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秦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声,冷静、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杯壁的温热也无法驱散心头瞬间升起的寒意。

“我是。”

“这里是派出所,有件事需要跟您核实一下。”

警察的下一句话,让瑞士雪山脚下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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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起点,是一份盖着红章的合同。

我叫老秦,三十多岁,是这座巨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名上班族。

每日奔波于公司与住所之间,生活被压缩成两点一线的单调轨迹。

经过数年的节衣缩食,我终于办成了一件让自己颇有成就感的大事。

我花了十五万,在我们小区的地下车库里,买下了一个产权清晰的独立车位。

车位编号,B2-134。

在房产中介的办公室里,我用印泥按下指印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像是赢得了一场漫长战役的将军。

这份合同,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纸契约。

它是我对抗城市无序与焦虑的一座小小堡垒。

从此,我再也不用在下班后,开着车在小区外围的马路上像幽灵一样游荡,寻找一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再也不用担心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加班,回来就要把车停到一公里外的露天停车场。

再也不用在狂风暴雨的夜晚,收起雨伞,狼狈地穿过泥泞的土路,只为回到家中。

B2-134,这个由白色油漆和冰冷数字构成的简单空间,是我疲惫生活里的一个坚实慰藉。

我的车是一辆普通的白色家用车,它安静地停在属于自己的格子里,仿佛也跟着我松了一口气。

起初的一个月,堪称我搬入这个小区以来最为舒心的一段时光。

每天清晨,我从容地从B2-134出发,不必担心堵住别人的通道。

每天傍晚,我驱车平稳地滑入地库,沿着清晰的指示牌,准确地停入那个熟悉的位置。

熄火,拉起手刹,拔下钥匙,下车,锁门。

整个过程流畅而安逸,是一种微小但确实存在的幸福感。

我甚至开始享受每天停车的这个瞬间。

麻烦,是在第二个月悄然降临的,像潮湿天气里墙角无声蔓延的霉斑。

带来麻烦的,是我楼上的邻居,老高。

老高全名高建军,四十岁出头,在一家销售公司做主管,平时总是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

他家有两辆车,一辆是他自己开的黑色德系商务车,另一辆是他妻子的红色代步小车。

可他们家,在当初买房时,只买了一个车位。

这就意味着,每天都有一辆车要面临无处安放的窘境。

我们小区的车位配比严重不足,地面上的临时租赁车位早已饱和,每天都在上演抢位子的戏码。

老高那辆无处可去的黑色商务车,开始像一头寻找领地的野兽,逡巡于地库的各个角落。

我第一次发现我的车位被占用,是一个周六的下午。

那天我开车去市郊的超市进行了一次大采购,后备箱塞满了各种生活用品。

当我哼着歌,开着车进入地库,远远就看到我的B2--134里,停着一个陌生的黑色庞然大物。

车头那个硕大的三叉星徽标,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把车停在旁边的过道上,打开了双闪,心里涌上一阵明显的不悦。

我拿出手机,正准备查找物业管家的电话。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是老高发来的,他的微信头像是他们一家三口在海边的全家福,笑得很灿烂。

“老秦,出门啦?你车位空着,我临时停一下哈,家里来客人了,实在没地方,马上就走,谢了!”

消息后面,还跟了一个抱拳的表情符号。

既然人家主动打了招呼,姿态也放得很低,我也不好当场发作。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把座椅靠背放低,在车里打开收音机,默默等待。

大概十分钟后,电梯间的门开了。

老高穿着一双人字拖,身上是家居服,“嗒嗒嗒”地从电梯里小跑出来,脸上堆满了商业化的笑容。

“哎呀,老秦,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解锁了他的商务车。

“今天几个老同学过来,车都停满了,就你这儿空着,多谢理解,多谢理解!”

他把车从我的车位里开出来,停到了更远处的过道边,显然是准备等他朋友走了再停回去。

我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启动车子,把自己的车停了进去。

看着自己的白色小车安稳地停在格子里,我心里的那点不快也散去了。

邻里之间,偶尔行个方便,本也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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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的、不会再发生的事件。

可我彻底低估了人性中对于便利和捷径的渴望与惯性。

几天后的一个周三,我正常下班回家。

当我开进地库,转过最后一个弯角,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又一次严丝合缝地停在我的车位上。

这一次,我的手机安静如鸡。

没有微信,没有电话,没有任何形式的告知。

它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停在那里,仿佛它才是B2-134的合法主人。

我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车载显示器上的时间,晚上七点半。

这个时间点,正是家家户户吃晚饭的时候。

我只好再次把车停在过道上,打着双闪,然后给小区的物业管家打了电话。

管家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客气,也永远是那么缺乏解决问题的实质性力量。

“您好,秦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的车位B2-134又被占了,是楼上1302老高的车,麻烦你联系他下来挪一下。”我的语气有些生硬。

“好的好的,秦先生,您别着急,我马上就帮您联系高先生,让他尽快下来挪车。”

挂了电话,我在车里继续等待。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车里的空气有些沉闷,我降下一点车窗,地库里浑浊的风灌了进来。

足足等了十五分钟,我才看到老高慢悠悠地从电梯里晃了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一根牙签,正在剔牙,看到我的车停在过道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笑容。

“哎呀,老秦回来啦,真是不好意思,刚在吃饭,手机放客厅了,没注意看。”

他嘴里说着抱歉,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真正的歉意,更像是一种敷衍的社交辞令。

他慢条斯理地挪开他的车。

我一言不发,把自己的车停好。

下车后,我走到他面前,决定把话说清楚。

我压着心里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且理智。

“高哥,这个车位是我花钱买的产权车位,以后还是请你尽量不要停了。”

“我每天下班回来,如果还要等你挪车,真的很耽误时间,也挺麻烦的。”

“知道知道,产权车位嘛,我懂的,我懂的,”老高连连点头,态度好得让人无法发火,“今天这不是特殊情况嘛,我老婆回来得早,把我们自己的车位停了,我回来晚了就没地儿了。”

“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保证不会了!”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

我相信了他。

可事实证明,无赖的保证,比空气还轻。

所谓的“下次注意”,仅仅维持了不到三天。

那个周五的晚上,公司有个紧急项目需要处理,我临时加了两个小时的班。

等我开车回到小区地库时,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开进地库,转过那个熟悉的弯角,看到B2-134里那个熟悉的黑色车影时,一股压抑不住的无名火“噌”地一下就蹿上了我的头顶。

又是他。

这一次,我没有再联系物业。

我把车直接停在了过道上,熄火,然后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老高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的彩铃响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接了。

就在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电话被接通了。

“喂?哪位啊?”老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被吵醒的不耐烦。

“我是老秦,你车又停我车位了,麻烦你下来挪一下。”我的声音冷得像地库里的水泥地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在努力回忆我是谁,以及发生了什么事。

“哦,老秦啊,”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不悦,“这么晚才回来啊?我都睡下了。”

“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车就先在外面过道停一晚上?反正这么晚了也没人管,明天我一大早就肯定给你挪走,保证你上班前车位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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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提议,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这是我的车位,我现在就要停进去,你马上下来。”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我甚至能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行吧,行吧,真够麻烦的。”他终于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一等,就是足足二十分钟。

地库里空空荡荡,只有我的车孤零零地亮着双闪,一明一暗,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二十分钟后,老高终于出现在电梯口。

他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的丝质睡衣,脚上趿拉着一双棉拖鞋,睡眼惺忪地朝我这边走来,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笑容,只剩下毫不掩饰的烦躁和怨气。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他的车前,用遥控器解锁。

汽车发出“嘀嘀”两声,在空旷的地库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拉开车门,发动引擎,把车从我的车位里开出来,停在了另一边的消防通道上。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是一团空气。

我也冷着脸,沉默地发动我的车,停好,锁车上楼。

巧的是,我和他一起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他盯着电梯门上反射出的模糊人影,我则盯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楼层数字。

谁都没有说话。

电梯在12层停下,我先走了出去。

在他走出电梯,走向1302的家门时,我听到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又嘟囔了一句。

“不就一个破车位么,至于么。”

我以为,这次如此直接的冲突,应该能让他彻底收敛了。

我再一次高估了他的羞耻心。

他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也更恶心人的方式来继续侵占我的权益。

他开始和我打时间差。

他似乎摸清了我的作息规律。

每天早上,只要我开车上班离开小区,不出半个小时,他的那辆黑色商务车就会像上班打卡一样,精准地停进我的B-134车位。

然后,在傍晚我下班回家之前,他又会在某个恰当的时间点,把车悄悄地开走,让车位恢复原状。

他就好像在我的车上装了定位器一样,把我的车位当成了他个人专属的、免费的日间泊位。

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

直到有一次,我因为肠胃不适,中午提前请假回家,才把他堵了个正着。

当我把车开到B2-134时,那辆黑色的车赫然在位。

我打电话给他,他很快就下来了,看到我,他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哎呀,老秦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你这车位风水好啊,白天晒不到太阳,晚上也淋不着雨,我这车漆金贵,在你这儿放放,帮你暖暖位子,哈哈。”

面对这种滚刀肉式的无赖言论,我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挫败。

争吵,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决定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

周末,我用电脑设计并打印了一张A4纸。

上面用最大号的加粗红色字体,写着几行醒目的大字。

“私人产权车位,车牌号:京NXXXXX”

“监控已开启,请勿占用!”

“任何占用行为导致的后果,由占用方自行承担!”

我特意去楼下的打印店,花钱给这张纸做了塑封,让它能够防水防潮。

然后,我买了一卷强力双面胶,仔仔细细地,把这张警告牌贴在了车位后方正中央的墙壁上。

做完这一切,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捍卫了领土的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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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去开车上班。

警告牌还在。

可当我晚上下班回来时,墙上只剩下一些撕扯过的双面胶痕迹。

那张我精心制作的警告牌,已经不翼而-飞。

地上,只有几片被撕得粉碎的白色塑料残片,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徒劳。

我的耐心,在那一刻,被彻底耗尽了。

我直接走进了小区的物业服务中心。

物业经理还是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姓张。

他给我倒了一杯水,耐心地听我把近一个月来的遭遇,以及刚刚发生的警告牌被撕事件,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我的语速很快,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张经理听完后,先是义愤填膺地谴责了老高的行为。

“太过分了!高先生这个行为确实是太过分了!撕毁您的个人物品,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秦先生您放心,我马上亲自给他打电话,严肃地警告他!”

然后,他话锋一转,摊开了双手,脸上露出了那种我早已熟悉的、爱莫能助的表情。

“但是呢,秦先生,您的心情我特别理解。可是说实话,我们物业公司,真的没有执法权。”

“对于这种占用私人车位的行为,我们能做的,真的只有劝导和协调。”

“我们给他打电话,他不听,我们也没办法。我们最多就是在他停车的时候,给他车上贴一张我们物业自己印的违停通知单,但您也知道,这个东西没有任何强制力,他撕了也就白贴了。”

我打断了他:“你们不能锁他的车吗?或者用障碍物把我的车位挡起来?”

“绝对不行,秦先生,这千万使不得。”张经理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锁车,或者设置路障导致他的车辆无法驶离,在法律上都可能被认定为侵犯他人财物。万一在锁车过程中,对他的车造成了任何一点损伤,哪怕是划痕,我们物业都是要承担赔偿责任的。”

“之前就有别的物业公司因为这个吃了大亏,被告上法庭,赔了不少钱。”

“所以我们现在有严格规定,绝对不能对业主的车辆采取任何强制措施。”

我沉默了。

从物业办公室里出来,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凉。

我彻底明白了。

指望任何人,都是没用的。

这场战争,终究只能靠我自己来打。

硬碰硬,与老高那样的滚刀肉当面对质、争吵,只会拉低我自己的层次,最后演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口水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采取更激进的手段,比如划他的车,扎他的轮胎?

那是泼妇和流氓的行径,更是违法的行为。

我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体面人,我不能,也不屑于用那种方式去解决问题。

我要用体面的方式,去赢得这场不体面的战争。

一个清晰、完整、且一劳永逸的计划,在我的脑海中悄然形成。

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在向我靠拢。

天时,是我早就向公司提交并获得批准的年假申请。

一个为期三含周的欧洲长假,机票和酒店早已预订完毕。

地利,是那个只属于我,拥有绝对处置权的B2-134车位。

人和,是我自己。一个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决心用行动解决问题的我。

那个周末的下午,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放松。

我待在书房里,打开了电脑。

我没有浏览新闻,也没有看电影。

我在购物网站的搜索框里,冷静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了三个字。

“车位锁”。

成百上千种商品瞬间涌现在屏幕上,令人眼花缭乱。

有最简单的手动地锁,需要自己下车用钥匙开启。

有造型奇特的O型或X型地锁,看起来很唬人。

还有带着太阳能充电板和报警功能的智能地锁。

我仔细地、逐条地比较着不同款式的功能、材质、防撞等级和用户评价。

最终,我的目光锁定在了一款销量和评价都非常高的智能遥控地锁上。

它的商品详情页面上,有几行加粗的宣传语,深深地吸引了我。

“整体采用加厚合金钢板,坚固抗压,可承受十吨级重压,无惧恶意碾压。”

“内置智能防暴力警报系统,当检测到非正常外力时,内部机械结构将自动触发防拆死锁,非原厂专业工具无法破解。”

“采用德国进口静音电机,升降平稳,遥控距离可达五十米,穿透力强。”

就是它了。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老高面对这个坚不可摧的钢铁卫兵时,那张错愕又无奈的脸。

我冷静地点击了“立即购买”,并选择了“预约上门安装”的增值服务。

在填写收货地址时,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填写家庭住址。

我把收货地址,改成了我公司的地址。

我不想让任何人,包括小区的快递员和任何可能窥探的邻居,知道我购买了这么一个“大杀器”。

整个过程,我没有告诉妻子,也没有向任何朋友透露我的计划。

这是一场属于我一个人的,策划周密的无声反击。

出发去欧洲度假的前两天,地锁如期寄到了我的公司。

一个巨大且沉重的纸箱,我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它从快递点搬到我车子的后备箱里。

同一天,我接到了安装公司派来的师傅的电话。

我们约好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在小区的地下车库B2-134车位见面。

我特意选了这个时间点。

上午十点,是工作日的标准上班时间,老高肯定已经开车离开了。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提前半小时来到了地库。

我把自己的车从B2-134开出来,远远地停在了车库入口附近的一个临时访客车位上,然后步行回到我的车位旁,静静等待。

十点整,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师傅,骑着一辆载满工具的电动车,准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他熟练地停好车,从后座的工具箱里,拿出了冲击电钻、扭力扳手、膨胀螺丝等一整套专业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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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就是这个位置吧?”他指着空荡荡的B2-134车位地面,向我确认。

“对,就是这里,装在最正中的位置。”我点头说道。

很快,一阵刺耳的电钻声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回荡起来,显得格外响亮。

师傅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精准地钻了三个深孔。

灰色的水泥粉末四处飞溅,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用一个便携式的小型吸尘器,将钻孔周围的粉末清理干净。

然后,他将三根粗壮的金属膨胀螺丝打入孔中,再将地锁的厚重底座对准螺丝,用扭力扳手将螺母一个个拧紧,直到发出“咔哒”的声响。

整个安装过程,行云流水,专业高效,总共用时不到半小时。

一个银灰色的,带着弧形升降臂的金属装置,就这样牢牢地、稳固地矗立在了我车位的正中央。

它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卫兵,安静而坚定,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气息。

“好了,老板,您来试试。”师傅调试完毕,递给我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遥控器。

遥控器设计得非常简洁,上面只有两个按钮,一个画着向上的箭头,一个画着向下的箭头。

我按下了那个向下的箭头按钮。

只听见“滴”的一声轻微的电子提示音,地锁内部的电机开始工作。

它的升降臂平稳而顺滑地收回,最终严丝合缝地贴合在地面上,变成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块。

我又按下了那个向上的箭头按钮。

“滴”的一声之后,升降臂再次缓缓升起,恢复到笔直站立的防御姿态。

“完美。”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老板,我跟您说,”师傅一边收拾他的工具,一边好心地提醒我,“这个锁用料很扎实,一般的家用小轿车或者商务车,想硬闯是绝对过不去的,只会把车子自己的底盘和保险杠给弄坏。”

“所以您平时升起锁之后,自己开车回来也要小心点。”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遥控器您千万别弄丢了,这是加密配对的,万一丢了要找厂家重新配,很麻烦,费用也不低。”

我向他连声道谢,用手机扫码支付了安装费。

师傅骑着他的电动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车库出口的亮光里。

我独自一人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个新安装的地锁,心里有一种大局已定的平静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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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立刻把自己的车开回来停进去。

我走上前,最后一次按下了遥控器上的上升按钮。

升降臂缓缓升起,在最高点稳稳停住,像一个举手敬礼的士兵。

然后,我将那个小巧的黑色遥控器,和我即将远行的护照、钱包,一起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我回到我的车旁,发动引擎,缓缓开出了小区。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驱车前往了离家大约三公里外的一家大型购物中心。

我把车开进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在负三层一个最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车位。

我计划让我的爱车,在这里安静地待上三个星期。

做完这一切,我锁好车,步行走出商场,打了一辆网约车回家。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

我拉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和同样兴奋的妻子一起,踏上了前往机场的路。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滑行,最终猛地一抬头,冲上了万里云霄。

我透过小小的舷窗,看着下面那座我为之奋斗又时常感到疲惫的城市,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一片模糊的钢筋水泥森林。

我彻底地,把关于B2-134车位的一切烦恼,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罗马斗兽场的宏伟,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的典雅,威尼斯贡多拉的悠扬,巴黎埃菲尔铁塔的璀璨。

我全身心地沉浸在欧洲大陆的古典与浪漫之中,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久违的假期。

我的手机开通了国际漫游服务,但我刻意屏蔽了所有来自小区的业主微信群的消息提醒。

我知道,物业的张经理很可能会在群里焦急地@我。

我知道,某些和我关系还不错的邻居,可能会私信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一概不看,不听,不回。

整个世界,仿佛都因此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静与美好。

我甚至能饶有兴致地想象得到,老高第一天习惯性地想把车停进我的车位时,发现那个钢铁卫兵时的表情。

他可能会先是惊讶,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是恼羞成怒。

他很可能会立刻打电话给物业投诉,质问我为什么要在自己的车位上安装这么一个东西。

物业的张经理,大概率会用他那套和稀泥的话术,告诉老高,那是我的私人产权车位,我完全有权利安装任何不影响公共安全的附属设施。

他可能会气急败坏地试着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一连串质问的微信。

但他所有的信息,都将像投入黑洞一样,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享受着这种“非暴力不合作”带来的,奇妙的、隔岸观火的快感。

时间,就在这种惬意的状态下,一天天悄然流逝。

从我离开家的那天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天。

行程过半,我和妻子来到了风景如画的瑞士。

我们下榻在因特拉肯小镇的一家酒店,房间的阳台正对着碧绿的图恩湖,远处是连绵起伏、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脉。

那天下午,我正和妻子在酒店一楼的咖啡馆里,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享受着悠闲的下午茶。

窗外的湖光山色美得像一幅油画,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醇和青草的气息。

我端起骨瓷咖啡杯,正准备品尝这难得的安逸与宁静。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清脆的铃声,打破了周围的静谧。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来自国内的陌生座机号码。

号码的归属地,正是我所在的城市。

我的第一反应是挂断,通常这种长途漫游时打来的陌生座机,不是广告推销就是电信诈骗。

可就在我即将按下挂断键的时候,对方先一步挂断了。

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个号码,立刻又一次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

一遍,两遍,三遍。

对方这种不依不饶的执着,让我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坐在我对面的妻子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放下手中的甜点叉,轻声问道:“会不会是家里有什么急事?”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滑动屏幕,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喂,您好。”我用中文说道。

“喂,是秦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声,冷静、严肃,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杯壁的温热也无法驱散心头瞬间升起的丝丝寒意。

“我是。”

“这里是XX派出所,有件事需要跟您核实一下。”

派出所?

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难道是家里的父母出了什么事?还是我的车在商场的车库里出了什么意外?

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警察同志,您好,请问是什么事?”

“请问您是‘蓝色港湾’小区3号楼1单元1202的业主,秦勇先生吗?”电话那头的人,在按部就班地核对我的身份信息。

“对,是我本人。”

“好的,秦先生。我们想跟您核实一下,您名下,是否有一个位于该小区地下二层,编号为B2-134的产权车位?”

来了。

听到这个问题,我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反而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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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紧接着,又有一块更大的石头悬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否则不至于惊动警方。

“是的,那个车位是我的。”我如实回答道。

“好的,”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像是在例行公事,“我们今天打电话给您,是因为我们接到了一起性质比较特殊的报警。您的邻居,高建军先生,也就是1302的业主,向我们派出所反复报警求助。”

“根据他提供的线索,他的车,目前停在了您的车位上。”

听到这里,我反而坦然了。

我心想,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报警这条路,这也是我预想过的可能性之一。

我正准备向警方解释,说我人目前在国外度假,因为车位长期被占用,所以出发前安装了地锁,是他自己没有地方停车,与我无关。

可那位警察的同志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彻底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