签的空白文件。”

“但法律上讲,签字即代表认可。”陈律师推了推眼镜,“除非你能证明签字时受到胁迫或欺诈。”

“他就是欺诈!”我情绪有些激动,“他是我丈夫,我信任他……”

“丈夫?”陈律师打断我,眼神有些古怪,“沈女士,你确定吗?”

我一愣:“什么意思?”

陈律师合上笔记本,沉默了几秒。

“我调阅了你们的婚姻登记信息,”她缓缓开口,“民政局系统里,没有沈曼婷和萧越泽的结婚记录。”

我脑子嗡的一声。

“不可能……我们有结婚证……”

“有证不一定代表登记过。”陈律师说得直白,“伪造结婚证,虽然违法,但确实存在这种情况。”

她看着我惨白的脸色,语气稍微缓和:“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调查。具体需要你释放后自己去民政局核实。”

“如果……”我声音发颤,“如果证真是假的,那我们的婚姻……”

“法律上,不存在。”陈律师说得很清楚,“也就是说,你们只是同居关系。”

同居关系。

所以萧越泽指认我时,那么干脆,那么没有顾忌。

因为从法律上讲,我根本不是他的妻子。

我没有权利参与他的财产,却可以成为完美的替罪羊。

多讽刺啊。

陈律师离开后,我在硬板床上坐了整整一下午。

同屋的中年女人凑过来,递给我半个苹果。

“妹子,想开点。”她咬了口苹果,含糊地说,“男人这东西,靠不住。关键时候,他们只想着自己。”

我接过苹果,没吃。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铁栏杆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想起求婚那晚,萧越泽为我戴戒指时,手指微微发抖。

我当时以为他是太激动了。

现在想来,那颤抖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

愧疚?犹豫?还是算计?

我又想起谢卉。

那个总是一身名牌、妆容精致的女人。

每次去公司,她都会亲热地挽着我的手臂,说“曼婷姐你真有福气,越泽这么爱你”。

她的笑容那么真诚,眼神那么清澈。

可就在我被带走的前一周,我路过一家咖啡馆,透过落地窗看见她和萧越泽坐在一起。

她低头抹眼泪,萧越泽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

我站在窗外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离开。

晚上萧越泽回家,我问他下午去了哪里。

他说:“见了个客户,谈得不太顺利。”

我问:“客户是女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吃醋了?确实是女客户,五十多岁的大姐,难缠得很。”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流畅。

我看着他温柔的笑脸,选择了相信。

我应该相信他的。

现在想想,我真傻。

傻到以为一纸婚书就是承诺。

傻到以为两年同床共枕会有真情。

拘留所第八天,我收到一个塑料袋。

里面是我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还有几本书。

送东西来的人说,是萧先生让捎来的。

没有纸条,没有话。

就像给监狱里的犯人送补给,例行公事。

我把袋子放在床边,没打开。

同屋的年轻女孩好奇地翻看,突然“咦”了一声。

“姐,这本书里夹着东西。”

我接过来,是我常看的那本设计图册。

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是我和萧越泽的婚纱照。

照片上,我穿着白色婚纱,笑得很幸福。

他站在我身边,搂着我的腰,笑容温柔。

背景是婚礼现场的花墙,上面写着我们的名字:沈曼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