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于其他国家,巴西队的世界杯初选名单通常就是最终名单,除了有人因伤退出,否则不会更改。其中秘密何在?把足球玩得最好的巴西,原来最尊重个体。

刘耿

在距离世界杯开球还有1个月的时候,各国家队集中公布了大名单。这是按照国际足联的要求“交作业”——32支球队必须在5月13日之前向国际足联递交30人大名单;最晚6月2日,23人最终名单就将正式确定。

这种分两步走的报名方式,决定了各国在公布初选名单的时候,报名人数参差不齐,比如,德国、乌拉圭、加纳、尼日利亚公布的是30人名单,伊朗28人,厄瓜多尔、波黑24人,韩国、洪都拉斯23人……

巴西也是23人。

这个很特别吗?还要另起一段,交待巴西的大名单是23人的事实。是的,巴西非常特别。从1970年世界杯起,巴西队公布的初选名单都是一步到位,初选名单就是最终名单。

这是一个为人忽略了的微小事实,却藏有巴西之为足球王国的秘密。在2010年世界杯,担任南非队主教练的巴西人佩雷拉揭开了这个秘密。

佩雷拉按照南非的习惯,公布了28人的初选名单,在交最终名单的时候,他要划掉5人,佩雷拉称这是在行使“最痛苦程序”的“删除权力”,“这5个落选的人不是在某天晚上决定的,而是一个长期的抉择过程,我不会通过一场比赛决定是否该结束一个人的梦想,这样太残酷了。而事实上,几个月来一直给人希望,最终告诉他们一切都结束了,这更残酷。”

作为对照,佩雷拉讲述了巴西人的做法,因为每次行使“删除权力”,教练乃至全队都要直面眼泪、争宠、阴谋、请托……从1970年起,巴西队都是直接公布最终名单,绝不给人吹起希望的肥皂泡再用笔尖戳破它。

只有一个原因可以删人、增补,就是伤病。如1998年的罗马里奥、2002年的埃莫森、2006年的埃德米尔森。从1970年至2010年共10届世界杯,巴西队共有16个进入名单的国脚因伤退出。

只有1994年和2010年两届世界杯,巴西队的名单公布之后没有因伤更换人员。这其实给主帅带来很大不便,若是巴西也将初选名单扩大,主帅就可以很方便地在这张有冗余的名单中找到替补。但是,巴西历任主帅并没有为自己的方便找借口,而去随便浪费“备胎”的感情。

为初选名单的必要性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并不难,如可以引用管理学上的“鲇鱼效应”来说明有余量的大名单利于维持竞争气氛。但要放弃初选名单真的很难,这不仅仅是放弃了方便,实质上是放权,拥有决定权的人搭建的游戏规则越复杂,越有盈利空间,权力可以根据入围层级待价而沽,简政放权就是权力拆迁,拆除权力居于其中以谋利的空间。

被拆除的权力,佩雷拉称之为“删除权力”,他没有像其他教练矫情地使用“甜蜜的苦恼”、“幸福的难题”这类字眼,而视之为“最痛苦程序”,痛苦是由自己承担的,而“幸福的难题”是建立在球员的痛苦上的。这是组织对个体的尊重,不以集体名义加害个体。

足球是项集体运动,将足球玩得最好的巴西,秘密却在尊重个体。

巴西队的秘密亦曾为中国足球界的有识之士洞悉。黄健翔即是其中的一位。他认为戕害中国足球的三要素——体制、文化、普及中,文化是最难的,大家一直诟病的体制倒是最容易解决或者危害最小的因素。

黄健翔对这种“反足球的文化”的定义是,表面看没个人和个体(其实是“不许有”,不是“不想有”),实际上暗地里根本没有集体和整体,因为不尊重个体的所谓整体,人人只求自保。

黄健翔针对一项集体运动而鼓吹个人主义,很易受到攻击。这里再为个人主义辩护几句。徐友渔曾在《东方早报》的“上海书评”栏目为“个人主义”正名:个人主义在近代、现代和当代中国的遭遇一直是命途多舛,受到的误解和攻讦远远多于理解与支持。

这是由于领袖脱离原意的误用,而使“个人主义”一词和“自由主义”、“形而上学”等词汇一样,造成在中国的长期误解和混乱。但当它刚从西方引入中国时,其形象和作用是相当正面的。

丹尼尔·沙拉汉在《个人主义的谱系》一书中,对“个人主义”的原意阐释为“个人主义是为了回应一种普遍的需要而发展起来的技术”。这个解释就把个人与集体的关系理顺了。

易卜生的解释更直白些:“你要想有益于社会,最妙的法子莫如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借用这个句式,教练要想球员有益于球队,最妙的法子莫如尊重球员的利益与感情,而不是别有用心地喊“牺牲”、“忘我”这样的口号。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