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民众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介绍:王俊景,女,生于1988年,2011年赴香港中文大学修读国际传播硕士,毕业后在当地媒体供职一年。)

这是我在香港读书期间最难忘的一课。不是在学校,也没有教授,而是在一个叫做“国际十字路会”(Crossroad)的非政府组织。我们不是学生,而是阿富汗难民。那是一场真实的模拟,我们经历了他们所经历的那段充满伤痛的历史。

在模拟前,领队发给我们每人一张身份证,头巾,以及各种绷带纱布。他说:“这是你们的新身份。从现在起,你们将离开香港,去往阿富汗。”

我打开纸条,里面写着,“女,16岁,右腿受枪伤。” 在短暂的角色置换时间里,我缠好头巾,给右腿绑好绷带。环顾四周,大家也都进入了角色:5岁的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小女孩,60岁的深受头痛困扰的婆婆……那一刻,我们都变成了阿富汗难民。

突然,屋子里灯光骤熄,门被大力撞开, 我听到纷杂沉重的脚步逐渐逼近。“Down,head down。”几个大兵用带着浓郁阿拉伯口音的英语大喊。一时间,枪声,狗吠,呵斥声盈耳,恐惧在黑暗中发酵。我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短暂的几分钟漫长的好像几个世纪。

终于,我们可以逃离战乱的家园,出国寻求避难。大家纷纷排队涌向边境。匆忙中,我被一个小凳子绊倒。前面是同学们纷乱的脚步,后面是逐步逼近的大兵。我的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跌跌撞撞爬起来,我终于赶上了大部队。

“女人,不要让你的头发露出来。”后面一个大兵猛然用枪抵着我喝道。我手忙脚乱重新绑好头巾,顺利到了邻国。

但谁料,这又是另外一个噩梦的开始。到了难民营,我们必须分组居住,每一组必须有男性,少有的几个男生变得很抢手。我们组抢到一个男生,顺利开始了新的生活。我负责领取大家每日所需的食物和水,脏兮兮的小罐子,硬梆梆的馒头,即使是这样,也很珍贵。

发放食物的人趁机勒索,我身上的手表,项链,甚至外套,鞋子被洗劫一空。Christina去医院打石膏时,被一个阿富汗女人带进小屋,说要帮她逃跑,结果被卖给人家当小老婆。Tammy被大兵推到墙上,终于濒临崩溃,而退出了这个残忍的游戏。Jimmy因为夜间未按时进入帐篷被枪毙。人,一天天地在减少。

每天入夜后,大家躲入帐篷,外面传来枪声和凄厉的惨叫声,查岗的大兵用手电筒扫过每一个人,我只能尽量蜷缩在人堆里。

光束照在我身上的那一霎那,我被恐惧紧紧攫着,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但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问,如果这是真的,我该怎么办。在面对随时可能降临的死神和无止无休没有尊严的折磨时,我还能不能坚持下去。这样的日子真不如死了的好,我狠狠地想。但旋即被自己吓了一跳。有那么多人,他们确实就生活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们是怎么捱过来的?

在经过了三个日夜后,这次体验终于结束了。不过短短几十分钟,我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般,瘫坐在地上。 几个大兵换了衣服,也换上了笑脸,开始跟我们聊天。他们中很大一部分,就是逃到香港的难民,在Crossroad做志愿者,所以才能那么逼真的还原真相。

讨论中,一个工作人员说的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战争离我们并不遥远,你们每个人都有可能遭遇这些。”离开的时候,我们筹措了几千块,希望可以给在香港的难民一些支持。领队在谢过我们之后,说:“除了钱,我们更希望得到了解和支持。”

事隔一年多后,前不久,我看到新闻里叙利亚阿勒颇的难民逃亡的画面,他们苍老的脸,麻木的表情,他们对食物的饥渴,对外界的恐惧,让我想起曾经,自己也有那么一瞬间,在无尽的恐惧中质疑生死,让我深深感念现在所拥有的和平的宝贵,让我愿意为了这个世界多做点什么。

(原标题:一个内地女生在香港的难忘一课 模拟体验阿富汗难民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